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伏笔 ...
-
我没打算把无衣师尹的老底给掀了。
无衣师尹游移难定的态度是我最不能把握的威胁。
聪明人本就难对付，而这样冷酷凶残的智者，简直可怕。四魌界一切阴谋算计都有他的三分手笔。曾经有一度我甚至都觉得他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无情的毒.药。所以纵我亲眼见证煎雪斋的谋杀，勘悟雅狄王失踪事件的真相，明了他所作的所未做的那一切，我也只能手握这个把柄，然后按兵不动。
不单是因着这份忌惮，也有缘由是我欠他的太多。当年在四魌界我逍遥纵横，什么都没放在眼里，没少找这货麻烦。而我至今仍不能明白，仇就明明白白放在眼前，换作谁都要把我当敌人，他不说恨我入骨，也得把我视为眼中钉，以他睚眦必报阴狠自负的心性作风，明明有很多次机会捅个我几刀报仇，为什么宁愿吃哑巴亏都无作为？完全不符合他作风啊？
他帮我太多次了。这些债难还，虽说牵扯的因果并不大，但我还是要点脸皮的。仔细想想，从某种角度来说，娘惹，曾对我如此容忍过的人，还真不多啊，多的只是敢怒不敢言的。
此刻盯着剑之初这张脸，莫名其妙我就想到了慈光之塔的那些过往。
“前辈！”剑之初沉稳的面上满是焦急，初初静若沉渊的内敛被打破，我眼尖地注意到他的手竟然在发抖，“剑之初所求，唯伊一人……可穷尽四魌界，独不能觅得她之踪迹，若——若前辈有她之下落，恳请相告——剑之初铭感五内！”
我沉默了很长时间。
久到剑之初抬起头来，焦急又不安的眼神直直注视着我。
“纵相逢是错，你苦苦所求不过幻梦一场？”我面无表情。
“剑之初此心天证！”面前的人躬下身，诚恳至极的语气，答得毫不犹豫，“纵天不允，亦不回头！”心不变，天地不变。他也不曾想到那年惊鸿一瞥，竟会成为此生魔念。
我立在那，好半天才慢慢把收紧的五指松开。转头望向亭台外的天宇，要多用力，才能按捺住胸腔里暴虐的冲动，那想要叫他当场毙命的欲望？
我知道这个人无辜。我知道这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那是我的王兄啊！是我的戢武啊！
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从一开始就被注定了难度永劫，我却要苦苦等待着这可怕的天命降临，希冀我自己也不能确定的一场破解！
“杀戮碎岛，”我安静道，“戢武王座下。”
甩袖走人。就怕迟一秒自己就会暴走。
剑之初猛地抬头，顾不上离开的人，两眼都死死钉在了虚空中逐渐成型的一副画像上。
画中人眼神空灵，衣容静谧。回望的姿态就如一泓冷冽的冰泉注视着你。
她竟是——杀戮碎岛之人！
剑之初心中苦笑不已。他所想到的无数种可能，唯独碎岛出身这一猜测少了几分底气，寻遍四魌，可没想到，她恰恰是碎岛之人。
控制不住地想伸出手触碰，可就在刚抬起手的瞬间，那虚无的画像瞬间消散成灵子，隐匿无踪——最后的瞬间，他才注意到画中人手握的长剑，顿时浑身一震。
那是……倾雪剑！
*
“凝蓝姐姐，你心情不好。”妹纸担忧地看着我。
“无碍。”我回神，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是没事，又一次触摸到了心魔而已。
湘灵抓着我的手不放，眼中的不安却没有褪去。她现在对于人心的把握越来越敏锐，但我全身挂满禁制，就算情绪强烈的时候也泛不起任何波动，她不能看到我的心情，也只能凭直觉隐约觉察到什么。
妹纸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半晌，大概是看到眼瞳底沉淀着的笑意，那笑意就像蕴在河底柔软摇摆的荇草，有些疑惑，但还是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的感知错误。
温泉水温适中，是流动的活水，光滑整洁的青石，粉白细腻的繁花，入目的色彩很能叫人有赏心悦目之感，这样的美景当无怪有雪非烟这样的名号。
妹纸坐在水中慢条斯理梳着她的长发。我偏头看了眼，控制不住地想到了王兄。
王树双生，她五官的轮廓与王兄自然是极相像的，可气质迥然相异。一个是巍巍高山，一个是潺潺泉流，峥嵘与柔软之间的差别是如此显著，足以叫一对双生子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更何况，王兄的模样也作过必要的修饰。
当年剑之初所见散发的女子，也只是惊鸿一瞥，看不清面貌，深烙进他脑海的更多的是那个女子的气质。他对着一张不像的画像多年，所能牢牢记得的也就是初遇的那种感觉。
所以他见到湘灵时无感，慕容情却能注意到湘灵与画中人相似的着装——他没见过画中人的真容，他只能看到两者衣饰的风格是相似的。
有他提醒，剑之初才恍然意识到，他所寻之人也许就是碎岛出身。四魌界它域极少能见到碎岛出身的女子，因为碎岛鄙女的风气，女性受到的压迫严重，他并不清楚碎岛贵族的女子是如何模样。他找寻的重点一直在慈光与天城。遍寻慈光不得，自然就将目光投注于上天界……怎么能想到呢，碎岛也会有这样的女子！
现在剑之初见到了玉辞心的颜容，知道她在戢武王座下，未来在看到玉辞心真人之后，他更会坚信不疑。他很难怀疑我，而他的想法也会最大程度上影响无衣师尹的判断。
当然，只靠着一个人扮演两个身份终究存在会被识破的隐患，我既然想叫玉辞心与戢武王两个身份割裂，自然有我的方式。不过接下去游荡的重点就该是在收集材料炼制傀儡上了。早在怀疑死国的死灵之气在一定条件下能转换为生气时，我就在想着是不是要用到这个手法。
说是“傀儡”，不是说以假乱真就行了，实则确确实实是真实活着的生命。而且为了能叫精神互通，所牵扯的禁术远远不止一种两种。当年在灵明界有很漫长的时间里，我除了时空禁术外唯一执着的就是傀儡术，我耗尽灵明界的资源，所炼制的傀儡目前存世的也仅剩一具而已。
——青墨就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正因为是傀儡之躯，我才能狠下心将他封印。纵身体被禁锢，精神却于阴影的虚轨中游走永恒……没有人比我更爱他，也没有人比我更能容忍这蠢货。
后来妹纸神助攻，她确定了死国的生气能转换，并成功将大量的死气偷渡出来——那颗珠子，就是炼制时最重要的内核。阴界将开，我到底是不能再透支灵明界的资源，换做死国就完全没后顾之忧了。只是手上缺的材料有几种很难得，需要好好合计一下……
当然，正是过于忌惮无衣师尹，所以明白，按兵不动在这种凶残的智者面前跟坐以待毙无甚两样。我下了黑手，提前将一个钉子深埋进他与剑之初之间，不然我不会特意将画上那柄剑画得如此清晰。
剑之初知晓自己是雅狄王与即鹿之子，明白自己与雅狄王继承者戢武王之间注定有因缘纠葛，也很清楚画中人手上的倾雪剑本是谁的佩剑……他会探究，会疑惑。炸弹已经放下了，导-火索却在无衣师尹手上，如果他不点火，我不会主动暴露炸弹的存在。
作为四魌界最大的阴谋者，无衣师尹仍旧掌握着主动权，只不过我抓着他的把柄而已。完全做到了对他实力的尊重。这么一想还有点小兴奋！
水流被拨开，湘灵慢吞吞蹭过来，学着我把脸靠着手贴在石沿边。
“疼吗，凝蓝姐姐？”她小心翼翼问。
我睁开眼，移转视线，瞳底全是柔软的笑：“怎么会疼？”
她看着我身上那些隐隐约约的黑白符文，有些可怜道：“可是……禁制是刻进神魂的吧。”
“那也该习惯了啊。”我抬起头，伸出手臂看了眼，符带如锁链般禁锢着血肉，形成独特的封印。这些符文是活着的——死神的手段，这货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或者说，压根就不把别人当人，他搞出来的操蛋玩意儿！——神魂无时无刻不被游离的符文刺破，如果呼吸间都有苦楚，心跳时都有疼痛，经年累月的总该习惯的吧。
妹纸几乎要哭了，术者才懂这些意味着什么：“很沉重吧，凝蓝姐姐，就不能放下吗？”
放下？解除了这些封印禁制，下一秒我就会被世界排斥出去。哪怕是灵明界，能接纳我，也要恐被我的力量撑爆。而唯一能容纳我的，只有六天之界的神域。
——打死我也不去六天之界！在霹雳底层的世界里混着多好，我想不开才去天界自寻死路！想想弃总下来的那个苦逼折腾样，我很有理由相信进去就出不来了！
这么一想，就有点佩服死神，他当年可是横扫了六天，遇神杀神，最后还全身而退来着。
“对我来说，是很寻常的东西了。”我弯了眉眼，安抚地对湘灵说。
微微笑了一笑，妹纸呆呆看我半晌，脸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伏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