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五）收入手中的亘古不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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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想起了些事情，沁雪苦笑了一下没有刻意显露，她歪着头观看面前的男子不经意摆弄扇子的样子，寻思着应当与他说些什么。青翾这个名字本就稀缺，再加上皇室之中已存此名又怎容得市井小民随意使用。因此当感知到自己掌中的名字正确书写后，沁雪便已明了对方的身份。只是他故意隐去姓氏自报家门想必是不想他人对他有所芥蒂，那她也乐得装一回糊涂。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人现在不应该是在宫内与众臣一起拥着那个平日对他宠爱有加的父王，一同出席冰宴吗？连素丞那么怕麻烦的人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到场，身为皇子的他更不应该离席跑到在这里才是。究竟是怎么回事？
意识到来自沁雪的视线，男子稍稍抬起了脸，眼底一片澄澈。并不言语，他绕过沁雪走到长椅后面，轻轻搬起它移动了一些位置。沁雪不解地欠身打量，终而发现原来自己的长椅一直压着从树根处伸出的一株花木，而那株可怜的植物现在已然是奄奄一息。不禁感到一阵内疚却又不知该如何排解，她窘迫地呆立在原地。想必刚才他会特意前来推醒她也是为了要移开这把长椅吧？百转千回地思度，还是一句无奈的“对不住”。
青翾淡淡地注视着面前女子满载诚意地对自己鞠了一躬，诉说道歉的话语，始终找不到些许嗔怪的心绪。他将双手收在宽大的袖口，不经意地微笑着：“为何道歉？”
是呢，为何道歉呢？因为自己的不觉而害惨了花木？因为劳烦了他移动自己的长椅？还是因为那时他注视花木时眼底没有掩尽的苦楚？
不明了，沁雪只能讪讪地放下赔礼道歉的架子沉默起来。
见沁雪不语，青翾也不再追问。他缓缓地半跪下来，洁白的长衫就这样毫不避讳地扫在满是尘埃的地面，染上了几点灰色。然而他却并不在意，只手向前轻轻扶起倒地不起的花木，用一旁盘踞的藤蔓稍加固定，竟让那株死木再度盎然起来。
莫非他有着回春之力？沁雪被自己的奇思给惊了一下，唯有上前伫立在男子身后想要看的更加切近。越过青翾满头青丝，沁雪一心不二地凝视方才被自己压迫的花木。纤细的花茎之上鲜明地留着长椅压制的痕迹，可较方才伏地时的模样却又多了些色彩。疑惑地偏过头想要问询，正对上青翾不意间回转的眼神。
四目相对，两人皆缄默了音声。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带着探寻，希冀，却也伴着失意和孤寂。这种神色总是包含了太多的意味，让沁雪不禁深思起来。
其实关于这位四皇子的事迹沁雪曾从素丞和众多门客中听闻过一些，他的生母正是莫桑国前皇后——悯后。据说悯后为人亲善，母仪天下，深受莫筇宠爱。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无法顺利生育子嗣，倒让其他的姬嫔们抢在了前头。原以为就这样度过一生，悯后却在三皇子莫祈知满月之后传来喜脉的消息，王上自是喜出望外。十月怀胎，降生于世的便是眼前这位翩翩公子。可蹊跷的是，四皇子出生不到十日，悯后忽然抱恙在身，未出一月就离开人世。顿时宫中传言纷纷。有说悯后是身子单薄，撑不住生产的劳顿；有说是后宫之中有人作祟，趁王上不备加害于她；更有甚者竟传说四皇子实为妖孽，吸取了悯后的生气。据说这些谣言在现任王后，也就是大皇子之母倩后登位之后消散大半。而鉴于之前对悯后的怀念，王上至今也对于悯后容貌神似的四皇子宠爱有加。沁雪不敢猜测此时面前的男子是否听闻过这等闲言碎语，也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自是不会去妄加言论，只能闷闷地站在一旁。
看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态势，青翾倒是感到有些异样，他缓缓起身拍打掉长衫上的灰尘，随即对沁雪报以温婉的一笑：“请姑娘不必过于介怀，世上本没有亘古不变之物，祸福皆是它的定数。”
一句话之后，沁雪纷繁的思绪意外地明晰起来，原先无法排解的郁闷和埋藏心底的疑问都因为那句话得到了合理的解释。身在皇宫大院，那些连她这样的外人都能知晓的故事，作为当事人的他怎么可能浑然不觉？母亲的死，周遭的猜测，父亲过于沉重的期望一起压着他，让他无法自由呼吸。至人事尽天命，这样的心境看似平稳却暗藏着多少无奈多少迫不得已？沁雪不能设身处地地感受，因为她是个来自现代都市的人，根本不能体会那种深宫闭苑中的愁思痛苦。可不知为何，她不忍面前的男子继续这样轻慢自己。
他既能为一株折花伤神，为何不更加重视自己？
意识到的时候她已深吸一口气，悠然开口道：“若我能证明世上有亘古不变之物，公子能否接受我的道歉？”
讶异地张大那对漂亮的眼，青翾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虽说容貌清丽，身段苗条，可也并未到达美人的地步，乍看之下不算太起眼。只是她的眉宇间蕴藏着博大的气度，这与他之前见过的女子大不相同。原本麻木的心灵忽然活生生地被剥裂出一道深痕，而那片绿意竟就这样郁郁葱葱地长了出来。青翾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只能片刻不离地盯着她，点头。
示意对方在此稍等，沁雪独自进入房间。不多时，青翾眼见她带着一个雪白的物件款款走来。欠身靠近那株被救助的花木，沁雪朝青翾招手。待他照自己的意思挨到了身边，她忽然轻松地笑了出来：“茄子~”
青翾刚想张口想问蔬果与她所说之事有何关系，一道鲜明的白光便骤然闪起，紧接着一张稍厚的纸片从那白色物件的口中吐了出来。青翾哪里见过这等妖物，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动作，可沁雪非但不惊慌还熟练地从“妖物”口中取出一张表面泛黑的纸片递向他：“拿着，这便是你的亘古不变。”
狐疑地翻转着那枚纸片，上头依旧是漆黑一片。青翾微微皱起眉头，揣测着对方约莫在拿自己寻开心，便有些不悦地开口：“只是一片昏黑，哪里算得上亘古不变？”
“稍安勿躁。”她说，笑得甜美。
日光透过树荫的间隙点点落下，随着时间的流逝，原先昏黑的部分竟逐渐显出了些许色彩。青翾哑然地看着那纸片上渐渐浮现出笑靥如花的女子和一脸茫然的自己，顿时没了言语。那株花木架在两人中间定定地挺立着，仿佛无论经过多少时光的冲刷都不再褪色，他看得有些痴了。
一直认为不可能有亘古不变的东西。
无论现在的自己做过什么，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不管是记忆一角曾经残留的温暖，还是周遭对于自己的诟病都被时间这场浩劫掳去，不留一点余地。即便父皇给予期望又怎样？当他最终忘记了母后的容颜，他又该何去何从？与其悲伤，不如遗忘。遗忘曾经奢望的亘古不变，便无需再去介怀。
他原本……那么想。
“那公子可以接受我的道歉了吗？”满足地看着青翾眼中的阴霾稍事褪色，沁雪松了一口气。听闻她这话，长发男子犹疑地翻弄了一下手中的照片，终究还是苦笑着点头。
双手交叠在身前，她低头向他鞠了一躬，轻轻浅浅地诉说着和歉意的话语，只是不知晓此时的他却被其他的事搅动了心湖。
离去之际，青翾恍惚着神情走出聚贤居后禁不住回望了一下，一袭绿衣的女子依旧谦恭地站在原地对着他微笑。落下视线，手中的纸片依旧与最初见到之时没有任何变化。努力绽放的花朵，神色讶异的他，还有……笑得无邪的她。
心弦似是被人肆意搅弄，莫名的情愫爬上心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仓皇而逃。
他收到了亘古不变，却在那院落牵绊了一颗真心。
（TBC）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五）收入手中的亘古不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