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殇[霹雳-戢武王]》长空无双

89、寻人

　　佛陀安立苦集灭道四谛，苦为世间之果，集为世间之因，灭为出世间之果，道为出世间之因，苦集灭道四境层层递进，其名便源于此。

　　而佛教所谓人生来是苦，娑婆世界，一切莫非是苦，以此定名且在四境底层的苦境，世称最为下贱、污秽、复杂之境，想来也冥冥中逃脱不了的干系在内。

　　虽此寥落，奈何作为支撑位面的主境界，加之幅员最广，各方侵略势力源源不断，战火四起经年难绝，这“苦”之一字便越发名副其实。漫长的时间太过死寂，灵术师也曾无聊研究各家异说，自然少不了佛家经典《般若波罗密心经》，窥探世界的核心，透析一切的本质，没被天命法则阻止的时候太多了，她肆无忌惮得连破坏都失去了兴致。

　　除了灵明界，就数苦境待得时间最久。每个境界或者奇特地域都有属于自己的特色，苦境难逃的是“武林”两字，常年战火不绝的情况下，聚居地便通常能以村落的形式存在已经很不错了，难得一座城池，其掌控者便已相当于一方霸主的存在。

　　事实上，整个霹雳世界富饶可敌灵明界的绝对没有。灵明界里排名最末的城池拉出去，敌下一个域都不在话下！因为灵术师与八荒护法之一文相的存在，苦境某些地方难免带上某些属于灵明界的气息。特别是忘世尘寰名下组织各活动点的存在。忘世楼的形式稀奇古怪，没有规定，所以有些情报点是因为地理位置紧要或是政治经济发达所以建了分号，有的情报点却是因为分号的存在所以发展起来成就村落或是更高级的村镇。

　　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这样一处所在。普通到无可救药，连存在的缘由都被人遗忘，或许只是掌控者漫不经心的一个决意……但此刻，因为某些事情，全然特殊起来。

　　文相马不停蹄，风度全然不要，就连额角挂下的汗都没心思擦去。忘世楼之间自有特殊的联络方式，自消息发出至收到前后时差不会超过半柱香，因为这回事件的棘手，文相作出的反应也格外迅速，就怕会出现什么不可预知的变故！

　　他对自家主人各方面的事了解确实不多，但最重要的几点却是一字不差地牢记着。毕竟灵术师身边有个影子七杀！而作为八荒首领的七杀跟紧了灵主的原因，除了护卫之外，很大程度上便是光明正大的“监视”。多年来八荒护法内部早已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模式，很多信息都是互通的，对于某种忌讳，七杀当然也不会隐瞒，于是对文相这种长年贴身侍奉灵术师的人，自然明白的更为清晰。

　　越是到了他那个层次，对于某些事物的感知或是预知就越发玄妙。

　　匆匆赶至，文相差点脱力。离得近了，眼见着似乎意外不曾出现，这才减速下来顺便风分神整理着装。

　　然后远远地望见那悬停在空中的庞然大物，文相震惊片刻，倏然明白为何在不明事理的情况下，忘世楼的分情报点会违反规则，不顾一切地上去接洽了。

　　能在空中飞行的船……文相瞳孔微缩，倒也没费多少力气就接受。毕竟当年叶口月人侵略，人家那高科技的幽舻也是能水空两用的……不过，按照七杀曾描述过的，这船的名字，应该是……玄舸？杀戮碎岛的玄舸？

　　那样熟悉的灵力波动，从整艘船上发散出来的！其中供能的分明就是灵石！旁人难以觉察，但在混熟了忘世楼内部构造方式与灵能使用规则的手下眼中，几乎就是闪亮闪亮的大灯泡了好不好！更别提他这种就是从灵术师身边长到大的！

　　那一瞬间，饶是文相都有些幽怨。会飞的船倒也罢了，打一罩面他就看出了很多东西，比如说，这玄舸所有的气息只有灵石运能散发出的细微波动，而外界之人是压根觉察不到的！

　　也就是说，只要这船运行，就相当于隐性船般即使到了眼前也很难被发现。分明从里到外都被改造过了，怎么看都像是灵主的杰作！当年的无欲天工程比这浩大了不知多少倍，但许是时间隔得太久，灵主的技术也不断磨练中，业务熟练了，技能也越发高超……这样逆天的神物也造得出来。

　　到地儿，分楼的负责人直接迎出来。文相还没空与之交谈，只好把事情的原委先压下，直奔玄舸见来客。

　　王船威严，离地极近，明明如此庞大，却是极其轻质般的感觉，高高的桅帆无风自动，各番武器从里到外密密不露，一看便知是专为战斗而设，整体的构架呈现着一股肃杀与霸气，却无多少狰狞之感。

　　文相就是在这里见到了七杀口中曾言到的不世王者。王座之上沉寂孤傲的身影，不若灵主神秘高贵得连抬头看一眼都恐会亵渎的美，戢武王的身姿却是一种棱角分明峥嵘到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与其攀比之心、最后却还是只能俯身底下头颅挫败感。

　　灵术师将王船改造了，阵法发动，越境只是瞬间，这也就是戢武王敢于直接降临苦境的缘由。当初灵术师留下的灵石不多，也仅能供王船进行一次越境之旅，之后灵石能源若是耗光，也非得寻找水源才能供玄舸航行，哪知，才刚从空间跳跃点出来，马上就被分楼的人找上门。

　　情报有误，文相也没觉得如何不对。那些信息因为从不同的地点发来，彼此自然有所误解，但偏差也不是很大。

　　戢武王原先是想寻忘世尘寰，毕竟动力问题还需灵术师解决。没想到忘世尘寰之下还有忘世楼这般组织。王者决断，顾不上私情，毫不犹豫将最紧迫的寻人一事交付出去，毕竟她原就是为此而来，能停留在苦境的时间不多。

　　符应女手持玉杖一身青衣，立于船头俯瞰苦境大地。眸中明灭，隐隐带着高深莫测之感。

　　戢武王此行过于突兀，碎岛内除诸心腹外更是无人得知。祭天双姬得留下，太宫与太丞需要相互制衡，摇光等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能跟来的便只有符应女。

　　‘十年一度王树祭典，王支撑的太久，太久了……为孕双子，王树即将耗尽力量，若非王族之人不间断得以自身生命精粹滋养，双子陨落已然成定数……禳命女，你究竟在何处……究竟在何处……’

　　四魌界此般复杂的局势，杀戮碎岛根本不能少了戢武王！但是王树的能量即将被双胎吸完，油尽灯枯迫在眉睫，王树虽能紧急借用碎岛诸岛屿的主树能量供养自身，毕竟不是长远之计，无论是主树尽灭最后轮到王树死期，还是王树死亡带动各岛屿死劫，杀戮碎岛都危在旦夕！如今双胎的存在消息虽然被封锁，但为保双胎，戢武王不断损耗自己的生命之力却是无法抹消的事实，一次两次无法觉察，一旦损耗过大导致功力大退，所造成的后果却是不可估量。

　　就因为王是杀戮碎岛的象征！若是戢武王出了事，不但岛内人心会动乱，碎岛面临的外部的劫难，也会不断！翻云覆雨的无衣师尹与野心勃勃的咒世主怎会放过这样好的时机？！

　　唯今之计，只有找回碎岛大祭司禳命女！

　　王女与戢武王同出双胎，本源的气息最为接近，王树更不会拒绝其力量的滋养，再者，王女本就是执掌祭祀的术者，为王树供能比之戢武王来说更为适合。

　　但若是寻不回……碎岛又该何去何从……

　　符应女的呢喃，轻得近乎无声。

　　此行虽未至忘世尘寰，但与其名下的分楼接洽也无不好，至少，明白了情况之后，忘世尘寰之总管文相立刻吩咐为玄舸供应灵石——现在这玩意儿的存储不少，灵主一回界内，三殿立刻放开了通行，将积压的能源运至忘世尘寰，多到用个五六十年不成问题。

　　灵石补充完毕，文相指路，目的地便是百幽谷内的望花村！

　　*

　　三殿退下，我在王座上呆坐半晌，胸腔中那种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宁之感却没有任何将要消散的迹象。掐指演算，天命一片混沌，却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这样陌生的感觉，许久不曾出现，饶是我都有瞬间的慌乱。可是愣着神也愣是不见什么花样，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执着眼前事再说。

　　起身进后殿，奉天与湛露那货果然相谈正欢。

　　见我身影，两人笑着起身作别，湛露与我打完招呼很是欣然地应奉天之邀先行至朔方殿游览了。奉天恭敬行完礼，与我一道坐下。

　　“七杀何在？”这是奉天问我的第一句话。

　　我斜身倚于榻上，毫无掩饰眸中怅然。奉天随我太久，见过我最狼狈最辉煌的时候，在他面前，自然不用太过谨慎：“吾……破去了他之武心。”

　　此般震撼的话语，换做是三殿八荒，都恐会呆滞半晌，而奉天面上笑意却是半分不减，仿佛这事本就在他预料中那般：“吾主，仍是旧时模样。”

　　那时七杀与漠刀一战，武心受损，因的，是漠刀的刀，但更重要的，却是我暗中动的手脚。是我亲手破去他的武心。想必七杀也是隐隐觉察到的……可他一直装不知道。执着得深了，自欺欺人也是寻常，他就真的以为自己不知道。那么长时间，他待在外面不回来，并非是被外物牵制了心神，只是于我无声的抗议。

　　七杀因我而生，我便成了他的武心中不可跨越的险阻。若他无法放弃守护我之心，那永远都不能登上他的武道的巅峰。我亲手破去他的武心，给了他远离我的理由，但是这傻孩子……却是执拗到那般……武心无法修复到原样，便就是任凭其破碎，也不去理会。

　　我是为他好，可他却不愿。

　　奉天说我没变，我却不知道这是赞赏还是讽刺。大概……因为我总是罔顾别人的意愿。

　　我认为是好的，拼尽一切都想给他，却不管他们要是不要。几千年前是这样，几千年后仍是这样。

　　“双月祭便是在近期，长老可有话嘱我？”我换了话题。

　　奉天也不在意，依然是含笑道：“此次双月夜，情况有恙，前些时日八荒缺位，吾已招三十二宿者回返结阵加固，但吾主还是务必小心为上。”

　　我面色一紧，觉得事情有些大条：“阴界将开？”

　　“十之八九。”

　　我停顿半晌，长长呼出口气：“千年阴孽潮，还余下百年时间备战，此次阴界开，定是因为双月回环之力过盛使然，吾会解决，详细事宜还请长老协助，勿要引起界内恐慌。”

　　“吾主所言甚是。”奉天很是欣慰地点头，“可要令星命师在侧？以星命师之力，定会对吾主有所帮助。”

　　想了想，摇摇头：“不必了，吾多费些力便是。九霄之能，在掌民。”

　　奉天点头，又道：“却不知吾主有何要事寻吾商议？”

　　我一怔，思绪打了个转，最后还是道：“不必了。暂且按下，待得祭典之后，若吾还未想透，再寻长老。”

　　奉天笑得高深莫测地回去了。

　　我立于望舒殿顶端，遥遥仰观天宇。衣发随风无声飞舞，周身缠着浅浅淡淡的冰魄流萤，看着幽火在界柱顶端燃起，感念的气息让身体都想颤抖。

　　天际已经不见任何辰星，曾经如水清明的穹宇已经被厚厚的若烟雾般的云层所笼罩，紫月妖异之气浓得化不开，洒落的清辉似乎凝成实质般将空间都蕴成了水波。我的视线穿透层层阻隔，直射紫月，已能探到圆月边界几乎成形的重影。

　　双月夜，近在咫尺。

　　湛露辛夷来寻我，无声地为殿顶的环境感叹了片刻，面上的神色很是满足：“灵明界，果然不同凡响。”他将视线转向我，轻轻叹息，“双月夜究竟是何种灾难，好友怎会忌惮至此？”

　　我挥袖散去周身灵火，微微一笑：“奉天不曾告诸于你？”

　　“或许好友你亲诉，会更好？”

　　我叹口气，淡淡解释：“灵明界有一伴生界，名灵阴界。灵阴界有一夜巢，侵一界之能滋养自身，巢内生一族，名阴孽，吞噬同族以进化，非极力不能摧毁，乃术者之天敌。幸运的是，阴孽不生智慧，只有本能，只知杀戮与吞噬，但不幸之处也在此，因为无智，所以不可控制，除了将其毁灭外别无他法。”

　　湛露辛夷久久不语，最后看着天际之上的紫月缓缓道：“千年一度阴孽潮，伴生之界，天敌……天命竟是如此残酷。”

　　“世间平衡，莫不如此。正若四魌界为能源四域争斗亘古不休，苦集灭道四境各有忧患，灵明界繁盛至此，怎会没有制衡？”

　　我顿了顿，继续道：“灵明界与灵阴界之间虽未伴生，但有一层结界将彼此隔开，千年之期，因为时空回流的影响，结界力量降到最低，才有阴孽潮的由来。而三百年一次的双月夜，原本是件庆事，双月回环之力席卷整个界域，会让土地更加肥沃，灵气更加充足，能修复结界薄弱之处，平衡界域内部损伤，只是有些年限，回环之力太过暴虐，却能导致结界撕裂，灵阴界开启。”

　　“此次……便是如此。”湛露辛夷已然明了。

　　“凭吾之力，要挡下理应不难，可祭典之后必然要将息数年，诸事纷扰，还未定局，倒让吾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