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犬吾妻（GL）》王小团儿

13、第十三章

　　开学的前一天，抑郁症是不可避免的。特别是高三开学的前一天，这种淋漓不尽的阴雨天气更会让人的心情降到冰点。
　　高三本来就是疲于奔命的一年。你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压得喘不过气：升学的压力，某门功课不好的压力，睡眠不足的压力，到了最后还会有报志愿的压力，选学校的压力，选专业的压力……把自己所有的东西放在一件事上押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窒息得让人讨厌。
　　帅妍终于赶在最后期限之前把暑假作业全部做完，身心俱疲地趴在桌子上。眼角的余光扫到飘窗上面，看见包包无精打采地团在自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好的飘窗垫上。
　　算算看，这家伙到自己家里来也快半年了，除了偶尔能变成人和大口大口吃饭，以及玩植物大战僵尸之外仍然是什么也不会。
　　虽然想起来，它变成人的小样还是挺招人喜欢的，那脸蛋让人总恨不得伸手去掐一掐，然后拧着左右摇晃。
　　可是，吃的也确实有点多……
　　正在帅妍出神地遐想的时候，包包扭过头来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张开嘴打了好大的一个呵欠。
　　“别把嘴张那么大，我都看见你小舌头了。”帅妍说。
　　包包丢给她一个白眼，惬意地翻了个身，把头枕到了飘窗的靠垫上。
　　阴雨天还真是让人无力。
　　帅妍踮着脚尖走到它身边蹲下，包包肚皮朝天一动不动。她伸手轻轻戳了戳它的白肚皮，包包抬起一只脚蹭了一下，她又拽了拽它的胡子，包包啊啾地打了一个喷嚏。帅妍哈哈大笑，包包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一脸的无奈。
　　她忽然发觉原来小狗的脸长得是很可爱的，特别是像包包这样毛乎乎的小狗，嘴没有张大的时候其实看上去很小，再配上大眼睛小鼻子，一双会抖动的尖耳朵，就是标准的漫画美少女的长相。
　　躺着睡的包包的毛，软得看上去都能飘起来。帅妍突然便好奇那毛茸茸的小狗脸亲上去会是一个什么感觉，于是稍微凑近了一点。包包瞟了她一眼，没有反应，于是她把眼睛闭上，又凑近了一点，直到小狗的绒毛挠到了自己的鼻子，她才闭着眼睛嘿嘿地笑出声来。
　　“大姐，你好无聊。汪。”
　　帅妍急忙后退，睁开眼时发现少女包包已经翘着脚，半躺在了飘窗上。
　　“你下次要变过来的时候，拜托先给我打一个招呼。”帅妍惊魂未定地说。
　　“人家变成小狗的时候，又不会讲话。”包包理直气壮地说。
　　帅妍一想，好像确实也是。想到刚才自己傻子一样的举动，她尴尬地咳了两声。
　　包包奇怪地凑了上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秒钟，忽然就以让她猝不及防的速度，亲上了她的嘴唇。
　　有点软软的，有点潮湿，还带着今天早上才吃的小狗钙奶片味儿。
　　帅妍全身像是被雷猛然一击，不会动了，大脑变得迟钝，甚至连推开包包这件事情都没有想到。她完全楞在那里，包包固执地贴着不动。
　　这个情景在别人看来或许非常好笑，两个接吻的人，以一种一动不动的姿势只是贴着，连呼吸也尽量地微动作，足足保持了半分钟。
　　直到帅妍听见身后传来叹气声，才慌忙醒悟，笨手笨脚地把包包推离。
　　回头看时，一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少女竟斜倚在她房间的门框上，穿着一身灰色毛绒裙，眼睛圆圆大大，以一种高傲的神态望着她和包包。
　　“人类啊！真的是没有下限了。”她摇头道。
　　“你是谁？”帅妍一下子跳了起来。身后的包包见了这个少女，更是不顾自己的形象，以少女的姿态发出了奇怪的咆哮，恶狠狠地盯着她。
　　“我住在隔壁。”少女说。
　　帅妍努力回想了半天，不知道她说的隔壁是指哪里，况且她也不记得有这样不请自到进别人家里的邻居。
　　“你果然不认得我。喵。”少女轻蔑而无奈地摊摊手。
　　喵？
　　帅妍忽然醒悟了。
　　“妙乖？”
　　“你今天早上，把我的牛奶拿走给这小肉包子喝了，你看我回来怎么跟小梅告状。”少女冷冷地说。
　　“那是我倒牛奶在你的猫碗里你自己不要喝，我还以为你不要了的。”
　　“谁说的？我只是去上个猫砂准备腾空肚子回来舒舒服服地享受，结果倒好，回来碗就空了。”
　　帅妍懒得跟她争辩。这种天旋地转的无力感不是旁人所能够体会的，家里的猫猫狗狗忽然都站起来变成人，把自己家变得像个日漫版聊斋的感觉，虽说现在她已经习惯，但时不时还会感觉难以应付。
　　“喝了就喝了，你能怎么样，汪！”包包赌气说。
　　“下次你再敢喝我的牛奶，看我不把你的狗脸挠花，喵！”妙乖也不甘示弱。
　　“别吵了！”帅妍吼道，“妙乖，回小梅的房间去！”
　　家有猫狗，心力交瘁。
　　妙乖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脸“不跟你们计较”的表情，转身扭着屁股走回小梅房里。末了，还丢下一句话：“以后别再把恶心的狗罐头放在阳台的猫碗旁边，我讨厌吃那个。”
　　“又不是我放的，你问小梅去。”帅妍愤愤地说。
　　这回包包倒是接得很快：“你不吃我要，汪。”
　　妙乖回头，眼睛瞪得圆圆地：“就不给你！喵！”
　　说完，重重地一声把门关上。
　　帅妍终于松了一口气。“真想不明白，谁会把狗罐头放在猫碗旁边。”
　　“我真的不喜欢那只猫，汪。”包包一掉头，把屁股对着门口。
　　“你无视她就好了。”帅妍说着，推开门走到阳台上去。
　　这样阳台虽然说是阳台，实际上却是一个跟楼梯联通的天台。妙乖平时喜欢在这里无拘无束地瞎晃，所以妈妈干脆就把她的猫碗放在了天台。除了早餐是在厨房喝牛奶以外，其它饭点儿一律都是在天台解决。
　　今天因为下雨，天台上一片都是湿漉漉的，花池里的泥都有些漫了出来。帅妍看见有只淋得透湿的小雀子在屋檐下躲雨，时不时抖抖自己的羽毛。
　　果然连动物也一样的讨厌下雨天。
　　妈妈之前有段时间对养鱼心血来潮，在天台上砌了好几个鱼池。可是那新鲜劲过去了以后，她便做了一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了。于是每天只有爸爸看完报纸以后慢悠悠地走上来给鱼池换个水，虽然帅妍一直怀疑还有没有必要。
　　天台上有白玉兰有杜鹃有养的金桔，可惜现在都不是开花的时候。不过也难怪，有妈妈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照顾，本来能开花的都开不出来了。几棵瘦不拉几的植物垂头丧气地戳在那里，也不知道下个冰川纪能不能回光返照。
　　帅妍看见，妙乖的猫碗旁边确实放着一小罐牛肉口味的狗罐头。她不记得家里有买过这个牌子的狗罐头，心里非常奇怪，走过去捡起瞧了瞧，上面还有几个浅浅的牙印。
　　“这是有人专门送过来的哟。”
　　听到这个仿佛是从半空中传来的声音后帅妍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来左右看看，确定这里基本没有别人。
　　“谁？”她问道。自从见过了能变成人的狗和猫之后，她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已经有了相当的免疫力，无比镇定。
　　“我在你家都一年多了，从来没人发现过我的存在。”
　　那声音显得非常无精打采，似乎受了很久的打击。帅妍依然是左右张望，依然是没有看见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活物。最后她终于放弃了：“出来吧，我真没找到你在哪。”
　　“你找不到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微弱了，“你妈找了大半年都还没把我找出来呢。”
　　帅妍随便在花槽里找了把伞，撑着就走了出去。雨愈发地大了，打得花枝花叶劈里啪啦地乱响，花架摇摇晃晃，鱼池里的水也密密麻麻地荡起涟漪。帅妍的短裤被打湿贴着皮肤，感觉非常难受。她从第一架花找到最后一架花，除了几只天牛，飞不动的蛾子还有苍蝇之外，半个活东西都没有找到。
　　“你能变成人么？”帅妍终于彻底投降了。
　　“不行……我太小了，不比你的包包跟妙乖，她们体积大，我不够……”
　　“那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臭虫？蚊子？小跳蚤？”
　　那声音弱弱地说：“你们都好讨厌……等你们意识到我的存在了，我再告诉你们……”
　　帅妍的第一反应是，这看不见的货傲娇了。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决定下楼。
　　“唉，等等……！你就不想知道狗罐头是谁放的么，真的不想知道么，我知道呀……”
　　帅妍回头：“可是我不想跟看不见脸的人说话啊。”
　　“咳咳……这个嘛，你们都不理我……我好没有存在感啊，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很重要的么，我还一心想说你们主动发现我的呢……唉！别走啊！我说，我告诉你好不好……”
　　那声音越来越无奈，最后只得长叹一口气：“好吧，我承认，我寂寞了。”
　　帅妍哭笑不得，干脆在天台的挡雨板下面盘腿一坐，说：“好，那我们来聊聊天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只是以前的朋友都叫我小胡涂……”
　　“什么时候到我家来的？”
　　“一年多以前……你看，你又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帅妍完全无视她的抱怨。“狗罐头是谁放的？”
　　“另外一只狗。”
　　“什么时候？”
　　“每天。”
　　“为什么？”
　　“不知道。”
　　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帅妍心想，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要不就当个游荡的鬼魂好了，类似聂小倩那种的，倒也不错。
　　“好喜欢下雨啊。”那声音忽然感叹道。“每次一到下雨的时候我就特别开心。雨天的时候空气特别清新，一切都特别干净。湿润的，舒服的，水也特别清，全身凉凉的，特别舒服。
　　还有空中会有飞来飞去的燕子。下雨过后，重新抬头看的时候，阳光会折射进水里，五颜六色的，非常漂亮。”
　　“可是我只会觉得下雨天会让人烦闷。”
　　“因为天是觉得地上的人心情太烦闷了，所以才会下一场雨，帮你们把心烦的事情都洗掉。这个洗的过程中，烦闷的心情像是融化了的冰块水一样蒸腾上来，你就会觉得特别烦闷，可是之后就快活了。那种爽快的感觉，就像鱼池里的水好不容易换掉了一样。”
　　帅妍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她重新撑起伞，走向花架旁边的鱼池。
　　低头一看，雨脚密密织进水面，偌大的一个鱼池里，只有一尾黑色的小金鱼在欢快地游来游去。
　　帅妍笑了，她在鱼池旁的小马扎上坐下来，撑着伞，惬意地听雨点打在伞上的声音，淅淅沥沥。她第一次发现，雨声能这样地像一首歌。
　　忽然，帅妍发现自己好像不那么讨厌下雨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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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其实是很有趣的，每天都能发现一点让你吃惊的地方。我决定明天要去天台上守那只每天给猫送狗罐头的狗，以及，陪那条叫小胡涂的小鱼聊聊天。
　　除了即将面对的高考之外，我觉得其它的一切都很美好。已经要到来的艰苦的一年，远远地向我招着手。
　　可是，雨天也是有很可爱的一面的。那么，还是好好地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