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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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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头上吱咯作响,向上看时,露出一个大洞来,旋即垂下一条软梯。此时也无须废话,一干人鱼贯而上,却是一个帐篷,冷冷清清地只有两个小道童。这两个道童见诸人进来,也不惊慌,自顾自往帐篷口一坐,不时向外张看。张梦璞隔着小窗向外偷觑了两眼,却煞是眼熟,都是瓦剌的帐篷,还有许多瓦剌兵,只有此处周围无人,便问葳蕤道:“这是什么所在?”
葳蕤道:“也先的营盘。”说罢从行囊中抽出一张图来,打开了指着道:“我们是在这里。”
张梦璞细看之下,却原来是也先大帐左近的一座偏帐。他等着葳蕤往下说,哪知人家却金口难开,又不说话了。这些人就在这里干干地熬着,一连三日,外面人来人往愈加频繁,遥遥地还能听见许多杀声。
到了第三日子时前后,葳蕤说声:“差不多了。”遂命杜若与云娘换上夜行衣靠,暗暗潜出。两人出去约可一刻工夫,外面便即大乱起来,一时火光四起,人影纷杂,马蹄乱践,远远地一彪军便冲到切近来了。
葳蕤一看,说声:“是时候了,走。”说罢拽出自己的双匕首,领着诸人冲到外面。张梦璞直到外面才看清,那一彪军为首的却是阿剌的儿子沃夺善。
葳蕤出来也不理沃夺善,却直向也先的牙帐后面冲。那大帐后面有一座略小些的帐篷,并不雄壮,却有些温婉气息。此时营盘已乱,哪有人把守,一行人直冲进去,倒把里面人唬个半死。
张梦璞抬头细看,里面站着两个女子,似是颇有身份,一个辨出是诺兰,另一个却不认识,还有三个仆妇,早已唬得趴在地下,一动不敢动。
葳蕤喝道:“你们哪个是诺兰,哪个是卓尔琴。”
那个张梦璞不认识的女子早已面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倒是诺兰,此时还有些主见,虽然微微有些战抖,到底还是说道:“我是诺兰,她是卓尔琴。”
葳蕤喝声“好”,出手便点了两人穴道。她此时也不急出去,她大马金刀在中央一坐,看看卓尔琴与诺兰,微微冷笑一下,道:“瓦剌也有这样标致的妹子。”旋即对那些跪在地下的仆妇挥手道,“滚出去罢。”
那些仆妇初时还不敢信,悄悄抬头偷觑葳蕤的脸色。葳蕤面若冰霜,又喝一声道:“滚。”
张梦璞此时倒有些心软,道:“走罢走罢。”那些仆妇见张梦璞面善,心下略微心安,悄悄爬起来,要往外退。哪知葳蕤忽然手一扬,三道寒光直奔三人而去。那三个仆妇个个惨叫,翻身倒地,再看人人面门钉着一支甩手箭。
张梦璞大惊之下,暴喝道:“做什么?”
葳蕤冷冰冰道:“用你来买好!”
张梦璞气得五内欲裂,骂声“好贱人”,伸手就去拔剑。葳蕤忽然离座,身子如风而来,一伸手在他肋下一戳,张梦璞立时手上酸麻无力,宝剑落下。葳蕤一伸手绰住,替他还入鞘内,喝声“坐下”,一把将他按坐在地下。
葳蕤也不理他,张梦璞憋了一肚皮闷气,也发不出来,两人自顾自暗中角力,却把卓尔琴唬得花容失色,再也站立不住,双腿一软,瘫在地下。诺兰忙蹲下身去照看,见她并无大碍,才略微心安,想起方才三个仆妇转眼死于非命,一时也心头惴惴,不敢出声。
此时帘栊一挑,杜若与云娘进来,杜若道:“好了,阿剌的骑兵已占了这里了。”
葳蕤点点头,杜若一回头,看见张梦璞在地下坐着,旁边还躺着三具尸体,不觉有些愕然。葳蕤也不多说,就只一个字“走”。杜若回过神来,点点头,扶起张梦璞。那边云娘早扯起诺兰与卓尔琴,一行人就如此走了出去。
却好迎头遇见沃夺善,葳蕤道:“如何了?”
沃夺善道:“那老儿钻进秘道了。”
葳蕤道:“你遣人追了么?”
沃夺善道:“这个自然,随我来。”说罢,他在前面引路,到了也先的牙帐内。
只见帐中帅案也翻了,座椅也倒了,刀枪散落一地。沃夺善指着屏风前面:“入口在那里。”
众人凑到切近一看,却见地上黑乎乎一个大窟窿,只可容一人上下。葳蕤道:“你着人看过了么?”
沃夺善苦着脸道:“派人下去看来,片刻工夫便是几声惨叫,却再也上不来了。”
葳蕤冷笑道:“人家既能将洞口留着,便有道道整治你,废物。”
沃夺善吃她抢白,却不敢反口,只可陪着小心道:“可便奈何?”
葳蕤道:“奈何奈何,教你的人点了火把尽管往下掷。”
沃夺善得了指点,忙命人照办,不多时十五六支火把便丢将下去。这火把一下去,下面不见燃烧,却有一种蓝绿色烟霭直向上来。葳蕤命人将帅案移过,压住洞口,大约过了一刻左右,又命瓦剌人担了许多砂土。
她见诸事齐备,教瓦剌人用湿布将口鼻重重围住,再把帅案移开,把砂土向下倾泻,自己却引诺兰诸人退到帐篷外面去了。
不多时,见沃夺善带着那些瓦剌人跑出来,再看他脸都被熏肿了,吭吭咳着,说是砂土全填进去了。
葳蕤道:“好,将这座帐篷扯了。”
沃夺善着手下的人用刀先把帐篷划开口子,再用马匹四面牵引,大家喝一声,一齐发力,好端端一座大帐,竟硬是被扯得四分五裂,露出一片白地来。
再看里面烟霭蒸腾,如在雾中一般。葳蕤给张梦璞三人三块方帕子,教他们按在口鼻上。张梦璞只觉那帕子上一股馨香,直透心脾,顿觉心旷神怡,精神开朗。那边过了一阵,雾气散尽,葳蕤带着几人凑到洞口一看,依然黑洞洞的。她领着头,从洞口的阶梯上下去,后面人也依次跟上。沃夺善诸人都怕毒烟,眼见得葳蕤下去,自己却不敢靠近。
下面又是一个秘道,张梦璞暗想,这班鞑子好没来由,好端端的草原上,挖出许多老鼠洞来,也不知到底想做什么。
哪知下去一看,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余尸体,都是瓦剌的兵士。用火折子一照,只见个个脸色发青,显是被熏死的。再往前走,尸体更多,张梦璞瞧得头皮发紧。直走了百余步,见一座石门洞开,里面几个人躺在地上,一个白衣道士,素巾蒙面,手背长剑,在那里查看。
葳蕤走上前去,那白衣道士用手指指地上,张梦璞细看时,地上躺着一个彪形大汉,约可五旬开外,躺在那里只是喘气,再无一点动弹的余地了。杜若和云娘上前去,一左一右,将那大汉一搭,连拖带曳,拼了命才将他从地道中扯出来。
等他们爬上来,才看见原来阿剌已经站到洞口切近了。见他们爬上来,将那大汉往地上一掼,阿剌抚掌哈哈大笑道:“太师,如何?你要篡位,俺便偏不教你遂心。”
原来这汉子竟是瓦剌的太师也先,张梦璞一惊之下,非同小可,暗想这葳蕤与阿剌倒好手段,略施小计,竟把也先擒了。再看也先,二目圆瞪,无奈身中奇毒,躺在地上,又吃了绑,正是虎落平阳。
阿剌道:“也先,我问你,你把大可汗如何了?”
此时也先在外面,吃了些凉风,体内毒气消散了些,略微能动,却不愿意多说。听他问脱脱不花,本来腾腾怒气,一时竟消了许多,把头扭到一旁,闭了眼,不说话了。
阿剌道:“哼,你不说我也知,大可汗早被你杀死了,你这弑君贼,看我不当着草原诸部酋长的面前砍了你的脑袋,为大可汗上祭。”说至此,他仰天大叫道,“大可汗,你英灵慢些散去,看我诛了此贼,为你报仇。”
张梦璞见他猫哭耗子,装模作样,弄得煞有介事,心头十分鄙夷。葳蕤却道:“知院,你不是率领本部,在外面打援么?怎地到这里来了?”
阿剌满不在乎道:“探马回来,说他们大队都在本营瑟缩不出,那班贼子,听说主子动兵,竟一个个蛰伏不敢动,这便是也先豢养的好家奴。”
葳蕤十分不满,冷冷地道:“知院想必是急着回来继大可汗位吧。”
阿剌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岂敢岂敢,咱是愤恨也先篡逆,一定要回来手刃此贼……”
他刚说至此,外面“通通”地信炮连声,阿剌惊道:“哪里点炮,哪里点炮?”
片刻便有小番飞奔而来,跪倒在地道:“报知院,不好了,兀仑泰、也速台、答览该、阿耀图、齐伯塞五位将军的人马都已败退到壕沟边了,在外面一迭连声叫着要开营门哩。”
阿剌道:“被谁,被谁杀败的?”
那小番嗫嚅道:“不,不知道。”
阿剌气得一足将小番踹倒在地,骂道:“还不快去再探来。”
那小番得了令,一溜烟飞奔而去。葳蕤道:“太师,我们去看看吧。”
阿剌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命人看住也先,自己上马,与葳蕤诸人一道直奔寨门。
只见寨门外的数万瓦剌兵已经搅作一团,阿剌仔细观看旗号,不由得心头打战,口气也绵软了许多,一时嗫嚅道:“是和硕特部和兀良哈部,他们怎地来了?”
葳蕤道:“知院,兀良哈与和硕特远道而来,知院竟不知道么?”
阿剌此时也不知是听不出还是不愿理葳蕤话中的讥诮之意,猛然一顿足道:“我儿沃夺善何在?”
沃夺善跪倒道:“儿在。”
阿剌道:“命你率一万人马杀出去,接应他们进来。”
沃夺善一时面露难色,阿剌一瞪眼道:“快去!”
沃夺善不敢多言,说声“是”,站起上马,点起兵将,喝令开门放吊桥。
那寨门一开,吊桥一下,有不少瓦剌兵便要向里拥,里面也有阿剌的人马,也有和硕特与兀良哈的人马。早有弓箭手箭在弦上,沃夺善喝声:“放箭。”雕翎箭如蝗而去,登时射倒一片。沃夺善见势头稍退,喝声“冲”,持长刀一马当先杀将过去,八万人马在后面紧紧跟随。人马一出,寨门旋又关闭,吊桥重又抬起。
这一万人马冲出,和硕特与兀良哈的攻势稍减,阿剌的心里也稍定了一定。再看外面,倒海翻江一般,原本阿剌留在外面的两万零五百人马已经被两部的人马分作了三块,沃夺善这一万多人马直撞进去,在垓心来回冲杀,硬生生将自家的兵合作了一块。
张梦璞在里面看得微微点头,心想,休看这小将年纪轻,倒颇有些将才勇力。再看沃夺善将人马合在一处,便拼死往寨门冲杀,阿剌忙令弓箭手准备接应。
岂知阿剌的士卒攻打也失秃八一连三日,都有些疲惫,和硕特和兀良哈虽然远道而来,精力却依然丰沛,一时阿剌的士卒竟有些不支,眼见得沃夺善的人马离寨门只有一丈之遥了,竟渐渐又要被敌人卷回去了。阿剌心急如焚,然则周遭已无兵可派,忖度半晌,派出一支将令,命自己的卫队长斤德率了自己的卫队一千人去接应。
张梦璞暗想,这老儿看来是下了血本了。再看外面的情形,与最初又有不同。那沃夺善杀出之后,两部有些首尾难顾,一时不再攻打也失秃八,专一围剿阿剌在外面的人马。这斤德却是从背后杀出,两部的人马背后受敌,事起突然,一时乱了阵脚。虽然斤德只有一千人,却撕开一个口子。沃夺善趁机从裂缝中冲出来,与斤德接上。这斤德也不恋战,一见沃夺善冲出,忙带着一千亲兵拨转马头,冲回寨门。
看守寨门的士卒哪敢怠慢,慌忙放下吊桥,开放寨门。沃夺善一马当先冲进来,斤德紧随其后,后面人马滚滚而来。到了后半段,两部的人马与阿剌的人马裹在一起,也要往里冲。阿剌惊得忙叫“放箭。”寨城上乱箭如雨,也顾不得自己人的性命了,一心要先把敌人阻在寨外再说。可怜那些落后的,不是被敌人砍死了,便是被自己人射死了。
饶是如此,也有数十两部的人马杀将进来。沃夺善拨转马头,带着冲回寨内的人马将这数十人围在垓心,俄顷便将这些人剁为肉泥。
此时再点人数,外面交战的一共三万余人马,到此刻杀得已不足一万了。阿耀图、答览该已经战殁,兀仑泰、也速台、齐伯塞、沃夺善、斤德四人个个身被数创。其中兀仑泰伤了左胸,方才已是拼足了最后一口气,才支撑回来,此刻战事甫停,他一口气泄了,竟自摔下马来,连连大口吐血,不多时便气绝了。
却说这兀仑泰与噶尔真、斤德、沃夺善合称阿剌手下“四雄”,噶尔真早已死在东厂手上,兀仑泰如今也死了,阿剌心头翻涌,一时竟有些不能自禁。再看也速台、齐伯塞、沃夺善四人累得站立不住,自己竟也腿软,亏得斤德还有些眼力,慌忙上前一把扶住。阿剌失魂落魄,回到也先的大帐,心头也是又惊又怕,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