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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惊弓之鸟 ...

  •   17、惊弓之鸟

      甜美的果实与自然的隔阂来自那坚硬的果壳,而人与人的隔阂则来自另一个人。

      难以解释是否是沈措那看似美满的婚姻激发了我内心的觊觎与渴望,当时的我完全陷入了一种狂热不清醒的状态而无法自拔。自认“情圣”的我碰上了猎艳道路上从未有过的艰难坎坷,这个女人若即若离半拒半迎,比人间四月那古怪的天气更叫人摸不着头脑。因为遭到老谭从未有过的严厉经济封锁,从打定主意要娶这女人为妻的那刻起,为了讨好和追求她大半年来我陆陆续续问沈措借了不少钱,甚至决定将□□关系保留至结婚以后。最后他把一只装有百万珠宝项链的盒子递给了我,笑笑说,“向她求婚,她是你的了。”

      一语成谶。

      后来我对他说,因为你,我也许错过了今生唯一一次身着礼服手牵新娘的机会。

      那个女人名叫邱琪歌。这些年身边的男男女女走马灯似的换,可只有这个名字牢记于心,多少年后也不曾忘记。

      “你的名字……很动听。”第一次相遇,我对她说。

      女人浅浅一笑,“很多人这么说。”

      这个女人瘦得夸张,瘦得肌骨嶙峋,甚至瘦过了模特出身的秦藻。和秦藻那种毫无瑕疵如同人偶一般的漂亮不同,邱琪歌的五官拆开来看几乎全是缺点,偏生合在一起就美得别有风情。身为北京电视台新闻主播的女人,一身职业套裙的时候显得优雅而大气,可私底下她却喜欢穿着松松垮垮全不合身的长袖的T恤或者牛仔外衣,完全没有曲线的粗重轮廓显得她像刚踏出校门的小女生一般自然天真。有一次她“强迫”我看着她洗掉一脸的妆,然后朝我笑笑说,你看,上亿的观众看见我戴着那么斑斓的面具,可我却只为你一个人摘下了它。

      接着她大笑起来,淡红色的龈肉一览无遗,满脸的雀斑活泼跳跃,真是要命的性感。

      在把这女人带去见老谭前,我决定先让沈措见她一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她说,这次见面比任何面试都重要,因为那小子的一个点头一句话都足以左右我的生活。我带她去买些漂亮的衣服来匹配沈措慷慨相赠的珠宝项链,可她对着明亮橱窗里那一件件价格不菲的无袖礼服犯了难——我这才发现她似乎从不穿无袖或者短袖的衣服,她的解释是,瘦得胳膊上青筋突显,实在不好看。

      千甄万选后,终于定下一件单袖的黑色真丝长裙。

      将长裙试上身的女人戴着那条价值百万的珠宝项链,偏着头咬着下唇问我好不好看,我屏息了很久才说出一句,美极了。

      她与秦藻一见如故,宛若亲生姐妹一般。“你真美,和你的丈夫真是天造地设。”她落落大方地拉过那个明明比自己美丽却莫名输掉气场的女人的手,奉承她的口吻显得既拿捏精准又自然真诚。而当秦藻为我与沈措准备茶点的时她则满面笑意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别把他们宠坏了,我们是他们应该捧于指掌的女人,可不是端茶送水的老妈子。”

      秦藻看见鱼入油锅发出噼啪声响的时候会吓得尖叫,而邱琪歌完成一桌堪比星级饭店的丰盛佳肴则完全游刃有余。沈措的妻子啧啧赞叹对方能干贤惠的同时,想到了要生第二胎好与我俩的孩子结亲。可是,身为丈夫的男人却完全不在我面前掩饰自己对那个女人的真实想法——他太喜欢她,或者,太不喜欢她。

      她为他单独煲了一盅含有药材的汤,因为知道他的胃不太好。

      邱琪歌端汤上桌的时候,我注意到沈措有意无意地和她靠得很近,甚至近到两人的肌肤彼此摩挲相亲。

      “你知道Cartier和Swarovski的差别在哪里吗?”这是一个跳跃的话题,前言不搭后语。沈措轻轻瞟了一眼女人脖子上的珠宝项链,那双常常显得冷淡忧郁的眼眸此刻眼波妩媚,顾盼生辉。

      “关于设计和美学,你是专家。”邱琪歌笑了笑,返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再美丽的赝品仍然只是赝品,难登大雅之堂。”沈措稍稍抬起脸,用含情脉脉的目光凝视起对方的眼眸,笑容不改地给她答案,“就和试图鱼目混珠的女人一样,愚蠢、虚荣、表里不一。”

      每个人都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却不知道这梁子何时结下的。

      “我有东西想送给你,作为对这一桌佳肴的感谢。”沈措对邱琪歌笑了笑,“你能不能随我去房间里取。”

      我虽不在场,但从后来邱琪歌的反应中几乎一目了然地窥视出了当时房内的情形——

      沈措从身后靠近女人,漂亮冰凉的手指游弋在她光滑削瘦的肩头和锁骨间,指尖轻轻擦过挑起她脖子上那条昂贵异常的宝石项链。他唇角倾斜,挑着玩味的笑容细细地、从上到下打量着她。女人温润的身体散发出一种类似于洋甘菊和广藿香的香水味道,若有若无,和男人一身清冽优雅、忽远忽近的香水味道慢慢融合在一起。

      “干嘛摆出一副十五六岁的处女才会有的表情?”窗外高悬一弯月牙,如一把亮铮铮的刀。那捕猎般的神情让女人毛骨悚然。“除了不能娶你为妻,谭帅能给你的,我一样可以。”

      “沈措,你是婊[]子养的!”邱琪歌尖叫着往后退了一步,而满心疑惑的我正与此时推门而入——她慌忙躲于我的身后,听我很平静地对她说了一声,你先出去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待门被阖上,牢牢盯着他的眼睛,以一个并未拔高却分明含怒的声音说,“我应该和你说过,这是我要娶的女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沈措走进主卧里的卫生间,对着镜子,拿起剃须刀开始剃须。

      “我明白了,这是你的报复。”这种漠然处之的故技重施让我刹那间更为恼怒,恼怒得大脑梗塞,居然口不择言,“当年的事你耿耿于怀至今,一直在伺机报复。”感到嘴角抽筋,面部僵硬。内心充斥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懊丧与痛苦——我们的友谊从来刀枪不入,仅有一只没有浸泡冥河水的脚踝。

      “不是吗?”我站于他的身后,从玻璃中看着他的眼睛,“就因为当年我和南——”

      “Damn it.”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因他的突然出声打断而戛然而止。沈措稍稍皱起眉眼,于镜前反反复复侧脸检查自己颚边的伤口,仿佛没有听见我说了什么似的开口,“这刀片太钝了。”

      白皙下颌处刮出了一道极细的红色的口子。

      “我……”咬了咬唇,终究还是转身出了门。

      有些事儿,就像一副千疮百孔的皮囊掩藏于漂亮裘袍之下,不揭开才是皆大欢喜。

      刚及跨门而出,一直等于门外的邱琪歌一头扑进我的怀里,呜呜咽咽起来。

      可我一把将她推开老远,“你是泼妇吗?”冷冷注视她满是愕然的眼睛,“你他妈刚才说谁是婊[]子养的?!”

      那一阵子我俩谁也不去理谁,我闷头忙于准备婚礼,而他则继续国内国外满世界地捞钱。老七决定当个和事佬——他和沈措后来在生意场上见过几面,彼此也算是个场面上的朋友。老七暗地里悄悄跟我说,其实全是沈措的意思,他估摸着也对这不知轻重的玩笑悔了,特意吩咐我一定请上你和邱琪歌一块儿吃顿饭——你要不给他个台阶下算了。

      “巧了,”我嘿哧一笑,“我本也有这打算让你请他吃饭来着。”

      老七多少年了没改那“不求最好,只求最贵”的脾性,在一间饭店里订下一桌,吃什么都好比直接吞咽人民币。

      “人生太短,活着不易,亏待自己就是傻逼。”上菜前,老七幽幽一叹,“妈的,倒霉!年纪轻轻就被糖尿病缠上了,不注射胰岛素没准就得咽气。”然后他特熟稔地拿出一支针剂,掳袖、消毒、扎紧静脉,对着手臂前侧开始注射。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索,配上他那张素行不端的脸,实在有点像个老吃老做的瘾君子。

      “久病成医,也算塞翁失马。”沈措淡淡笑了笑,若有似无般将目光瞟向了邱琪歌。

      随着那些液体被缓缓推入男人的手臂,邱琪歌突然极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她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提出要去洗手间补个妆,却被对面而坐的沈措一把拉住了手腕,“我上次的提议,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你、你放开我!”奇怪的是,冷气打足的地方她汗落如珠却又畏冷似的瑟瑟痉挛起来。

      “沈措!”刚偃旗息鼓的怒气复又如油沸铁烙,把骨节捏的咔嚓生响,我朝他大嚷。可沈措依然紧紧扣着邱琪歌的手腕不放,他的眼睛冷漠如冰,嘴角却噙着异常勾人的笑容。纤瘦单薄的身体愈颤愈烈,几番想要挣脱自己的手臂,甚至动用了另一只手前去帮忙。挣扎对峙中她自己撩起了袖子——手臂上的皮肤透着猩红血丝,密密麻麻的针眼非常显眼。

      “你,”沈措终于放开了女人的手,极寡地挑了挑漂亮的唇角,“在吸毒吗?”

      邱琪歌一抬手就将面前的红酒泼在了他的脸上。

      “你发什么疯?!”红酒溅进沈措眼里的瞬间,我险些挥手掴她巴掌,同时同刻却也发现自己如卸重负般浑身轻松。

      “这……这只是一种减肥的方式,很多明星、主持人都这样……”她掉过脸来看向我的眼睛,眼眶锈红,显得一张清瘦的脸庞期期艾艾,楚楚动人。“我没有上瘾……真的没有……事实上我已经……已经戒掉了……”

      吸毒成瘾的人想来都是惊弓之鸟,老七那个注射手臂的动作如同轻叩箭弦,于是那只可怜的鸟儿应声落地。

      “失陪。”沈措拿起白毛巾擦了擦脸,优雅地欠身而起,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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