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颜若曦

14、绝境

　　流川拉开后门上车，藤真拐到另外一条路接上等在路边的仙道，朝着别墅区外冲了出去。
　　仙道在后排挨着流川坐定，对着藤真笑道：“你回来得还真是及时……”一句话未完，忽然瞥见流川手背上正在滴着的鲜血，惊道，“枫，你受伤了？”
　　藤真闻言转头看过来，正在此时，后面三辆并行的三菱越野车追了上来，第一辆车的车头狠狠的撞在流川他们的丰田车后面，车身猛的向旁边一拐，藤真急打方向盘稳住车子，仙道和流川却是猝不及防，两人都重重撞上车子一侧，流川脑袋“咚”的一声撞在车子的玻璃窗上，脑中忽然一阵钝痛，藤真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样子，焦虑的喊道：“枫，你怎么样？”
　　流川稳住身子，按着太阳穴，钝痛开始慢慢加剧，相田弥生刚才的话不断的在他脑中响着，然后是越来越多的记忆残片一齐涌上来，他努力的集中精力想要辨认自己脑中的画面，藤真和仙道看着他艰难而努力的样子，又是心痛又是难过，却根本帮不上任何忙，而后面三辆车紧追不舍，仙道低骂了一声，拿起手边的MP5，一枪将后面的挡风玻璃打碎，端起枪朝着后面三辆车射过去。
　　一梭子弹打完，后面三辆车已被他们落下好长一段，藤真心中着急，猛踩着油门，想要将他们完全甩开之后仔细帮流川验伤，就在此时，流川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瞬间，他脱口喊道：“兵工厂，……健司，去兵工厂！”
　　藤真听话的将车子拐向去兵工厂的路，同时疑惑问道：“枫，你想起什么了？”
　　流川微微喘息着答道：“我记起自己在兵工厂厂房外侧藏了一样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他最后的这句话没有说完，但是藤真和仙道都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没有猜错的话，流川埋下的，应该就是他失忆之前搜集到的让Viper紧张的证据！
　　车子里短暂的沉默了片刻，仙道先开了口：“从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枫出事之前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因为清水正德对Viper存有二心，枫奉命去杀清水正德，但是在杀他之前，清水正德为了保命，告诉了枫关于Viper的一个天大的秘密，正是这个秘密让枫暂时放过了他，但组织此时已是欲除他而后快，所以在兵工厂布了局，最终还是将他干掉了！”
　　藤真和流川听着仙道的分析，同时点头，仙道继续说道：“现在我们所不知道的是，这究竟是一个多大的秘密，会让枫做出放过清水正德的决定，同时还会让组织不惜血本下了对枫的追杀令，……如果枫的记忆是真实的，那么我们距离揭开谜底的时刻就已经相当接近了！”
　　车子在漆黑的夜里疾驰，兵工厂的黑影已经隐隐显现出来，藤真看着前方问道：“枫，车子停在哪儿？”
　　流川按下车窗，低声答道：“绕着厂房慢慢开一圈……”
　　藤真依言放缓了车速，车子沿着焦黑残破的兵工厂缓慢行驶，绕到厂房后面靠右边拐角处时，流川忽然出声：“就在这里！”
　　车子停了下来，流川推开车门下车，径直走到拐角处的墙角，伸手在离地面最近的那几块砖上试探，藤真和仙道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十几秒钟之后，流川顺利掰开一块砖头，伸手在里面探了探，再拿出手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仙道和藤真同时吁出一口气，流川拿着东西回到车上，仙道这才看清他手中拿的，竟然是一个优盘。
　　不等藤真和流川催促，仙道已拿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插上优盘，三个人凑在一起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文件，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文件上显示的是Viper去年的生意清单，其中最大单的生意是通过藤真家族的海外贸易渠道走私军火，以及他们与Viper竞争集团的周旋……还有一点，Viper的核心领导者全部都是政府或军队的高官，而Viper杀手的存在，就是帮助Viper权力阶层以非常手段清除他们的敌对势力的！
　　仙道看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什么像流川这样的人，这一次这么轻易的就被清水正德说动，流川，他自己，还有他们一起训练出来的身手非凡的这一批人，原来一直都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他们被千里挑一的选进来，经过严格甚至是严酷的训练，用跟美国海豹突击队一样的武器，他们以为自己是在为国家服务，没想到，最终却沦为满足某些人政治需求和利益追逐的工具！
　　没有人愿意整天活在杀戮之中，若非有为了国家需要的信念，Viper大多数的成员们也绝不会加入进来，而如今，谎言破灭，仙道侧过头去看流川清俊的脸，想着他之前每一次杀人之后都会经历的那些痛苦挣扎，忽然间觉得心酸之极。
　　只是这样伤感的情绪并没能延续多久，就在他们刚刚潦草的看完文件，还没有任何人说话的时候，忽然被四周出现的明晃晃的车灯惊醒，藤真转回驾驶座位，看着仙道他们沉声问道：“四周都有人，怎么办？”
　　仙道四下看了看，还没回答，流川的声音已经响起：“看样子佐藤是倾力出动要置我们于死地了，四面都有车，硬闯闯不出去，兵工厂四周坚固，易守难攻，我们先进去再想办法！”
　　流川的话藤真自然没有丝毫怀疑，他狠踩一脚油门，车子在佐藤达彦的人包围过来之前，冲进了兵工厂的厂房大门里。
　　几人拿着枪藏身在门后，眼看着厂房门外一溜的车子将整个兵工厂重重包围，两挺重型机枪分别架在两辆越野车上，仙道看见他们给机枪上子弹的动作，猛喝一声：“关门，躲开！”
　　三人合力将门关闭，密集的子弹“哒哒哒”的射在厚重的铁门上，激起震耳欲聋的声音，藤真大声吼着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要知道外面的情况才行！”
　　仙道点头：“上面好像有一个气窗，我先上去看看！枫，藤真，你们分头去各个角落看看，上次来的时候我注意过，因为这里是曾是兵工厂的原因，所以只有正门一个出口，但保险起见，你们再去核实一遍！”
　　流川和藤真依言而行，仙道拿着枪沿着残破的梯子上到二楼，透过一个小小的气窗往外看，机枪第一轮猛攻之后，铁门上的插销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已经变形，铁门开了大概三四厘米左右的缝隙，有人拿着枪试探着穿过前面的院子，向厂房大门走过来。
　　仙道将枪口从窗口伸出去，待到那几人走到射程范围，立刻扣下扳机，前来试探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惨叫着倒了下去。
　　流川和藤真检查回来听见动静，走上去跟仙道汇合：“外面什么情况？”
　　仙道摇头：“围死了，只能保证他们暂时攻不进来……”
　　正说着话，仙道忽然心中猛的一沉——那是他在嗅到危险气息时候身体生出的最本能的反应，他换过自己的狙击步枪，透过枪上的望远镜看过去，脸上变了颜色，大喊一声：“爬下！”
　　喊话同时他翻身将流川和藤真扑倒在地，“轰”的一声巨响，一枚榴弹在就在气窗处爆炸，本来就残破的二层楼面被这爆炸的冲击波一震，一处地板塌陷了下去，三人正好在这塌陷处的边缘，竟是齐齐的摔了下去。
　　榴弹接二连三的在厂房墙外爆炸，饶是这兵工厂坚固非常，也被炸得簌簌掉着泥灰和尘土，流川从地上爬起来，抓过手边的枪，一边冲向铁门，一边说道：“他们要在榴弹的掩护下强攻过来！”
　　藤真紧跟着流川跑了过去，两人一心想着阻击外面的人，竟然没有留意到落在后面的仙道冷汗密布的脸上隐忍的痛苦表情。
　　铁门外面已有脚步声传来，流川贴身躲在铁门后面，一点一点拔掉变形的插销，在他看到门口影子的那一瞬间对藤真微一点头，忽然猛地拉开铁门，门口到达的人显然被突然拉开的门吓了一跳，就在愣神的一瞬间，流川和藤真同时开枪扫射，将前来袭击的人全部射倒在地。
　　其中一个人右肩受伤，眼看着流川藏身在铁门后看着他的冰凉眼神还有他手上拿着的黑洞洞的枪口，心中一阵颤栗，正要闭目等死，却不料流川冷冷说了一句：“回去告诉佐藤达彦，他要再敢强攻过来，我就把证据发到网上，鱼死网破！”
　　那人惊愕半晌，这才意识到自己小命保住了，立刻答应着往回跑去，流川将门重新关上，又从周边找了一根合适的废旧铁条代替插销，插在了门上。
　　此时佐藤达彦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了出来：“流川，你只要将东西交出来，我保证放你们一条生路！”
　　仙道拿着狙击枪背靠着冰凉的铁门坐下来，深深吸了口气：“现在看来，佐藤达彦投鼠忌器，暂时不会攻进来！”
　　流川冷静说道：“但这一招拖不了太久，这一带白天是运输密集的地方，他绝不敢冒走漏风声的危险，所以天亮是他能等的极限。”
　　仙道点头：“所以我们要在天亮前找到突围的办法……”
　　藤真直到此时才有机会查看流川右臂上的上，他沉默着拉过流川，脱下他的外套检查，好在伤口虽深，但子弹并没有钉入手臂里面，还不算严重，他从衬衣上撕下一条布条，简单将伤处裹了起来，阻止伤口再流血。
　　仙道在一旁默默看着，流川跟着藤真一起沉默。
　　待到包扎好伤口之后，藤真将流川的外套给他穿上，轻轻一笑，终于开口说道：“刚才枫说的办法已经很好，为什么不这么做？”
　　流川和仙道看着他，藤真淡淡说道：“将优盘里的纪录发布到网上，所有的事情暴露，他们就再也没有追杀我们的必要了，……而且与此同时，跟Viper敌对的势力一定会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而不遗余力的保护我们的周全，S市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海港城市，Viper的竞争对手在这里肯定有实力，只要他们肯出手帮我们，我们今晚就可以脱身！”
　　仙道瞥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的流川，犹豫：“可是那样一来，你父亲……”
　　藤真眼睛微微眯了眯，语气里有刻意做出来的冷淡：“他最糟糕的下场，也不过是被判刑而已，绝不会丢了性命！”
　　仙道抬眼看流川：“枫……”
　　流川盯着藤真的眼睛：“他是你父亲！”
　　藤真讥讽却又悲哀的笑笑：“不错，这真是个让人难堪的事实……”
　　流川沉默了好一会，却是转头看着仙道，仙道似乎早就读出了流川的心思，冲着他温柔微笑：“枫，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流川点头起身，走到车子旁边拔下电脑上的优盘，扔在地上，在藤真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拔出身上手枪，一枪将优盘打得粉碎，藤真惊呼一声：“枫，你干什么？”
　　流川收枪，看了看仙道，仙道唇边的微笑依然温暖如常，他的目光随即看向藤真，一字一顿缓声说道：“健司，记不记得我曾说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放你父亲一马……”
　　藤真的眼睛忽然间酸涩起来，喃喃的叫了一声：“枫……”
　　流川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人，目光带着从未有过的柔和：“健司，仙道，今晚我们身处绝境，若能脱身，当然最好；若是不能，便一同赴死，我流川枫也已了无遗憾！”
　　——他不说是我连累了你们，也不说感激你们，因为他知道，他们都不喜欢听他说这些，所以他只说，一同赴死已了无遗憾！
　　仙道一直保持微笑的唇角轻微的颤动，却绽开了更绚烂的弧度，而藤真眼中温热的泪已在不知不觉中滑落下来，他们都齐齐看着面前这个让自己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的人，同时低声又清晰的回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