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阴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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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灵回到碎岛，衣服都没换冲入祭祀殿取了权杖就往祭天台跑。
她的心在砰砰直跳，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一些破碎的片段，急剧流失的灵力叫她的眼睛晕眩得厉害。可那种极其强烈的急迫感并不是幻觉。她整个人的模样都像是回到了石化时随宇宙源点行走的状态，很深的地方那呼唤着她的声音越发强烈而真切。
由于巨大的灵力外泄，她失去了对眼睛的掌控能力。视线所见的一切都不是它们原本的样子，而是事物的本质与无穷无尽的因果之线。脑袋昏昏沉沉的，什么都没顾上，只知道要去到那个地方，要尽快赶去那里，危机感就如同阴影一般蒙在头顶，密不透风。
续奕女带兵驻扎在台下，军队无声，默默蓄力，仿佛沉静寂冷的坟墓一般。南风不竞为祭天双姬拦下，湘灵只来得及高声一句：“别为难他！”
苍茫寰宇，辰星般的岛屿在翻滚的云海之中若隐若现，浩瀚的祭天台铺陈开一片冷寂肃杀的气息。湘灵赶上祭天台时已经觉察不到当年冷冽排斥的结界，王树冠盖所覆之区域，死气沉沉，唯有微弱的生命气息是树上两颗幼小的胎果。她离开了那么多年，可是双子竟没有怎么生长，近似停滞的的生命状态。它们需要的能量是如此之多，王树用尽全力贪婪吸取一切可吸收的营养，也只够叫它们维持一种苟延残喘的生存状态。
现在，连这点微弱的能量亦无法贯通——因为王树将死。
双胎对于杀戮碎岛来说意味着什么呢？那瞬间她心中的悔意如排山倒海。悔不该前往苦境耽搁了如此多的年月。悔不该远离碎岛叫王兄承担了如此艰难的责任。
“王兄，我……来晚了……”
权杖拄地，几乎是瞬息她就放松神识，力量如流水般从她张开的毛孔中倾泻出去，柔和的灵力在触及到祭天台气息的瞬间就变作狂暴，卷集成漩涡将王树紧紧包裹起来。
湘灵被这股巨力带得跪倒下来。她将权杖横放，咬牙平衡四散的灵力。王树簌簌作响，仿佛跨越了临界点，刹那间疯狂地掉落叶子，弥散的冰晶还未落地便在虚空中散作烟尘。她在漩涡中间睁开眼，透过破虚之眼直直穿透王树。
她看到数不尽破碎的魂灵。扭曲的脸庞，骷髅的双眼，大张着口嘶吼，哀鸣与怨气纠结着缠在王树每一寸可供攀附的肌体上，浩浩汤汤的因果之线除了连通双胎的，皆为断裂。数千年残害女性的业力已将这圣树蚕食得如同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其上有无数闪逝的画面。
‘真想能叫你看到吾眼中的世界啊。’
多年以前，多年以前，碎岛年幼的王子立在树下，看到树上纯白色美到能叫人窒息的身影，以为见到了王树的圣灵。圣灵牵着碎岛之王的手，带他徜徉过浩瀚而又神秘的四魌界树中心，在那条虚幻的长流中，碎岛之王亲眼看到久远之前界树的精神。
‘你以为，掌控着这片大地的是什么。’
‘你以为，笼罩在杀戮碎岛之上的手掌是来自于什么。’
‘请毁灭它吧。’
‘请往前走，走到底，然后在最后的最后……叫它解脱。’
湘灵不停地流下泪来。
王树排斥了她所有的力量。她剧烈地喘着气，浑身都在战栗。她作为王树所生之子，身上传承的是最正统的王族血脉，与王树的本源气息也应该是最相近的才是，可现在，王树不分青红皂白排斥了外界向它灌输的一切力量——不是因为力量不符合它的需求，而是因为，它已经无法再吸取能量了。
“王树已死……”湘灵眼中流出血泪，心脏疼痛得像是被一双手用力撕扯开，猩红的血液从七窍中流出，模糊得她整个世界都是殷红色纵横的地狱，“王树已死！”她颤抖着用力嘶吼出声，“王兄，请您快将王树毁灭，死气会侵染到双胎！”
符应女在禳命女被迫跪倒的刹那已然面色大变。她放在王树与双胎之上的所有感知都在疯狂警告它，死气已生。
王树已不可救，连大祭司禳命女亦无计可施，现在必须保全的是双胎！她旋即跪倒在地：“王！请您砍断王树！王树已死，双子还有气机啊！”
戢武王是目前唯一保持冷静的人。她静静望着风暴中静止的双胎，脑海中意外的一片平静。未做好准备，砍断王树之后如何解决四散的王气是最大的问题。而且，没有人比她跟清楚双胎还未发育完全，贸然离开母树之后，等待的就是枯萎而死。
如何做？如何做！
“王兄，毁灭王树吧……”湘灵仰起头来，“请相信凝蓝姐姐……”
在那浩瀚无边的星河之前，王树的冠盖仍庇佑着杀戮碎岛国运之前，那个人啊，是曾对她微笑过的吧。哀伤又悯惜的笑，对她说，在最后的最后，请给它解脱。
星河茫茫，云海寂清。数千载镇运的灵物终究步入绝境。或天戟厉芒如雪，银白色的刃光横扫之中，枯萎的王树拦腰截断，轰然倒地。
无穷无尽的王气脱离了有形的树的桎梏，腾空而起。那瞬间湘灵身上闪过一道极为柔软的光色，她眼睛所注视之地，流散的因果集结成网——戢武王身上也闪过一道光芒，天枢卷轴窜出她袖口，自行打开，化作一道禁制将整个祭天台牢牢罩在其中——王气无路可逃。
“王上，快吸收王气！”
戢武王抬头看了一眼，举起或天戟将它径直投入断裂的王树中。
宝器吸收半数的王气，自行飞回她身侧，她很确信无人能动摇自己的统治，心念一动，伸手收回天枢卷轴，禁制消失，王气腾空而起，在瞬间散往四面八方，悄无声息沉入杀戮碎岛的地脉之中。
符应女小心翼翼捧起那两个双生的胎果。感受到掌心中微弱却清晰跳动的生命，忍不住热泪盈眶。
“王上，双子还未发育完全，若此刻强行出生，出世的一刻即为殒命之时！”符应女神情极为难，声音也在颤抖，“王树已死，而今之计，只有择一母体，叫双胎能够继续生长，等待瓜熟蒂落的一刻。”
湘灵拄着权杖摇摇晃晃起身，闻言咬了咬牙：“符应，不知……我可否？”
符应女的身上全是生机之因的金光。她牵系着数不尽的新生。碎岛胎树死尽之后，必定要相当设法使碎岛女性能够怀孕生子，才能维持国本。她离开碎岛时符应女就在研究相应的事物。想来定是出成果了，她身上的因果线才会是如今的模样。
目前杀戮碎岛的王族只剩她与王兄两个人。没有人比她们的血脉更相近。双胎虽是王兄的孩子，可是若要寻一个能孕育的母体，那也只剩下她了吧……
“王树已死，碎岛所有的树都会相继枯死……我回之际，见续奕女掌兵守在祭天台之下，想来便是防着什么变故罢。时间紧迫，为防民变还需从长计议。”她犹豫道，“符应，我之身体能否孕育？”
符应女拧着眉：“可……”她抿唇道，“王女应当是最适合的人选，同族血脉不会出现排斥，但是你之身体承担不起两个孩子的掠夺……侥幸双子成功诞生，你之修为功体、乃至根基都会被毁掉……”
“那还等什么！”湘灵激动道，“拿我一个换回杀戮碎岛的未来，有何不可？！”
符应女有几分意动，眉宇微松，可还未说什么就被王者打断。
“不。”戢武王自方才起一直神色淡淡注视着祭天台外星罗棋布的云海，闻言回过头来，缓慢却坚定地说道，“我来。”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极度的震惊，湘灵一时都傻在原地。
符应女颤抖了一下，艰难地摇着头：“可是……”
“没有可是。”戢武王冷静道，“施法吧！”
符应女低头又看了眼掌心中的双胎。感觉到胎动中隐隐传来的喜悦，幽幽叹了口气。刚抬脚走了两步，听到禳命女难以置信的声音：“可是……等等！”
戢武王转过身看着自己疼爱的妹妹，看了很长时间，慢慢走过去，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湘灵眼睛里陡然就滑落两行泪水：“不……”那双温暖的手细心地抹去她眼角唇边的血痕，然后拥抱了她一下。快得仿佛是个幻觉般的拥抱，一声低低的“对不起”在耳边落下，抬头就只能看到那人英武的背影。
湘灵泣如雨下：“不是这样的……”
她腿一软瘫倒下来，连权杖都几乎握不住，狠狠摇了摇头，大滴大滴的眼泪砸落在脚边：“王兄……不要……王兄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王兄……”
她控制不住地想到当年那场诡异又荒诞的梦境。
三千天地尽没，碎岛的疆土碎裂在无穷的星海里，于冰雪中一步一步走向末路的女王……王树只会生男孩子啊。她原以为自己是唯一的那个意外，所以曾如此痛恨自己身为女性的身份，痛恨自己为王兄造成那么多麻烦。她的王兄……她的王兄，生来就该是碎岛无上的王者啊！可为什么真相要是这样？为什么这要是真相？
碎岛的王女低下头无声哽咽。
为什么要是她呢？为什么要是她的王兄呢？为什么承担这一切的要是她最爱最尊敬的人呢？为什么生来注定承担这一切的，要是她的……姐姐呢？
为什么自己曾以为所有的幸福，其实都是建立在她最爱之人的牺牲上？
胎衣在手上化为血水，符应女颤抖着施完法，确定双子的生机已经得到延续的瞬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她伸袖擦唇，却抹到一袖的泪水。
戢武王立在那儿面色发白，手轻轻抚过自己腹部。身体中延续着两道有别于己的气机的感觉很奇妙。那两个小小的心跳和在她有力的脉搏中，她生冷的眉宇控制不住地柔和了两分。
贪婪的孩子……
“王……兄，请你传召天下，双子目前为我所孕。”湘灵好不容易冷静下来。
碎岛树死，民众定然惊慌失措。这时，若有确切的消息，碎岛下一任王尚存，且禳命女能亲身孕育，想来可以减少很多非议。她也想要能为她敬爱的人分担一点啊……她也想要保护自己的姐姐啊。
“王上！此为上策！”符应女急急道。碎岛之王生是女身的秘密，能藏越久越有利！她现在就怕这位王者仍顾忌到王女名誉什么的问题，固执拒绝此事。所幸她分得清利害。
“……好。”戢武王点了点头。
或天戟运起一道刃光，没入云海。瞬息后王殿钟声响起。“吾已传召众臣集会，符应女速来！”她旋即便化光直下祭天台。
符应女起身要跟着走，听到王女的声音：“符应！”
她止步回头，禳命女满脸是泪：“王兄……凝蓝姐姐……那凝蓝姐姐怎么办？”
符应女立在那里沉默片刻，深深吸了口气，眼中也有泪：“王女，你要知道，两情相悦靠的——从来不是性别。”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阴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