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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香粉的味道 ...

  •   我对那个地方有点上瘾了;特别是对那个女人,我发现自己对她有一种奇怪的依恋。这是一种与我对妻子完全不一样的感情。它像梦魇一般在我的大脑里起着作用,让我无法自拔。每当我一见到她,浑身就如同木炭燃烧般滚热……恨不得,恨不得一口将她吞到肚子里去!

      可每次从她的床上醒来,我都后悔,心中对妻子的愧疚也一次次加重。这是一种沉重的自省,我清楚自己这样做是不理性的,甚至可以说是荒唐的。然而,我真是无法控制!

      那个女人,现在就躺在我的身边,温顺地闭着眼睛。可这种“温顺”,我恨,而且恨得咬牙切齿!她对每个男人都是这样吗?每个男人只要给她钱,她就能与他过上春宵一夜?就像现在像我这样?

      这三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地更替着,交换着,特别是在这个时候。看着这名娼妇,妻子在心里的影象越来越清晰。此刻,我突然在想,万一她也熬不住怎么办?如果这时候她也躺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怎么办?

      可怕,这个想法太可怕了!我不应该质疑她对我的忠贞。然而,这样的恐惧在折磨我。因为我已经熬不住了,她未必比我坚强。

      夫妻是奇怪的,一方若是不忠,就会疑心另一方是否也背叛了自己。

      “你在想什么?”月儿醒了,黑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动情。

      “没什么,”我想转过身去,可对那双动情的眸子又割舍不下。

      “你骗人……”她挨着我,用鼻子蹭我的脖儿,声音低喃,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月儿,”我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子,垂眼看她。可能,当时我的神情特别的含情脉脉,她竟向我媚笑了一下,双手也勾住了我的脖子。

      她不应该笑,那丝笑也不该飘在她的嘴唇上,我闭上眼,挣脱开了她,坐了起来。

      “以后,我可能不能再来了。”这话,我说得有点嗫嚅。但话一出口,我心里极舒服,终于能把这段情愫斩断了。

      空气似乎在那一刻凝固了,她没有回答。这让我惊诧,且惊诧不已。我以为她会很痛快地答应。

      身旁的缎被在动,我回头,发现她的脸埋在了缎被之下。我想看看她是怎么了,可是手在触到被褥的一刹那,又收了回来。我把衣服给穿上了。

      就在我准备站起来时,一股如同闪电般迅速的力气抓住了我的衣服,我一下子跌坐回了床上。她冰凉的脸颊不停地蹭着我的脖颈,泪水把它弄得湿乎乎的。我记得自己那时吓了一跳,她怎么会流泪呢?婊子不都是无情的吗?然而,她真的哭了。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她的手像水蛇一样纠缠着我的脖子,然后又解开了衣服上的领扣。我感觉她的手在抚摩我的胸膛,这让我心乱,而且到了极点。理智让我制止了她,抓住她的手,侧过脸,要拒绝。可她的唇迅速凑了过来,那位出口的话随着亲吻一起下去了。

      我知道,自己又心软了。过去的心软都是没有切实的行动,由怜悯而打消了念头,那时,我还抱着侥幸。心想,我若是真是跟她断了,她肯定是留不住我的,也绝不会留我。可是现在,一切都与我预想的相左,我开始把恨的焦点转向了自己。是的,我太软弱了!

      天刚蒙亮,我就走了。临走时,她问我:“还来吗?”从她的神情里,我知道她的自信,和对我的依赖。我笑了笑,轻声回答道:“来……”

      她笑了,搂着我的脖子,凝望了我很久,然后才感激似的,在我的唇上点了一下。这时,我竟不觉得她不可恨了,甚至连她的媚笑都觉得点可爱。我诧异,心里也愈加的不安了。

      晨曦可见,我走到票号门口,大门禁闭。他们知道我每晚若是出去,肯定要到清晨才能回来。他们对此早已习惯了,我没去敲门,打算在街上走走。

      可刚下台阶,我看到那个老乞丐就坐在对面。他像上次那样倚在门框上,我心中生疑,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走过去,依照老法子往他的破碗里一砸,他猛然睁开眼,看是我,他那浑浊的眼睛有了神采。

      “恩人今天又去了?”他问。

      我坐了下去,与他并排,用反问代替了回答:“你怎么知道我去了?”

      他笑,有点不屑,又有点自得:“老奴不单知道恩人是去了那里,而且还知道您是从哪家妓院里出来的。”

      我不信,叫他猜。

      “眠翠楼。”他说得很自信。

      我一惊,思维在一瞬间凝固了,仿佛遭到了暗算。
      “你怎么知道?难道……”

      他知道我往下要说什么,于是摆手打住:“恩人切莫误会,老奴只不过是从味道上闻出来了而已。”

      这理由太不可思议了。我想这是他在吹牛,就叫他细细道出缘由。

      他微闭着眼,翕动了一下鼻子,道:“早年间,各家的妓院不像现在这样聚在一块的,它们各个分散,占地为主。为了能让客人记住,老鸨子们不仅要在姑娘身上下工夫,还得在她们的胭脂水粉上玩花样。她们都是特意请人定做的……像眠翠楼,他们就是用百花香,不甜不腻,由不苦不涩,恰倒好处。不过,陪恩人的这位姑娘不像什么红角儿。

      “为什么呢?”

      “恩人身上的味道有股花粉味儿,那肯定是采集花瓣时,工匠们粗心,没把花蕊去除干净。这类为次品,上等的姑娘不会用,下品的姑娘不能用。恩人的这位正好在中间悬着。”

      他笑了起来,这可惹恼了我,我急忙纠正:“不是,她是红角儿,是红角儿。”

      听了我的话,他惊讶得很,甚至有点惶然。他定睛看着我,想在我的脸上找出说谎的破绽,但没成功。他沮丧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现在……真是越来越不考究了。”

      看着他的样子,我有点痛快,可转念一想,疑问又升上了心头:老人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的话像诱饵,引得我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想当年,红角儿的姑娘,哪个不是被人当作宝贝儿似的供着?她们用的脂粉都得层层把关,哪有现在这么含糊?眠翠楼的老鸨真是被钱冲昏了头,只看眼前的蝇头小利,哪会调教出什么像样的人儿来?”

      他又叹了口气,好象在扼腕什么。

      “老人家年轻时,也……荒唐过?”我问,也是在说自己。现在的我的确很荒唐。

      “不,不,不,不,”他像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一迭声地说:“老奴生下来就不是富贵命,哪有心思荒唐?”

      说到这里,他看着我,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隐晦的鄙夷。我哑然,气氛也随之尴尬起来。

      “富家公子留恋于烟花柳巷乃是常事,但都不露情。恩人您这时陷进去,不是时候啊!”

      我惊呆了,脸上顿时有种火辣辣的感觉,不知该说什么。我现在疑心了,自己在他面前是不是透明的,要不然他怎么就一眼看透了我?

      “我想跟她断,想跟她断,但是……”我结巴了。

      “您横不下心,”他替我说了,而且说对了。我有些害怕,双手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开始摆弄袍子的下摆。

      “她……她好象也动了情……”

      “您信么?”他问。

      “不信,”我摇摇头:“婊子无情。”

      老人看了看我,又朝对面的票号看去,他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然后闭上眼,感慨地
      说道:“她们虽然阅人无数,但也并非铁石心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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