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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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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仿佛天外之声灌注入此间,朦胧如薄雾弥散,恍然让人心生幻觉之感。
可是何等强烈的情绪随着这一声呼唤磅礴而出!那是克制不住的迫切与隐隐约约的迷茫。连空气中每一颗漂浮的尘埃都在放肆绚扬着激动,连声音的每一道波纹都弥漫着“终于见到您”的尊敬又害怕被拒绝的心情。
整个神眠之间都为神之子的意志所笼罩,天生的死神神力让他在这个死寂的黑白国度拥有至高的地位与权限。因为神之子是死神的继承者,不是太学主那般的伪代言,而是真真正正的因果传承的血脉,而死国从骨子里就流传着对于死神的最纯粹的信仰,所以神之子的任何情绪波动都能引动死国的风云变幻。离得这般近的距离,有关他的任何情绪,都会强迫式得让来者完完全全接收。
可你这时候不该是虚弱病态到讲话都不能,只能无比萎靡得靠意识传声么?
太欺骗人感情了!
这叫我该怎么说?枫岫破解死国年纪得太迅速,有了他那神队友的师父在暗中帮衬,那一手兴风作浪玩得是整个霹雳的时间段都活生生被迫提近了好几个阶段!前段时间起肖又起得令人措手不及,这才使得妖世浮屠撞击死国的事件突兀到根本来不及去救。活该拉满仇恨满世界上蹿下跳逃命!
不过那一撞可不是盖的。差点让死国被折成两半,塑造生命的水土两大元素也被撕裂的空间缝隙给卷跑了,更是间接把幼崽时期脆弱的神之子给撞得力量暴动,几乎被死神神力反噬以致老化湮灭,听说甚至还一度失去了生命迹象……骗人的罢!你看这模样哪像是性命垂危奄奄一息的样子?他还能指使天者把阿修罗唤醒呢!
我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兜帽癖好者唇角阴阴的笑。想想这货之前的悲情退场,算了吧,不管他在神之子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能分就分个心招呼下,毕竟相交一场。
就在在场两个人都石化的数秒之内,神之子又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妈妈?”
猛然惊醒。我草草草草草草草——吼!!!
不提还真忘了!劳资可以顺带看护但不带喜当妈的啊混蛋!
“你喊谁?”大脑在疯狂刷屏,我伸出几百年没长的指甲戳了戳绿莹莹的透明容器。眼神沉稳,脸上风清云淡得不见丝毫变动,内心却扭曲得像是会把五脏六腑都掉上个个儿。
没有回答。可是那弥漫在神眠之间的情绪变作了强烈的委屈。
头顶云海忽然间沉下来,这委屈击得死国之境缺少了土元素的大地都开始动荡不稳。
不管天者忽然变了的面色,我继续冷酷脸:“吾不记得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死寂了片刻,这熊孩子居然给我放声嚎哭。尼玛一边哭一边还喊妈妈!
外间密切关注这厢动静的琴奴赶忙奏安神曲,但熊孩子要闹起来那是天崩地裂也不带管的。
“神子!”天者忍不了了,“请控制情绪!”
神之子忙着哭,没空理会他。此间整个氛围就是这样一种感受“妈妈不要我妈妈不要我妈妈居然不要我……”尼玛你爹是太学主你娘是一夕海棠你整个神魂都是死神给创造的——我跟你有毛个关系!
“灵术师!”神之子是天者捧上神坛的,天者还要端着他的假尊敬,不好跟神之子来硬的,就把火力装向劳资,肃颜喊过之后,约莫想起来劳资也不是他这个阶段能惹得起的,只能继续像个精分一样忍气吞声,“尊驾!莫在戏弄神子!”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戏弄这熊崽子了!
指甲敲敲透明容器,眼神幽幽:“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这般唤吾?”
神之子一直表现出来的聪慧老成全部木有了,哭哭啼啼说:“记忆、记忆告诉吾的。”
……果断弄死他吧。
我现在才想起来,那时死柚子还未送这货返回死国前,那萦绕在我耳边始终如梦魇般的婴啼。当时我还没怎么弄明白死神临终前那些话语的准确含义,只以为神之子毕竟是太学主的崽,还升不上神的高度,后来才想明白死神透过太学主到底把什么玩意儿留给了这娃。
传承的记忆是来自死神的,神之子虽然天赋异禀,毕竟尚幼,神智还没长成多久,这份记忆怎么告诉他的他便怎么信了。怪不得当初催命似得一直呼唤个没玩……敢情想当然得把我当成了他娘——可是神之子是亲眼看着一夕海棠死掉的,为何之后还会误认?
没有错了!肯定是死神那变态特么早就把我记进了他的传承!……十二级警钟拉响,死神到底算计了我什么?忽然有些心戚戚然,是不是不该找他那什么劳什子的礼物?这会不会就是圈套?
想了想无果,反正来死国也并不是这一个目的。我沉默了半晌,待得神之子也抽抽噎噎停下来好奇得围观我的时候,我默不作声地招出一物,丢给天者。
天者很识货,所以惊讶:“无泪之泪!”
都说这玩意儿是死神的眼泪,可我着实不信。一方面是湘灵与那死变态压根没牵扯,这泪是因佛狱秘术反噬心有不甘才留,另一方面是死神怎可能流泪?但我也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玩意儿能对神之子起到这样的作用。总之稀里糊涂得到了又稀里糊涂用了算罢。
天者明显知道这玩意儿该怎么用,也知道它对目前的神之子来说大有裨益,趁着他施法的时候,我二话不说窃了缕神识灌注入神之子脑海内,径直将他的意志拖入了阴影位面。
几乎是我刚这样干的瞬间,整个意识空间仿佛经历了星辰爆炸般,嗡然一声混沌轰裂,击得我头晕目眩。勉强回过神来的瞬间,那个悬浮在虚空中的孩子正睁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想牵我的衣袖又不敢。
尼!玛!
我环顾了一下阴影位面,发现那片无边无际的虚无与星辰中的茧依然存在着,且比上回查探时要更大得多。我看看茧又看看脚边的小崽子,二话不说把他抱起来。
“妈妈?”神之子奶声奶气得唤了声。也不怀疑自己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因为这位面呈现的是事物的本质,所以他的模样没有丝毫老化的迹象,粉白粉白这么一团的倒是挺可爱。
我连死神动的手脚在哪都不知道,这会儿根本没办法解开。于是我已经放弃纠正这崽子的错误称呼。我指着那茧问他:“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死神陨落的时候,我与他共建的该位面就被封闭了,同时这里出现了那颗茧。我有很多猜测,但又不敢去证实……我怕自己忍不住弄死它。
特么这与意识空间相连的啊!谁家脑袋里敢安心放着别人的随时会成长的本源啊!
神之子歪头看了半晌,说:“妈妈,吾不哉,不过……好像是与吾同源的……什么……”他也迷惑了。
很好,要你何用。
我面无表情拧了把怀中这货肥嘟嘟的脸:“那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么?”
那双大大的仿佛真的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眼,慢慢的,浸入了幽深的蓝色。
其实我都不知道该把他当做是死神之子,亦或是下一个死神……想了想,我说:“死神能为,皆由你继承,在你未得解封之前,吾尽量护你周全——可想过,你之天命尽时,该何去何从?”
我不信这个被死神倾注了所有力量的神之子,还会如我记忆中的那般认为自己不该留存于世,所以尽力选择自己的灭亡。跟天者斗智斗勇是必要,保存这片黑白地域是当然,只要他不甘心就此消逝,那总得想想自己的后路。
我以为这货会有些志气,结果他只是更加可怜得望着我:“妈妈……你不要吾么?”
你!特!么!还!赖!定!我!了!啊!!!
手一抬把我对于死国生机的看观尽数灌注入他脑海,然后一脚把他踹出了阴影位面。只要他懂生灭转化之道,但凡立足于死国土壤,关键时刻保命是决计不成问题的。我现在忙着,没空带奶娃娃。
出来后,见天者仍忙着,我挥袖闪到外间,对着琴奴点点头拽起妹纸就化光去了地罪岛。
当年地者跟随天者落入六境十界外的地域——死国,天者创造了死国制度,开创死国生存的法则,也因此手握了死国生命的源头,而地者把自己的灵魂跟精神扩散到大地,选择以自身扛起整个死国,他真身所化之地,便是地罪岛。
正如所有成功或者曾经成功的反派背后,总有那么几个至死不渝虽死未悔的追随者,地者对于天者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还是唯一的。作为史上最悲情王者之一的天者,真要追根溯源得去查探他的一生,大概连罗喉都没他来得苦逼。罗喉当年还有四兄弟时期的壮哉,后来又有黄泉一路的陪伴,就算彼时真死了也算没白活过。但天者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湘灵乖乖牵着我的手,问我:“凝蓝姐姐,他就是天者?”
我点点头。湘灵又道:“凝蓝姐姐明明没有表现出来的这样讨厌他。”
我与天者两看生厌,彼此都知道对方不靠谱,所以连掩饰都懒。可湘灵敏锐觉察到了我与天者之间争锋相对背后的,属于我的那点欣赏……擦。
为妹纸在神棍道路上的更进一步点三十二个赞。
“吾确实如此。”我微微含笑。
“为何?”好奇宝宝望着我。
我还想笑,没笑出来,狠狠思考了下说:“……因为他所为之努力的一切在最后都会背弃他。”
悲情人物总是值得同情的。我当然不是同情,自己的走的路何须旁人为自己同情?我只是惋惜。没有人能改变天者,所以属于他的结局在一开始就已经能被注定。
用学术点的话来说,这是场性格造就的悲剧。再没有比天者更残酷的人,也没有比他更滥情的人。他残酷但又脆弱,大概只有地者才明白,这个自己至死都追随的人,一直以来都习惯了用极度高傲自负的姿态,去掩饰内心的孤独与伤痛。偏偏他又很滥情,明明再善用心计跟谋略不过,明明有再斩草除根的方法解决一切危机,可他惜才,可那毕竟是他亲手创造的生命与手足,所以哪怕手握禁断血印,哪怕到了最无奈的地步,他都不愿下手。
对于天者来说,一切都是他的意愿背道而驰的。他明明希望自己的子民能走出死国,不希望死国生命永远是战争的奴役,却反倒是他束缚得他们最深;他明明希望利用万妖炉改造自己所创造不完全的生命,让牺牲的战士复活,却反倒是他牺牲了最多的无辜;他明明是希望阿修罗成为自己最疼惜的爱将,却反倒是他在最后死在阿修罗手上……他有最远大的真知灼见,可他总是与这个世界擦肩错过。
亲兄弟为了女人背叛他,苦心设定的规则反抗他,亲手创造的世界不理解他,地者的死,更是成为压垮他的直接导火索。
他以为自己永远高高在上无处攻坚,他以为自己为大家所做的永远都是好的,他以为这样孤注一掷走下去总有时间来证明他是对的……可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妄想创造一个国家,因为在他选择创造死国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在落到地罪岛之前,我摸摸湘灵的发,轻轻道:“天者拥有成神的能为,却没有成神之心。他不能无情——因为创造了生命,就有了此生都无法割舍的感情。”
妹纸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
我笑了笑,然后扭头望向一边:“久见了,地者。”几乎就是在我落地的那瞬间,地者的虚像便出现在我眼前。
天、地两者如其名般,各有各的风范。天者不用说了,就算性格再不讨喜,那张脸已经足够为他拉分,更别提银白圣洁又神秘感十足的造型。而地者就厚重沉稳些,与天者相反的黑色调,威严霸气的战甲,如大地般博大而深沉。
“久见,尊者。”地者沉声道。
如果说阿修罗是死国的救赎,那么地者堪称是黑白之境的良心也不为过。当然,这是因为我对死国的感官没那么糟糕所以自动为之美化的缘故……像邪灵那边,我都想一脚碾死。
不过这两个人的感情我倒是挺羡慕的。最了解天者的,从头到尾只有地者一个。一直坚信着天者信念的,也唯有他一人。因为只要选择了相信天者,他就会一直相信下去,所以天者从来不用对地者解释什么。对地者而言,只要任何对天者有害,他就会阻止,对天者有利,他就会执行。这是一种外人永远无法切割的默契与感情。
“吾来此,为取死神予吾之礼物。”对着地者时脸上的面情能稍微缓和几分,毕竟对他没什么抵触心理,“应是在末日神殿,便予你知会一声。”
毕竟来到对方的地盘,不管不顾直接进那叫打脸。这面子一定得给。地者也没对我所说的有什么怀疑,因为死神就是那么脑抽疯癫的货,要说给人礼物却不告诉人礼物在哪的事,他还真的能干出来!
地者沉思了一下,把视线转往我身侧:“敢问尊者,这位姑娘……”
“吾妹湘灵,”我好言好语解释,“死神之礼需由她提取。”
地者略略一探妹纸的功体,便信了几分。于是干脆利落点头:“尊者请便。”
“请了。”拉着湘灵就走,不然又要碰着碍眼的脸了。
前脚走,后脚天者就落在那地点。一声冷哼,即使化光出去老远,都清晰入耳。
尼!玛!
我能怎么着。无论有多么大的感触,我仅能做的,也只是以旁观者的态度见证。就像当年我没有介入死国的历史一般,如今我依然被你们的天命所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