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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边城芜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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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蓝的晴空中飘浮着丝一般的几缕白云,边关十二城,芜桑、历桑、涵天、擎天、怀荫、柔荫、安罗、修罗、平歧、安歧、将南、将北,犹如十二颗明珠散落大地,错落交织,沟壑相连,俨然辍成一条婉曲、绵长的边防线。
远远与十二城相对的是一条旑旎起伏的山脉,山高势险,顶上积雪更终年不化。雪山巍巍,耸立千载,仿佛是一个历经沧桑却毅然不动的老人,静默的观看着沧海桑田的变化。
边城与雪山中间是一片茫茫大漠,黄沙滚滚,流淌千年。静时,波澜不惊,婉如羞怯的处子;动时,飞沙横扫,譬如发狂的野兽。因此,它得名贾什,胡语中魔鬼的意思。
黄沙映白雪,观之如玉带,这起伏巍峨的雪山名作玉带。
十二城中犹数芜桑为个中翘楚,它位处十二城正中,连接东西各城。同时,穿过贾什沙漠唯一通路的出口也在芜桑,所以它也是贯通南北的枢扭。这样重要的地理位置,不仅历来为兵家的必争之地,也为芜桑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繁华,城中往来商贾云集,边贸昌盛,百业兴旺,祥和之景非其它各城所能及。
芜桑更奇之处当属城西的望月湖,此湖是边关最大的内湖,湖水呈神秘的深蓝色,据说是古代一位公主的眼泪汇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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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春三月,正是好时节,艳阳毫无保留的投射下明媚的阳光,一踏进芜桑城,随处可见忙着张灯结彩,高挂红绸,喜气洋洋的百姓,这股豪华、奢靡之气在城中浮荡,久了竟有些腻人…。
主街东南面的胡同里倒时静些,这里是客栈、酒楼密集之处,或许是上午没什么生意,这里的人看起来较那些一脸喜气的百姓似乎懒洋洋的。
“呼哧、呼哧…”年约十二、三岁的童儿费力将笨重的大木桶从青墙灰瓦的屋子里向外拖,显然木桶的重量他负荷起来很吃力,短短的几步,他已是大汗淋漓。
木桶被放定在街中,童儿俏皮的甩了甩双手,撩起衣袖往脸上抹,明亮的光线透过指缝照在他稚嫩的脸上,衬得他皮肤越加白皙,滴溜溜的黑眼珠,红唇白齿更是分外明显。这样俊雅非凡的童儿,饶是比观音身边的仙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稍是歇息后,他自木桶中取出木瓢,舀了些清水洒在有些薄尘的路上,自身后取出笤帚欢快的扫起来。身后青墙灰瓦的房门上悬着的扁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青悦客栈”
玩味的声音传入童儿的耳朵里。青悦客栈是边城赫赫有名的金字招牌,来人言语间似乎不以为意,童儿的心中顿生了几分薄怒,他双手握紧笤帚,猛地抬眼向声音的主人瞧去。
“哦…”
童儿低低惊呼一声,漆黑分明的眼珠仿佛被定住了,红唇大张,圆得都能塞下一粒鸡蛋。
“天下,天下竟有如此好看的尼姑,我是做梦吧…”
童儿全身打了个激凌,回过神来,眼前空空除了空空的街道什么也没有,他猛地甩甩头,一边扫地一边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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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青墙灰瓦的青悦客栈外面看确实普通,但室内陈设却是雅致出众,地上铺着厚厚织花毡毯,一十六张紫檀木的桌子摆放得错落有致,窗明几净,整个布置的基调是贵气但又不张扬。
诺大的客栈一个客人也没有,冷清得分外宁静,似乎与边城第一客栈的名头很不副。大门的左侧照例是柜台,柜台前一名店小二打拌之人正背对着大门斜立,头一搭一搭的,让人看着不觉发笑,原来他正惬意地打盹,且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唉,醒醒”
小二在睡梦中感觉被人推了一下,顺势作了一个甩了动作。
“走开,别烦我”
“小二,快醒醒”
“呵欠”
小二被人挠得痒痒,忍不住大打了一个呵欠,自然也被惊醒了。
“我说,是谁这么烦,恶作剧么…”
好梦被打断,他气得不耐烦的大声喝斥。
“怎么了,小二哥,这大白天的就打瞌睡,客人上门了,你这么一凶二恶的,是待客之道么,我看青悦客栈是浪得虚名了”
银玲般的声音响起,小二看见来人,惊得跟门口的童儿一样,眼珠定住了,嘴张得老大。他急忙用力的揉揉眼,再用力的睁大,仔细的盯着眼前人,结果硬是愣在哪里。
原以为是恶作剧,但万没想到眼前站着两个尼姑,不,也许不恰当,因为她两人只是穿着僧袍但并不是光头。两人一前一后立在小二面前,靠前的白衣尼姑看不出年纪,鹤发童颜,灵秀俏丽,眉目间有点少女的顽皮,她手上的那把拂尘让她有了一点出家人的超然之感。较后的女尼则大约有三十来岁,身着青衣,容貌雅丽绝伦,眉头微皱,秀目微露忧郁之色,脸色稍显苍白,真是活生生的西施在世…。
“小二,看够了没有”
小二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白衣女尼,拿拂尘在他面前晃了晃,口气中显然有些不悦,脸上的俏皮不见了,取二带之的是一脸严肃。
善于查言观色的小二,旋即清醒过来,脸上立马堆出职业的笑容:
“没想到是二位仙姑驾临,失敬,失敬。请恕刚才小的失礼了,小的从未见过二位仙姑这样美的人物,您二位这边请…”
小二身子微躬,手向离门边最近的一张桌子指去。
的确,这样漂亮的女人不多见,这样漂亮的尼姑世上更是罕有,今天一起就遇见两位,小二心中甚至有些激动。他心里有些甜蜜的想,要是世上这样漂亮的女子都去当尼姑,那么天下男人都要争着去当和尚了…
想着,他不觉皓齿微露,嘴角上翘,笑容既亲切又可爱。
“扑哧”
白衣女尼的笑声打断了小二的思绪,她刚才一脸的严肃全然不见,笑容俏皮而艳丽。
“我老人家不爱坐那边”
拂尘一扬,骄傲的昂起头向窗边走去。
“那是当然,您老人家当然是爱坐哪就坐哪…”
小二并不介意,奉承着跑到白衣女尼的前面,一路帮她挪开障碍。
“小二哥,怎么店里这么清静呢?你家老板呢?”
白衣女尼对小二的殷勤甚为满意,向客栈堂中四周打量了一下,依旧笑着并与他攀谈起来。
“嘿,您老不太清楚这家客栈吧,我们老板可是位高人哪,我在这做了这么久,都从来没见过他老人家”
“哦,他怎么个高法呢?”
“这个嘛,我们老板啊,从来不到客栈露面,正所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江湖上的各路英雄好汉都要给他老人家几份薄面,你别看这会清静待会就会客似云来啦。咱这老板哪还是个大善人,逢年过节都要赠药施粥,咱这城里没有几个穷人没得过他恩慧……”
说话间不一会儿便走到了窗边,白衣女尼挑了个最边上的桌子坐下,小二麻利地抹桌子、斟茶一边接着与白衣女尼闲聊。
“看二位师太不像本地人呢?怎么称呼啊?”
“贫尼法号诣慧,这位是我徒儿静云”。
“原来是诣慧师太与静云师太,二位来点什么?”
“出家人,没那些讲究,来一壶香茖,几样精致的小菜就成啦”
“好咧”
诣慧简单地向小二要了一些饭食,小二应声而去。
“二位请慢用”
小二飞快的端上的茶和菜,乖巧的立在一旁静候吩咐。
“小二哥,我瞧那街上很热闹啊,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诣慧一边品茗,一边瞟向窗外远方,但作玩笑的口气询问小二。
“二位师太想是远道而来有所不知吧,明天就是镇北王的掌上明珠,漉筝郡主出嫁的大喜日子,你看大家伙都在挂在彩绸,扫大家呢…”
小二讨好的涛涛不绝起来,语调里尽是欢快,显然非常期待明天的日子。
白衣女尼默默的含着茶杯,眼光凌俐地盯着远方,脸色越来越严肃。
灰衣女尼静云听后却不知为何将眉蹇得更紧了。
“这郡主啊,好福气!”小二未觉查二人表情的变化,仍兴高采烈地念叨:
“听说皇上钦点她为太子妃,派三皇子作迎亲使迎郡主入宫,镇北王爷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
“郡主来可是咱这城里的奇人,芜桑城中有二奇,一是这望月湖上月圆之夜月漉烟波的奇景。二就是这漉筝郡主,据说郡主有对神奇的眼睛如望月湖水般,城中百姓都传说郡主是望月湖仙子的化身……”
仙子,只怕是包藏祸心…。诣慧听小二越说越玄,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表面上如人们所传,镇北王这段与皇室的联姻似乎是佳话一段,但个中原委,却透着些诡异阴谋,连她看摸不透,于是她把脸色微微一沉:
“你见过那女娃?什么望月湖的仙子,我老太婆走面闯北,哪一号人物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如此这般的!你倒给我说说看…”
诣慧的口气相当严厉,她目光如炬,死盯着小二,好像是在说,你不给我说个所以来,小心我给你好看。小二没想到他的“一番好意”居然会招来白衣女尼姑的怒气。
“小的,小的,只是听人家说的。再说郡主是我们边关第一美人,小的怎么可能有福见得郡主玉面呢,呵呵,您二位请慢用,小的退下了,有事请吩咐。”
惧怕的抛下几句话,忙不迭的退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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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离开后,客栈里倒是又静了下来,诣慧一面品茶吃菜,一面不住的打量窗外忙碌的情景,脸上不无戏谑的神情。时不时,她用眼角的余光瞄身旁的静云,她心事重重的望着窗外,眉头几次皱得更紧了些,好几次欲言又止。
“师傅,八年前他以为我死了不得放弃,而今他又要故计重施,把主意打在筝儿的头上,不知道这次他会叫筝儿做什么。皇上焉能不知他居心叵测,我,我真担心筝儿,她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
静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忧虑之色更甚,她心疼地抚着胸口,真当是一副活生生的西子捧心。
“哼,秦逸甫城府极深,这几年他在边关的势力日趋强大,他这样的安排说不定就是为哪一天就会谋事做准备,既然咱们已到这儿来了,好好的监视他才是正途”。
诣慧冷笑,举起茶杯悠闲的押了一口。秦逸甫,镇北王,以外姓封王本是无尚的荣耀,这都是因为十五年前他平了夷昌来犯之乱有功。但是这个镇北王似乎很不安分,这几年除了在边关积蓄势力外,在朝中也是不断的排除异己,现在他策动与皇室联姻又是为何?…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把筝儿去做太子妃,要他有任何轻举妄动,那筝儿不是有杀身之祸,这可如何事好?”
静云的一番话打断了诣慧的思绪,她放下茶杯,对静云安抚道:
“静云,我知你爱女心切,放心吧,皇上不是个糊途人,他不会因为秦逸甫的事就拿一个小女娃开刀,再说,你女儿嫁的是太子,那不就是皇帝的媳妇…株连不到她…。”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亲人却要相互利用,相互伤害,天下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什么都舍弃了’,静云的思绪一下子飘到很远,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仿佛陷入了梦魇一般,她似乎根本没听到诣慧的话,神情痛苦而忧伤,欲说不休,如水的黑眸里盛着的无奈渐渐地越来越多。
诣慧瞧在眼里,虽然并不太担心,但有些疑问却始终在她心中萦绕,自从八年前在一场大火中救了她,这个徒儿好像一直隐瞒着些什么,她知道静云与秦逸甫有很密切的关系,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她却绝口不提。最近她才知道,原来秦逸甫的小女儿竟然也是她的女儿,那么她是秦逸甫的妻妾?但静云又矢口否认…。
“可是师傅”
静云还想说些什么,诣慧却摆手阻止她。
“别说这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想不到这边陲小城还有这等美味,你也吃点,吃完饭陪我去看看这什么望月湖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
迷团总有揭开的一天,只要静静的等待便行了,诣慧通常不愿花太多的时间去没有答案的钻牛角尖,除了那件事…,她又恢复了先前俏丽顽皮的神情,开始享用起眼前的美味。
静云看她孩童般无忧无虑的表情,知道师傅的脾气阴晴不定,多说无益,只得对吃得津津有味的诣慧轻叹了一声,不再说话,但心中的郁结却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