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殇[霹雳-戢武王]》长空无双

77、后续

　　杀戮碎岛弃云峰。

　　巨石陡峭，斜耸入空，但见漫天星辰铺陈如海，明明那般遥不可及，此刻却仿佛伸手能触。底下是万丈深渊。冷寂之地，寒气笼罩，不植草木的孤石堆砌累累，更添荒凉。

　　一道肃穆而沉谧的身影，静静站在崖边悬天而望。那是庄严仿佛面对着神灵的姿态，两眼却空洞得没有丝毫焦距，双唇紧紧抿起，与其说是因为被苦苦挣扎的矛盾思绪折磨而显得痛苦的神色，还不如说是前路的方向忽然之间被切断而茫然找不到终点或者归途的可怜。

　　天地间苍寂仿佛没有任何色彩，听不到声响，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星穹却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的深渊般，每粒辰星都是一只眼睛，带着审视而冰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甚至连呼吸与心跳都好像被这挫伤灵魂的凉寂所攫取。

　　衡岛大公子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才听到风划过耳畔的声音。

　　一股比寒冬还凌冽的气息弥漫开来，那隐隐危险的感觉就如同火山爆发前激烈冲撞着地壳，似乎下一秒就会炸裂却又看上去无比沉静的可怖。那样炽烈，又是那样深晦。

　　“以前吾总是不明白，为何太宫除了听思台，独爱立于此地……”他开口了，那声音，干涩得就像这浓稠到连流动都听不到回响的空气，仿佛是无悲无喜，无痴无嗔，可语气底下牵连的正是苦苦的哀戚，“当吾终于明白，却已经失了路。”

　　深渊魔魅，穹宇凉寂。听不到回答，感受不到任何回应。衡岛元别猛地回头，看到那个匆匆赶上齐云峰的女人并未急着质问他——甚至连质问的意图都看不出来，只是一手后负，另一只手轻挥撩开绯红的水袖，静谧妖冶犹如画卷般神秘冷艳。

　　华裳好似血染，侧着头，鲜红璎珞与珊瑚石缀着的漆黑发丝铺落满肩，即使是没有正面而视，却依然能想象到那如同看蝼蚁般讥诮又嘲讽的表情。

　　“续弈女！”衡岛元别死死咬住牙齿，自空洞的瞳眸中忽然射出仇恨而决绝的神情，“为什么不说话？就算吾失败了——难道就连看我一眼都不屑么！”

　　摇光终于侧过眼，冷冷望着他。澄黄若妖的眼眸中静谧得翻不出一丝涟漪，看上去毫无温度：“你竟到此刻还未曾想通吗？”

　　——“吾只恨吾功败垂成！！”

　　“啪！”话音未落，便有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到他的脸上。力道之大，衡岛元别一时不备，竟然被打飞出去，摇光也无任何惊慌，单手在虚空中一抓一扯，已将那人凌空拽过来。

　　他死死抓着衡岛大公子的衣领，毫不犹豫拖到眼前，直勾勾的眼神便就是没有杀气已经让人毛骨悚然，更别提冷静到让人不由自主战栗的声音：“吾知你愚蠢，可却是不知你竟愚蠢出了吾之底线！”

　　“这一巴掌，为左右神姬！”

　　他劈头又是一巴掌扫过去：“这一巴掌，为你自己！！”

　　鲜血顺着掌劲从元别口中吐出，可打得人似乎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余地，手掌又落下：“这一巴掌，为衡岛遗民！！！”

　　被那般暴戾又残酷的气势压着，衡岛元别竟连动弹都不能够，本就是依靠策力谋略的文官，这三巴掌打下去，七窍流血，全身上下都没了知觉，只剩意识在那里风中飘摇抵死挣扎。

　　且听那人一声冷哼，字字句句都如炸雷般在心头砸响：“衡岛已经被毁了一次，却是要被你亲自动手毁掉第二次！你想置衡岛于何地？！下毒！暗杀！这般手段还真亏了太宫这数百余年的教导了！堂堂大公子，莫说吾等，连你自己都是在看不起自己！”

　　似乎不解气，捏着他衣领的手攒得更紧，连指骨都在咯咯作响：“——还丢人丢到慈光之塔去！吾不阻止你复仇，却不知你能蠢到这般地步！”

　　声声骂，声声错。

　　下令动手之前他又何尝不知这只是困兽之斗拼死一搏？可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他的仇恨埋伏得太深，而这碎岛之王的可怕与日俱增，时间拖得越是越久，他的信心便越是被瓦解。而且，他挣扎得太痛苦了，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对这片土地的深爱却动摇着他的意志……

　　此刻弥漫胸膛的是心灰意冷的绝望。从失败之后走出所想的，却是这场贸然的行刺会带来的后果……衡岛，他那从烈火中走出过一次的衡岛……刚刚开满梨花的衡岛啊……

　　绝望地闭上眼睛。

　　摇光气上心头，余怒一时消不尽，竟就把衡岛大公子这么拖着，一闪身，如风般下了弃云峰。

　　*

　　玄舸匆匆赶回碎岛，被刺一事严密封锁。戢武王身边所侍皆忠心之人——被手下棋子摆了一道，无衣师尹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此事就被这么隐下。

　　禳命女湘灵卜筮到危机解除，心神尤未定，匆匆赶往码头迎接，却只见王者孤身一人冷傲立于船头，身侧却无任何身影。所幸她先前占卜完毕，因为此事严重未曾转告旁人，只是上祭天台请求灵术师襄助，后续被清理的很是彻底，除了个中知情之人，未曾透露任何风声。

　　只是，有什么东西，似乎在瞬间便翻天覆地，将一切改得面目全非。

　　这一日，四魌公审闭幕，楔子押上诗意天城十重天阙，众王返回各界。

　　这一日，灵术师的身影从碎岛之王手中消失，堙没在时空的缝隙尽头。

　　这一日，碎岛太宫难得邀了太丞上听思台品茗，只是彼此不曾说一言。

　　这一日，慈光之塔的前任祀者饶有兴趣地开始研究那破开时空的秘法。

　　这一日，续弈女拖着衡岛大公子在王殿请罪，殿内除了戢武王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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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暗交替，生死迁筮，有一幕风云渐渐逝去，时空彼端却酝酿着新的冥火。

　　碎岛的梨花一季又是一季，飘白满王庭，似乎唯有那站在祭天台上负手遥望的身影永不曾变更。

　　自灵主离开，摇光掌心的蔷薇印记慢慢消褪，最后连痕迹也不存在。衡岛元别的命是保下了，所幸的是似乎看在灵主面子上，即使王者内里掩埋着滔天怒火，还是放过了衡岛。刺杀之人不曾使用衡岛的功法，此事便连祭天双姬都瞒过了，反正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就不知道。彼此心照不宣有口不言，仿佛在无言中便达成了什么协议般——杀戮碎岛，却是越发坚固难摧。

　　这碎岛之主何等睿智？小看谁也不能小看她！那回戢武王既是答应了他总会饶衡岛元别一命，便有预感未来将会遭遇到什么，她从不曾畏惧挑战，亦不会逃避！只是她不曾想到，那时候，竟巧合到会与灵术师的离开撞在一起……

　　该走的，总是要走的。

　　头顶的天命，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时光匆匆。然后那一日，杀戮碎岛的王女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那些自己所爱的与爱自己的人一个一个死去，这杀戮碎岛至高无上的救赎被子民抛弃，自己的鲜血溅出，濒死的王树断根，坍圮的四魌界树毁灭四境，天空下着漆黑的冥莲花雨，冰雪的女王消逝在时空的彼端，三千天地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