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倾》雾潆

11、第十一章

　　没有人想到，四堂圣会会在冷驾麟第一次远行后召开。
　　当霁月殿再一次打开，凝滞了多时的空气流泻而出，让人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冷驾麟站在高大的黑檀木门前，静默地望着里面。四周空无一人，冷驾麟的目光低垂，看不出丝毫情绪。良久，他才缓缓迈步，踏进了霁月殿。
　　霁月殿高且大，殿内空旷无一家私。唯有正东方一张祭坛，摆着一副空置的剑架。墙壁没有窗，三面环有烛梯。冷驾麟站在殿中，闭上眼睛。
　　忽然，他猛地一跺脚，身形陡然拔起！他悬停在大殿上方，双臂平伸，宛若晾翅白鹤。内力激荡而出，吹的他衣衫猎猎飘扬。劲风所及之处，烛梯仿佛有生命般顺序燃烧起来，整个大殿顿时明亮如昼。
　　待最后一根蜡烛燃烧起来之后，大殿内部隐隐传来了齿轮转动之声。机关开启，五把木质椅子自地下升起，正东方一把，南北各二，昭示了白玥山庄的权利分布。
　　冷驾麟目光一凛，在空中变换身形，凭空借力，滑落至正东方的椅子前。
　　四条影子几乎与他同时落地，分别站在其余四把椅子前面，与此同时，大门骤然关闭，彻底隔绝了外界。
　　“啊啊，真是好久没有举办过了，四堂圣会……”南面第二把椅子前，一个身穿轻纱的人懒懒地坐在了椅子上。那个人戴着面具，声音也呈中性，仅能从身材上推测应该是个男人。他是四堂之一影堂的堂主，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白玥山庄也一向只是称他为三公子。影堂主要负责收集和整理信息，至于信息来源的途径，却是所有人都不得而知的。
　　南面第一把椅子前是霍连庭，他的伤确实很重，虽然现在可以站在这里，但是从他憔悴的面色和隐忍的眉峰中，依然可以看出他的勉强。他只是略微坐了一点，似乎是为了不让椅背碰触他背上的伤。
　　霍连庭的对面是一个严肃的中年人，大概四十岁出头，发型和服装都打理的一丝不苟。他端正的坐在椅子上，面容中流露出些许不耐烦。
　　雷堂堂主雷霆，负责训练和安排暗卫，同时，负责掌管白玥山庄的刑罚。
　　最后一个位置，自然是云堂堂主云夕月。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长纱，俏丽中显得庄重。
　　“老夫人尚未到场，为何关门？”雷霆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沉重而无波。
　　霍连庭和云夕月对视了一眼，四人的目光同时转向冷驾麟。
　　似乎正在等着这一问，冷驾麟唇角浮现一丝冷笑，缓缓转过身。
　　“老夫人不会来了，今天这个会，我做主。”
　　“哼！”雷霆嗤笑一声，不屑道，“一个毛头小子，能做的了什么主？”
　　“放肆！”霍连庭厉声道，“你怎么敢用这种语气对庄主说话？”
　　“无妨。”冷驾麟缓缓坐下，双手搭在扶手上，淡淡道，“也是时候提醒大家一下，这白玥山庄到底姓什么了。”
　　雷霆抬头一看，冷驾麟就那么坐在那里，眉宇间透露出隐隐的英气，竟是与印象中前代庄主的摸样重合了。就这么一个恍神，便已失了气势。
　　霍连庭和云夕月见雷霆不再说话，同时松了一口气。而三公子似乎对这事并不太在意，一张白色面具，让任何人都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本次召开四堂圣会，主要是有些事情需要向雷堂主询问一下。”冷驾麟悠闲做了个“请”的手势，“还希望雷堂主能够如实相告。”
　　雷堂主冷笑一声，不予理会。
　　“在询问之前，有几个人需要雷堂主见一见。”冷驾麟冷声道，“把那几个青年带上来！”
　　冷驾麟的声音中掺了内力，虽然声音并不大，但是相信远在庭院外的侍卫们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他此话一出，非但雷霆面色大变，就连戴了面具的三公子，都能感受到其情绪的变化。
　　“荒唐！”雷霆猛地一拍扶手，厉声道，“四堂圣会何时容许他人进入，你不要得意忘形！”
　　“既然现在我当权，自然是要按照我的规矩来。”冷驾麟冷冷道，“摆上证据来，免得说我冤枉你。”
　　“噗，原来是清理门户么？”三公子忽然一个干笑，屈肘支在额头，“新官上任三把火啊，有热闹看咯~”
　　云夕月似乎不太喜欢三公子这种态度，但是碍于局面，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未说话。
　　雷霆狠狠瞪着冷驾麟，半晌才一字一字说道：“好，很好。记着你今天做过的每一件事，你会付出代价的。”
　　冷驾麟迎着他的目光，面对刑堂执法者毫无惧意。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迸射出了犀利的火花。
　　霁月殿的大门第一次在四堂圣会召开途中被打开，明媚的阳光争先恐后拥挤进来，竟使得屋中几片烛梯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下去。
　　几个青年战战兢兢鱼贯而入，两名侍卫跟在后面，迅速关上了门。
　　云夕月离得最近，立刻认出了这几个青年便是昨天来凤楼里遇到的青年。此时几人已全无傲气，瞪圆了眼睛四周张望，活像一群小兔子。
　　两名侍卫冲冷驾麟抱个万福，侍立一旁。
　　“拜……拜见庄主。”几个青年虽然害怕，但还是记得冷驾麟是白玥山庄的庄主，都赶紧跪下。雷霆刀一般的目光在几人面上扫过，两道浓眉紧紧锁了起来。
　　冷驾麟满意地看着雷霆骤变的脸色，朗声问：“雷堂主可认得几人？”
　　“乃我堂下弟子，如何？”雷霆黑着脸答道，目光始终未离几个青年身上。几个青年似乎感受到了雷霆的怒气，身子在暗处瑟瑟发抖。
　　“昨日他们在凤源一家酒楼中顶着白玥山庄的名头闹事，不知这事雷堂主可知晓？”冷驾麟语调犀利。
　　雷霆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没有答话，只是攥紧了拳头。
　　冷驾麟继续道：“白玥山庄收弟子向来严格，而且每堂均有人数限制。其余三堂每月均会向我报告堂下人数，唯独雷堂人数从来不可知。我想，雷堂主是否借了这个便利，大肆私收弟子呢？”
　　“一派胡言！”雷霆大怒，倏地站起了身子。
　　“那么，以后还请雷堂主如其他三堂堂主一样，定期报告堂下人数！”冷驾麟厉声道。
　　雷霆一愣，随即冷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么？”他再度冷笑一声，转过身背对冷驾麟，“我雷堂自创立以来，掌管山庄所有暗卫，从来不曾向庄主报告过人数。暗卫本身便是不为人知的，他们生、死，都不会留下一丝记录。这个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这些就是你训练出来的暗卫？”冷驾麟也站了起来，他虽然不及雷霆高，但是气势上却完全不输给他，“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执掌的雷堂可以成为白玥山庄最强有力的屏障？”
　　“我会给你答复的！”雷霆几乎是吼道，他因愤怒而怒张的发丝使他看起来如同一头雄狮。冷驾麟终于意识到，这位自上一代庄主时便担当雷堂堂主的人绝非浪得虚名，他积攒至今的威势不容小觑，自己……低估了他。
　　就在冷驾麟心中的不安刚刚萌芽的时候，雷霆已然转身。他已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行至几个青年面前，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只见寒光一闪，几个青年已纷纷倒地。
　　“什么！？”除了三公子以外，其他几人纷纷动容。那几个青年脖颈一条细细的红线，竟是被瞬间划断了咽喉！
　　“他们既然已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作为雷堂弟子，只有死路一条。”雷霆收起袖刀，漠然站在几具尸身之中，冷眼看向旁边的两名侍卫，“霁月殿向来为白玥山庄禁地，四堂圣会更是不许他人知晓，你们该知道怎么做。”
　　两名侍卫相互对视了一眼，同时向大殿中一抱拳。
　　“属下拜别庄主，四堂主！”
　　说完，在冷驾麟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两名侍卫已然咬破了舌根，自尽当场。
　　这转瞬间便是六条人命，手连向来杀人不眨眼的冷驾麟都怔住了。他呆呆站在原地，手足具冷，说不出半句话。霍连庭更是激动得面容扭曲，他一个箭步上前，扯住雷霆的衣襟。
　　那两名侍卫本事他风堂的弟子，却无缘无故死在雷霆的话下。他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拳击向雷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可是……他攥紧的拳头，却只能高高扬起，凝在半空。
　　形势在瞬间逆转，这一逆转却成定局。
　　雷霆的目光越过霍连庭的视线，直望向最里面呆若木鸡的冷驾麟。他扬起头么，冷冷一笑。
　　“我说过，你会付出代价的。”雷霆一把甩开霍连庭，缓缓走到冷驾麟面前，看着他失神的眸子，沉声道，“少年人，做事不要绝对。莫说你姓冷，便是老夫人也不敢如此造次。”
　　“你！？”冷驾麟脸上杀气骤现，四周寒气浮动，竟凝出了阵阵白露。
　　“更何况……”雷霆丝毫不畏惧冷驾麟的寒气，竟凑到他耳边，戏谑道，“你连碎夜剑都拿不到手，竟然还有脸称自己为白玥山庄庄主，我佩服的很啊！”
　　雷霆这几句话狠狠戳进了冷驾麟的心里，如同蛇被捏到了七寸，让冷驾麟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的看着雷霆哈哈大笑，打开霁月殿的大门后扬长而去。三公子见此情形，知道这次的四堂圣会就这么荒唐的结束了，他也站起身，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飞掠而出。
　　输了，输得真惨。他们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这样的结局，其实早就注定了么？
　　云夕月长长叹了口气，霍连庭忍着身后的伤痛，艰难迈步走到地上两名侍卫的尸体前，久久不语。
　　冷驾麟攥紧了拳头，愤怒、不甘、挫败……各种负面情绪纠结在一起，让他觉得呼吸都那么沉重。他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彻底的失败，不知不觉间，修炼多年的寒冰内力自体内逸出，从冷驾麟脚底结成白霜，迅速蔓延开来。
　　云夕月首先发现了冷驾麟的不对劲，她赶忙运起内力，大声唤道：“庄主……庄主？”
　　冷驾麟却似乎听不到，全无反应。他的双手已渐渐变得透明，寒气上侵，他的发尖竟然都结上了霜。
　　霍连庭也注意到了，大惊之下，他上前几步，却被冻在了地上。
　　“连庭，脱掉鞋子！”云夕月为了避开冰霜，不住后退。冷家一脉相传的纯寒内力，是谁都无法抵挡的。然而释放这种内力极耗心神，云夕月急得不成，在这样下去，冷驾麟恐有性命之忧啊！
　　“庄主！庄主！”
　　四周的烛火已被寒气熄灭，冷驾麟垂首站在一片纯白当中，无声无息。他似乎是睡着了，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结了霜，静静伏着，全无一点生机。
　　霍连庭已经跃到了门外，跟云夕月站在一起，看到这种情况，两人心急如焚。
　　“庄主……混蛋，冷驾麟！你听到没啊？冷驾麟！”
　　“冷驾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