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离别 ...
-
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什么“时间”会让灵术师露出这样的表情?
混乱的思绪还没明白。可是潜意识中却是知道了的,仿佛正是被有道巨大的霹雳劈中自己的胸膛,那瞬间爆发出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甚至能叫人生生窒息过去——僵硬地睁大眼睛,蓝袍晶冠的王者眸中被可怕的空洞吞没,却忽然觉得自己连抬起手的动作都那么无力。
风雪乍起,席卷天地,云雷涌动,自那厚实又危险的云层中隐含着仿佛火山爆发前的威压,闪电雷霆不断割裂着天幕,压抑感是如此的可怖,宛若下一秒天宇就会整个儿塌陷下来般,让人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宇宙自然浩瀚无穷的同时,越发觉出自己的渺小孱弱。
“灵术师……灵术师!”脑中还是一片混沌,思绪不由自主,身体却像是已经能预知到接下去要发生的一切般颤抖起来,她的手,死死抓着那人的肩膀,似乎只要紧紧抓住就能让她不再消失。
“……对不起,”面前的人轻轻说道,那一声小小的喟叹仿佛是深渊中一点渺小的水花,所有的焦急在看到她平安的瞬间已经消泯,她的眼瞳又回复到最初的安谧与空白,没有任何的倒影,“只是,我该走了。”
“等我离开,天命就能补全所有越轨的命运,我被它带到这里,在时空的缝隙里停留,可是,既然停留,便总要离开。”
那年,她出现在王树之上,高高地俯视下来,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得连波澜都不曾具备吗?
戢武王连唇都在颤抖:“所以,我会忘记你?忘记这段时光?”
怎样的沉默才会叫人胆战心惊,心悸骤停?灵术师安静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一场绝望的磨难。然而到底是开口了:“不,你不会忘记。”
本来该是叫自己开心的一个回答,心中,却无任何的喜悦。灵术师的每一个反应,都在显示出一个事实,在她看来,自己如果能忘记……才是更好的吗?
冰蓝的瞳眸里全是水色,她看着她,王袍与王冠之下的金发在风中狂舞,嘴唇深抿着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从未有过的无望,仿佛血管堵塞,血液停滞不再流动,仿佛胸膛撕裂,心脏明明白白地流出灰黑的血,那瞬间甚至有整个人都将死去的错觉。
“是神祇……无法……踏下云端……”她艰难地开口,“还是,我……不可以……”
痛啊——
怎知红线错万重,路同、归不同。
怎能说,那年的相遇本就是错误,本不应该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怎能告诉你,我玩笑一般在你生命里留下了痕迹,却不舍得让脚被这尘世的水花浸湿。
灵术师所回答不了的问题,便从不会开口。
大风呼啸,雷霆在九天轰鸣,时光的乱轨又将开启,被紧紧抓住手臂的那个人,望着心碎的王者,没有动容,可是眼神,慢慢地变化了。
——她从来不曾这样看过她!
那双眼睛里,会有笑意,会有波纹,那样柔和舒缓的容颜,看上去温柔得能把人的心都化掉,可偏偏探不到暖意!便就是凝神专注的时候,依然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的飘渺又虚无的气息!灵术师永远都是遥远的,疏离的,静谧如同画影,就算触摸也碰不到一点真实。
可她现在这样望着自己!瞳眸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小小的,清晰的,倒影,那样幽深地注视着,仿佛能一直刻到神魂中去,这一刻,却分明能感觉,她离她,是从未有过的近距离,——这样的真实!
她所撕裂胸膛毫无保留袒露的心胸,只是换来了这一眼真实的凝望。
“……请原谅我。”
话语好像隔着云端般落入耳中,绝望占据心胸,茫然与哀伤如影随形,却连眼泪都落不下来。
冰野四面卷起荒雪,巨大的压力挤压过来,浩瀚恢弘的法则力量逐渐显露端倪。
“时间到了……”苍白的脸容也跟着模糊起来,望了望天空,风卷动长发,飘然如同幻梦,“戢武,时间到了。”
身侧的扭曲感越来越严重,有种连神魂都会被搅碎的错觉。
“我什么都留不下,对不对?”冰蓝的眼睛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空洞得让人心慌。
空间撕扯的力道越发强烈,甚至现出肉眼可见的扭曲的波纹。
“为什么!”她嘶吼着,“为什么?!”
灵术师在时空乱流中伸出手,慢慢的,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脸。温柔的,像是母亲抚摸着孩子。
戢武王握着空荡荡的手,终于落下眼泪。
曾经,她想强求的是什么呢?她问自己,却连自己都说不出来。
该强求些什么呢?强求灵明界高高在上的主人留在她身边?强求束缚住这个人的羽翼,让她再不能离开?强求捆住她的心,就像自己奢望的那样得到跟自己一样的心情?
她想了那么漫长的时间,才知道自己要什么。又用了那么漫长的时间,终于接受这样的心情。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想要靠近她,再靠近一点,却卑微得连说出口都不敢……然后终于明白,这个世上,总有些东西,就算想要紧紧抓住,也终会消失得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风雪消散,永恒冰封的寂井浮廊出现那么瞬间的晴朗,可天地之间,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一般。
“为什么真正想要留住的……永远都留不住?”
孤高伫立的王者,抬头仰望着云层中漏出来的一点天光,面容沉寂冷漠得可怕。
虚握的手心散发着莹白微蓝的光泽,那朵盛放不谢的玉衡,幽幽光转,静谧依旧。她抬手放出天枢卷轴,看了眼又收入袖中。法器认主,自动沉睡,虽是如此,护体的禁制依然留在身上,即便是中了毒,还能护得自己周全。
已经完全苏醒的左右神姬半跪在远处,低着头悄无声息如同幻影。她们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作为碎岛之王的贴身女侍,却也是第一次知道属于王上的这样……禁忌的思慕之情。隐藏得那么深……但那又如何?她们忠于王,只忠于王!
“此次暗杀只针对吾,留在公审会场的随侍理应无事。”不为人知的脆弱只是瞬间,碎岛之王面容便再次为冷毅所取代,“发令启程,速回碎岛!”
当生与发议恭敬应下,以碎岛特有方式联系到那边,颁布指令,然后匆匆回程。她们不会问,先前赶到这雪原要找的东西为何要放弃,也不问王该如何处置这次埋伏暗杀事件。
*
静水清汀。小阁清雅。一壶碧酒正温。
紫衣祀者轻咦一声,抬头透过垂帘望着天空。一泓荧白微蓝的光直直射来,穿透帘子,竟然不曾留下任何痕迹,探手一抓,握在掌心。
摊开手,一颗眼珠大小的珠子幽幽悬停着。
相当熟悉的手法,这不正是那位好友用的术法一贯的构造么。仔细查探,发现那珠子是由无数微小到肉眼无法觉察的字符组成。
毫不犹豫捏碎。随着微小字符散落开的,是中心还存留着的一粒米粒大小的晶体。
那个更加熟悉的声音随之发出:“吾友,若你能听到这些话,便代表吾已离开四魌界……”
*
我猛地睁开眼睛。
因为周身环境的改变,不可避免地怔了半晌,然后才发现,自己的手还保持着捏诀的姿态,身前有一个盒子,里面放着黑色的噬魂晶。
微微一顿,那些游离的知觉与记忆回到体内,胸膛巨大的疼痛一击下来,几乎让我头晕目眩。
我回来了。从错轨的时空中回来了。
可原来,苦境的时间还停留在这里,连一刻都没有往前运转——自己果然只是到过去的时光中走了那么一遭,补全了该补全的……我茫然眨了眨眼,一滴眼泪倏然砸了下来。
真特么操-蛋啊啊啊!胸腔中挤压的近乎疯狂的绝望与不舍鼓动得我太阳穴嗡嗡作响,这不我的情绪,是王兄的!在绝大部分场合我都会借身上的禁制撑起防护罩,因为我的神识太敏锐,对于环境中变故感应清晰,所以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旁人的一切情绪都很容易影响到我。可我当时在王兄身边——我怎知道她的心胸她的识海会是这样的痛苦无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情丝难解,她怎会对我起这一种心思?
我想集中注意想想王兄遇袭的因由,想想那哪个杀千刀的给她下的毒,可我只要一想到她,满脑子都是那年我坐在王树上,俯下身见到的孩子。
她在树下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星辰之光。
我……卧槽,天命你说话,这是不是又是你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