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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展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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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被带去见父亲。
他皱着眉,第一次正眼看我,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长得还可以,就是野性难驯,如果想要得到我的重视,就别再想忤逆我!
我被带进客厅,父亲把我展示给客人,人们笑着,夸赞我“一个非常漂亮的中国娃娃”,仿佛都忘记了昨天我是怎样挑衅我的父亲,否认自己是亚历山大家的人。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还会把我这个曾经令他难堪的女儿展示给众人,以后我才知道原因,是那个尊贵的中国客人。
他是所有贵宾中最年轻却最受父亲重视的客人,主人席上唯有他与父亲同坐。一向威严倨傲的父亲居然对他尊崇备至,这是连阿拉伯亲王也得不到的待遇!
两名中国男子在他身后站立,毕恭毕敬,他用流利的阿拉伯语和父亲交谈,锐利的鹰眸逡巡在我的身上,我终于明白,原来是他让父亲召唤我过来见面。
那些客人对我极有兴趣,我被保姆拉着绕客厅一周,像个木偶,端庄,高雅却少有笑容地向客人行礼,接受夸赞。当走到一个阿拉伯巨富面前时,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像欣赏女奴一样啧啧称赞:“真是个美人胚子,以后一定是个让阿拉伯男人竞相争夺的珍宝!”他随手从腰上摘下一块宝石玉缀塞到我手上,然后转身看着父亲,矜傲地等待我的答谢和父亲的回应。
我举起手,看着缀饰上的宝石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然后松开手,让玉缀慢慢滑过我的手腕,当然掉落在水晶茶几上。满厅的宾客惊住了,父亲也震惊地看着我。那枚玉缀一撞之下,顿时残缺了一半,原来的精美绝伦成了无法弥补的缺憾。
“你干什么?珊拉!”
“我不喜欢珍宝,父亲,这是最容易碎的东西!”我冷冷地回答。
“珊拉,你太无礼了!”父亲近乎咆哮,我抬起头,无所畏惧而坚决地与他对视。
阿拉伯巨富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勉强笑道:“没什么,你如果不喜欢这件,下次我会送你更名贵的!”
保姆急急地拉我出去,大厅里再次热闹起来,然而有无数的目光盯着我,其中最为犀利的是那个中国男子。
惯例的惩罚没有如我意料地落在我身上,后来我才知道是那个中国男子为我求了情。
贵客们相继辞去,只有他停留最久。我依然像往常一样,日夜缄默不说一句话;依然进行我的逃跑;依然不顾兄姊的嘲讽;依然独自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但身边却多了一双眼睛。
那个中国男子,当他进入后院,听父亲炫耀自己众多美丽的妻妾和子女时,他的目光常常越过那些人而落在角落中我的身上;当我穿行过街市,他会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挽起我的手,为我遮挡拥挤的人群。我喜欢一个人飘游,像孤魂一样漫无目的又漠不关心一切地任意走着,喜欢在幽暗的地下室全神贯注地画我想象的图画,而他偶尔会替我抚平被风吹乱的发丝,替我的图画添上几笔。
我不理会他,父亲的贵宾,于我有什么关系呢?他也只是个过客,很快就要走的。他也只是静静看着我,不发一言,只有一次,当我画画时,他突然捧起我的脸,凝视许久,然后执起我的手,吻了一下指尖,像宣言一样说道:“我叫沈拓禹,珊拉!”他深深望进我的眼睛,紧握着我的手,似乎希望我把这个名字记住。接着,他放开我的手,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天,他走了。
所有客人都离开亚历山大家后,这里又恢复了原样。有一些不同的是,也许是那位中国客人对我态度特别的缘故,父亲对我开始重视,不再限制我外出,并且供我上学。我停止了毫无意义的逃跑,保姆也不敢再对我苛刻。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宴席上发生的事被人遗忘了,我重新又被忽视。父亲的妾室继续增加,我的住处在后院中也越来越偏僻,于是再也没有家人关心我这个“异类”,任我如野草一样自生自灭也无人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