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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祭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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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典当时,举界盛况。
我所处之地却是外人所无法知晓的凶险。连奉天都自觉留守朔方殿,倒是湛露辛夷无所谓便跟在我身侧。
双月回环之时的场面那是何等壮观——便是用语言亦无法描绘,若非亲眼见识过,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此刻立足于结界边缘,凝望几欲凝成实质的时空回流冲击着无形的屏障,内心的震撼与冲击更是愈发强烈。
紫蓝色的荧彩如星辰的辉华般释放,时空被撕裂的反冲力夹杂着光暗漩涡肆虐,不停有被力量撑爆的禁制轰裂,破碎成字符般形状的法则只瞬间便湮灭于虚空,那奇景光火交流绚烂肆意竟是种甚为诡魅的美感,毁灭到至极又不断新生的宇宙之力甚至能令此间所有生灵倾醉。
我庞大的灵识已经无所顾忌扫了过去,笼罩住尽可能多的地方,觉察到漏洞的刹那,就撕扯出自身的神魂力量编织成结界法则,填补上两界屏障来不及修复的地方,支撑着躯体的已经不足百一。所幸身侧有好友看守,令我不用分神兼顾,虽然这次的回环之力比以往都要暴虐,但实际上于我是轻松了不少。
只是最难撑过的时刻终究到来,被撕裂的缝隙越来越大,已经能容纳灵阴界的生物穿行,这时候我先前布置下的——未被时空回环力量冲散的结阵霎时间便启动,大大小小的蓝色圆环牵一发而动全身,借助法则禁制消亡时的力量转瞬引开炸成一片,光之不断,就算侥幸冲过屏障的阴孽,也尽数摧毁于此。同样的,维持结阵又让我分去好一部分神,身体中力量丢失的速度也已经让我觉着有点心疼。
湛露却是脸色大变,亲眼照面过,才知晓为何此物能使我那般忌惮的原因所在:“这、这便是阴孽?”
我听到这一句,忽然想起来得提醒他。一缕灵识凝聚成声波,迅速传达过去:“好友莫要以眼直视——此物天生有魅惑之力,对于术者尤其危险!”
虽被称为阴孽,但眼前的生物非但不丑陋污秽……甚至,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美妙绝伦。
那是人形的模样。没有真实存在的肉.身,形体似乎是由无数发光的灵子凝构而成,虚虚渺渺,轻轻飘飘,长长的发犹如银河般绵延入虚无,赤.裸的身形似乎是为一层轻纱般的物质所笼罩,看之不透,末端同样迤逦在虚空里,犹如青烟幻觉般似乎瞬间便会消弭,却连时空之力都无法摧毁,而且,无一不绝美,无一不魅惑,甚至乍一眼,让人犹如见到仙神般的飘飘之感,令得心神游移,神智消散,无法凝聚,甚至忍不住心生追随之感。
联想到好友曾与他所说的,阴孽是为术者天敌,不生智慧、只有本能——可偏偏又以此种形态而存在,也无怪乎阴孽这般招此界之人恐惧。
湛露辛夷偏开视线,关注别处。一人之力与一界抗衡,灵术师身影自岿然不动,她的力量以素白荧蓝为色,极为纯净,眼前是无穷无尽的天地宇宙之力,而在这般力量面前依然能保持自我,不予丝毫黯淡的……又该是怎样让人惊叹的存在?
屏障中画面用惨绝一词代称亦未尝不可,抵御与冲击的力量抗衡更为激烈,这样层面上的战斗,饶是湛露辛夷,亦不能再用肉眼观之,然而下一个瞬间,他便是陡然一惊——混杂着正负力量的漩涡竟往灵术师本体之处波及而来,空间被扭曲,仿佛连虚无都会龟裂开一般。
湛露辛夷只来得及结阵发动她交予自己的法咒,便是一阵昏天黑地的晕眩,所有的知觉像是被强行从身体中剥夺走似的,那仿佛源自幽冥之所的嘶吼与哀鸣就在耳边无尽环绕,再下个刹那,他才终于脱出。
我已将湛露辛夷拉入阴影位面,剩余的灵识全然收回,无动于衷地引发了最残酷的一场极力爆破,几乎半个明阴屏障都被囊括入内,中又有时空力量冲击肆虐,场面惨之极致却也是美之极致。
月汐即将结束,但恰是这时刻,最为危险!
“此是何处?”
湛露那厮见我表情有些缓和,也跟着松了松心绪,倒是注意到旁的来。眸中异彩连连,显然很是好奇。
“阴影位面,时间与空间之间永远静止的所在。”我想了想这样道,“没有坐标,待好友探索吾之异术至极限,或许便能探得此处地界。可以追溯此世曾存之物之原点,也可觅寻此世未存之物之终点,只是此处法则连吾亦未探明,不知代价几何。”
先前与死神共同营造的意识空间已经封闭,现在呈现出来的模样只是无边的虚无与星辰——但这样的混沌与外界的那种虚无是不同的,明明如同同置于一地,但一动一静轻易便能辨别。
湛露辛夷瞬间兴趣大增。
“快结束了!”我紧紧盯着前方,最后一波,成败在此一举,“你待在此地,吾解决了便来接你。”
那货闻言皱了皱眉:“吾与你一道!”
“此物乃术者天敌。”我无奈道,“好友不曾接触过此物,亦不知其真正残酷之处,恐有恙。待吾回来——过后还需好友你送吾回去!”
劈开空间,顺手一个大招就发出去了。
极灵之力疯狂运转,毫不留手得挥霍起来……屏障碎裂的大口几乎连绵成片,最后穿越缝隙的阴孽之多超乎想象,我只能尽全力将其轰灭——不,应该是务必要将其轰灭。
一旦漏进去一只,会造成的灾难连我都无法预料。
*
颠颠倒倒,迷迷魂魂。
祭天台之上,那杀戮碎岛之王蓦地睁开双眼,霎时,身上暴烈狂躁的气息猛然向外发散,激荡在结界之上回返,形成一股巨力轰鸣开去。
戢武王头也不抬击破这力道,身侧仍然弥漫着极其苦涩绝望、仿佛苦苦挣扎依然为痛苦所笼罩的气息,却见,祭天台下星海仍是星海,此间王树亦还是王树。双子胎果隐于王树已愈见黯淡的冰晶之后,染着她亲手取出的心头血,艳红的色泽却无端泛出令人作恶的血腥。
她身形一晃,急急招出或天戟仗地才勉强支撑住身形。
一梦,不知今夕是何夕,她呆怔怔望着,目光痴痴,然后,陡然就落下泪来。
“吾儿啊……吾做了一场……甚美、也甚绝望……之梦……”
王树所需之力太多,太多,为孕育双子,碎岛各处之树已然呈现衰败之象,为免造成大恐慌,双子存在已无法向外隐瞒,幸而,符应女研究水源渗入王树根系分泌树液——导致碎岛女性失去生育能力一事已有了初步成果,皆时,若王树封印崩溃,万孽复来,她必灭王树,碎岛诸树也必枯萎,杀戮碎岛也不至于就此断绝生机。
而现在,为王树提供孕育能量的便是她以自身血脉传达的灵力。自十年一次,至一年一次,再至如今半年一次,耗费的心力越来越来多,王树,却越来越贪婪。
那日黎明之前,力竭,她靠着王树睡着。
她又梦到漫天飘白之中那一片殷红透骨的香雪海。
木阁轩庭,雅室馨香,一鼎香炉燃着倦袅的烟。那个人就站在苍苔落雪的廊下静静望过来,凝青如云雾般的衣衫,幽谧清冷又带着宁和的姿容,像极了尘世之外寂寞而永恒的神祗。
灵术师……梦中百转萦回千万次的名字,醒时不过刹那的神思,转瞬即散,那一刻却明知是在黄粱之中,也舍不得放开。
她曾经总以为这个人如同暮色夜风般沁凉,纵然有明耀如辰星的辉光,亦掩不住骨子里的冷漠倦世。就仿佛那些从她血脉中开出的玉衡花,那些被她当做术法媒介的的素蔷薇,莹白中透着微蓝,薄淡,犀透,冷色调。可原来她沉默着静如古画般迤逦柔缓的模样,竟也如此贴合了这艳色醉人的梅花。
恍惚间就想到那时祭天台之上,她倚在树上静静望着自己的模样,那样温柔,那样素净,陪伴她,几乎是年少时的所有岁月。可终究,回忆镌刻成了雕塑,时间的沙漏卷集了那仅剩的游离,曾经那抹模糊的笑容,硬生生刺进心脏中最柔软的角落,偶尔想起,都恍如隔世。
在那一场梦境中,只有她与她两个人,相恋,厮守,耳鬓厮磨,难解难分。
那个人眸中,那双永远沉寂静默的眸子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温缓缠绵的笑意,只要触手半分便再也不舍放手的情缘……依稀此般记得,玉衡花开心尖,那从不曾见过的笑靥,眸掩欣欢,那一眼令得漫天星辰倏然黯淡,连烟花都绽出月圆。
后来……后来呢……
‘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太过惨烈与绝望的事物充溢着整个大脑,她甚至已分辨不清事物准确的轮廓。惨绝如同要生生失去她一般的可怖……眼睁睁看到撕裂的胸膛里涌出的血,那个人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心上。
就连张开手臂,也再不能触碰到她。
正因为梦境的前半段太过甜美,即使立足绝望亦舍不得它就这样停止,苦苦挣扎,却只能陷入更痛苦的境地……
睁开眼睛戢武王陡然醒转,王树弥散的冰晶有一叶落下,融化在眉间。她迟疑地按上自己的胸口,却觉得,那里面有个地方如锥刺般痛彻心扉。
一场梦,不过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