《镜子里的绿色[良识向]》意希

8、Chapter 6

　　如果要说藤真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

　　明明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是藤真这个旁观者，似乎因为从一开始就坚定的误会了花形的理想，才会在后者摊牌之后一脸震惊，半天没说出话来。

　　“没想到你不愿意子承父业啊，”半晌之后藤真才回过神来，“虽然真是浪费了你爸爸攒下的人脉……不过仔细想想，这个职业确实比律师适合你。”

　　藤真说完后气氛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几秒钟后，似乎是发现只有花形一人单方面的挑明未来志愿不够地道，藤真也讲起来自己将来的打算。毫不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的，藤真的目标只有七个字——“东京大学法学院”。

　　似乎是自己也了然知道东大法学院对自己来说不算是一个非常轻松的目标，藤真马上又把话题转到了针对各个学校之间自主招生考试的资料准备上，只不过藤真并没有提及大学之后的计划，他既没有问花形，更没有说自己的。

　　花形直到当晚在餐厅等待父母前来的时候才慢慢琢磨出味来，那种只字不提的坚决态度，大约就等同于“既然与你无关，现在也没什么好说了”之类的气头上的行为吧。倒也不能怪藤真，也许真的是自己在篮球场上“副手”的形象太过根深蒂固，搞得藤真就习惯于有个人会无条件的服从他追随他的事实了吧。

　　花形继续思索下去的想法被父母的到来打断了。侍者将父母引进来后就恭谨的退到一边。父亲看样子刚从工作的地方回来，一身昂贵笔挺的西装，而母亲则是做了精心打扮，明显比去参加她姐妹团的下午茶聚会时要优雅正式几分，相比之下自己一身校服的装扮……还真是格格不入啊。

　　这也好，反正今天就是要做些格格不入的事情。

　　等父母落座、侍者奉完茶退出去之后，花形立刻清了清嗓子：“在吃饭之前，我有些事情想说。”

　　“小透你突然这么严肃……你别是要说你一不小心搞出人命来了啊！”母亲今天明显心情大好，连开玩笑都开得分外符合她现在的表情。

　　“这事很重要，”花形决定无视一脸少女表情的母亲，“是关于我志愿的事情。”

　　“哦？——那你就说吧，我们会好好听的。”明显还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花形玄一比较靠谱。

　　“从小到大每个人都说我成绩优秀，做什么事情就算不是最好，也是最优秀的那几个人里面的。我知道大家对我的期待都很高，很多人，不管亲戚朋友还是同学，都觉得我应该考上东大的法学部，之后子承父业做一个成功的大律师，但是这只是别人的想法，并不是我自己的。”

　　花形顿了一口气，很好，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就不怕继续说下去了。他一直在仔细观察父母的表现，现在母亲表情有些讶然，但父亲却神色自如。

　　“虽然东大法学院是最好的，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理想的职业是精算师。我想去一桥大学【注5】读商学部，大学毕业后我会到英国深造并拿下该拿下的一切考核。”

　　“虽然会让你们失望，但我真的不想按照别人的想法走我一生的路。”

　　身高将近两米却依然挺直腰板坐在位置上的大男生，维持着平日里一如既往的、略带一点严肃的表情注视着自己的父母，心中却是比球赛到了生死关头时还要紧张许多。

　　“你真的决定了吗？”父亲依然面不改色，母亲还是一脸讶然，花形一时间也看不出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还是努力的把要挺得更直了些，目光尽量如常的直视着父亲的眼睛：
　　“没错，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而既然我都这么说了，我的想法就绝对不会改变。”

　　“那你清楚你抛弃的是什么，又将迎来什么样的挑战吗？”

　　父亲的问话更像是面试考官会提出的问题，花形稳了稳心神后继续说了下去。

　　“放弃律师这个职业，就表示我放弃了你在这个圈子里积攒下来的大把人脉，而我选择的又是极其复杂艰难的学科和考试。但是我并不是心血来潮，在第一次知道‘精算师’这个职业的时候我就开始留心这方面的消息了，一桥大学虽然并不是东大那样全国最好的综合型大学，但是术业有专攻，他比东大更适合我想走的路。如果你们觉得一桥大学听起来没有东大好听的话，我向你们保证，研究生的时候，不论是牛津还是剑桥，你们更喜欢哪一所，我就去哪一所读书。”

　　——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讲出一件大家都觉得很难的事情，花形突然间想到了今年县大赛时樱木那一次差点害自己破相的犯规，没错啊，就是这种感觉，他要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上，自己的路，一定要由自己来掌控！

　　“哦？”父亲突然上扬的疑惑语气还是让花形心中一紧，没想到跟在其后的却是突如其来的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不愧是我花形玄一的儿子！要的就是这种气魄！雅美啊雅美，我就说吧，我们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毫无主见的人！”

　　这次连母亲也开始笑了起来，这下换花形一脸讶然了……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情节？

　　“其实嘛，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自己的衣钵，而且我相信，就算你不是喜欢用言辞的力量压倒别人的人，你做检察官或者这个圈子里别的职业也一样会非常优秀。但是这些想法都只是建立于‘你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这个基础上的，既然你现在用这么坚决的态度说出了你的理想——我们可没兴趣扮演阻拦你的坏人，哈哈哈！”

　　“你能在17岁的时候就规划出自己的路，这份胆识当年的我都要逊色三分，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现在的你就足够说是青出于蓝了！”

　　“酒还没上来，那就以茶代酒吧，”花形玄一突然端起面前的茶杯，“祝我们的儿子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这番话和这个举动让花形脸上的讶然变成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当他也端起茶杯和父母互相碰杯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那些从小围绕在他身边的镜子，在这一瞬间全部都干净利落的化成了齑粉。

　　那些别人眼中的花形透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而留到最后的，只有站在原地的本尊。

　　而这，才是真正的我。

　　【注5】：一桥大学同样位于东京都，是一所纯社会科学类的大学，其商科和经济学等强势学科在日本大学界保持着绝对领先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