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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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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众里寻他千百度
夜深人静,房里却灯火通明.
兄弟俩已好久没秉烛夜谈了,然而此刻面对弟弟,艾俄洛斯却似心不在焉,他深知弟弟此行旨在要自己回去,可沿途所见种种,已令他不知如何回去面对父王,更何况,他还有要事在身...
“艾欧利亚,你不用费唇舌了,我主意已决.”弟弟还未开口,他已断然说道.
“可是王兄...”艾欧利亚压低声音.“难道人在异乡会比在家好吗?你一走父王虽然恼怒,可他还是挂心你的,他日思夜盼等你回去...”
“沿途你也看到吧,那妻离子散家园尽毁的惨况,全都是战争造成,而发动战争强占他人土地的,正是我们...”
艾欧利亚无言以对,人非草木,又岂会对眼前一切无动于衷?只为一己私利大动干戈,赔上无数性命,到底是否值得?
“可是王兄,你不是自小教我,做人处事不能逃避吗?父王一心传你江山,是王兄改变现状营造和平的大好机会,王兄怎能逃避放弃?”
“艾欧利亚,你长大了.”万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艾俄洛斯一时愣了.“即使没有我,你也能继承王位的,父王又何须担心?”
“我才不是什么帝王之才,就只会拿王兄所教道理胡说几套.”艾欧利亚笑笑.“王兄才是众人所望呢!你这一走数月,父王已很担心了,自从南征回来,他身体一直不好...”
“父王病了?”艾俄洛斯心里一揪.
“这段日子幸得童虎承相帮忙打理国事,可你也知父王脾性吧!他怎肯放下一切静心休养?王兄,跟我回去吧!别要父王担心难过了.”
“可是...”艾俄洛斯犹疑不定,始终记挂那个身受重伤的少年,然而他又怎能如不孝,因一己任性置父王于不理?
“王兄...”
最后,艾俄洛斯轻叹口气,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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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艾欧利亚所说,父王身体真的大不如前了,终日南征北讨,日夜操劳,耗尽心力到底是为了什么?能替他分忧之人不少,但他凡事都非亲力亲为不可,决不让半点差错,令一生心血付诸流水.
对自己出走一事,他非旦只字不提,反在处理国事之余,分心授他为君之道,循循善诱一丝不苟,令艾俄洛斯倍加内疚.
圣贤诗书,天文兵法,刀枪剑术,都须无一不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已成了他的生活写照,艾俄洛斯终于深深体会,为君治国当真不易.
然而每当日暮西沉,他总到御花园一趟,凭栏凝望幽幽湖水,脑里不觉又浮现那抹不曾褪色的蓝.
蓝色,原来可以这般千变万化.
他初醒过来看着自己的眸子,柔顺而温和.
他别过头去不肯妥协的目光,倔强而忧郁.
他倚窗远望随风轻舞的长发,飘逸而动人.
他不支昏倒额前凌乱的青丝,脆弱而破碎.
思想越飘越远,忽地脸上一阵灼热,就如天边夕阳一般.
那个傻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明知身负重伤,却偏跟自己过不去,也不知道会否出事.
这几年来,一直暗中派侍从四处找寻,可仍音讯全无,艾俄洛斯苦笑,自己还真五十步笑百步呢!三年了,纵是相逢也未必相识吧!自己又怎地跟他一样犯傻?
然而,他仍想跟他再遇,不明因由,但他很想见他.
那抹幽蓝,岁月冲不走,双手留不住.
他终于知道,他当时为何总喜欢倚窗远望.
原来,那会令人想到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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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万物重生,战乱远成的创伤,虽仍历历在目,可经几年光景,已然慢慢恢复,人们生活再归平淡,一片平静和睦.
可是朝中却是另一番景象,文武百官,无一不为最近太子纳妃一事议论纷纷,男大当婚,更何况是国家明日之君,更应负上繁衍枝叶重任,奈何尽管王上再三催促,太子总借故推辞执意不娶,一向重礼守孝的太子,怎会公然违抗父亲之命?众臣都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殿下,为纳妃一事王上已心烦不已,此事关乎社稷,还请殿下详加考虑.”承相童虎见王上一脸怒气,心知不妙,此刻所有侍从大臣皆已离开,只余他们几人,正好进言相劝.
“承相所言甚是,王兄,你就顺了父王的意吧!”艾欧利亚续道.
“父王,儿臣...”艾俄洛斯已不知该如何推辞.
“你为何一再诸多推搪?”一直沉默的史昂终于开口.“你可知道,此乃国家大事,岂容你一人任性妄为?”
“儿臣不是...”
“王兄,你是否另有意中人?”艾欧利亚突然一问,却被史昂狠狠瞪了一眼.
“不...不是...”艾俄洛斯登时满脸通红,连番否认.
“那又是何故?”史昂仍步步相逼,一双怒目盯得艾俄洛斯更是心虚.
“王上息怒...”见史昂气得不轻,童虎不禁插口.“御医说过,王上不能动气.”
史昂冷哼一声,直视艾俄洛斯.
“我是天子,也是你父亲,你不得不从!”
“可是,儿臣...”艾俄洛斯忽然情急智生.“儿臣一直紧记父王教诲,深知掌握民心方为治国之道,可儿臣一直安于宫中,无法体会民间疾苦,儿臣认为,自己既为太子,就当体察民情,以民为本,故儿臣希望能到各地看看,暂延婚期.”
听者皆知这只是个动听推辞,可史昂转念一想,这也无可厚非,能顾及天下苍生,足见他大事为重,再想他仍年轻,多经一点磨练并非坏事,而且,东边一带,一直是自己心腹之患,此时派太子东巡,定收成效.经他一说,态度竟出奇软化下来,点头命人拟旨,艾俄洛斯终于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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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青草处处,艾俄洛斯一行人马虽在赶路,仍不忘顺道欣赏这迷人景致,尤其艾俄洛斯,好不容易逃过父王催婚出宫闯闯,更是心情大好.
东平可说是个富饶国家,几十年来一直偏安东边,沿河近海,土地肥沃,彷如人间乐土,可惜,若非其天然之利惹来父王觊觎,也不落得战祸连年,最后终于失守亡国的下场.
父王派自己前来巡察,必然有其用心,众国之中,东平之富饶可谓数一数二,虽饱经战乱,恢复之快却是人所难料,父王早已掌握大势,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东平既可成自己一大经济后盾,亦可反叛发难威胁自己.此番派他接掌军政大权,一可显显君王之威风,警告东平人民莫存半点叛逆之心,二可把一切掌握手中,避免有人暗中作乱,三可让他建功立业,为将来继位铺路,四亦可借此给他磨练,可是更重要的,对艾俄洛斯来说,自然是给他一个逃婚借口,让两人都好下台,父王此举,真可谓一举多得.
尽管孝义为先,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成亲,绝非他所能接受!古往今来,多少王公子孙被这枷锁束缚,被这种无理联姻夺去幸福!为何平民百姓尚能选择心中所爱,身为太子的他却偏不能把命运握于手中?
想到这里,湖光山色再不丝毫吸引.
东平境内,江河湖泊甚多,经连日乘船赶路,一行人马终于抵达王宫,宫中众人见太子风尘仆仆而来,纷纷准备名酒美点恭迎,艾俄洛斯只吃几口,便说心情欠佳想到宫外走走.
几个侍卫跟着自己好不厌烦,想借故打发他们,他们却死缠不休,说什么太子安全为上,有什么差错自己担当不起云云,弄得艾俄洛斯哭笑不得.
满怀心事,不觉已走到江边,树影摇曳,阳光映照一江春水,暖意无限.
伫立江畔,满目苍蓝,碧江幽水尽收眼底,一时竟看得痴了.
蓝色...
他正暗暗出神,却忽地听得背后一阵刀剑互击,连忙回头一看,只见几个侍卫,正与一个黑影短兵相接,黑衣人武功并非上乘,被几个手下夹攻,已渐见招架不住,左肩也被刺伤血渍斑斑,可他仍招招凶狠,毫无退缩之意,彷佛置自己性命于不顾,几个侍从见他此等气势,都不由得一惊,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竟摆脱侍卫剑网,乘着空隙向他攻来!艾俄洛斯尚未回神,剑已抵在自己胸口.
侍卫们见状大惊,皆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四目交投,艾俄洛斯脸无惧色,黑衣人却如被雷击呆立不动,半晌竟忽然还剑入鞘,一个翻身跃起,逃进林中不知去向.
艾俄洛斯愣在当场,他知道父王以武统一,赶尽杀绝,定必引起天下不服,心怀大恨与他为敌的人定必不少,可此人分明是来取自己性命,之前一直以命相搏,眼看得手之时,又怎会突然放弃留他一命?
“太子...”见他安然无恙,侍卫立刻进林追捕刺客,惜却无功而还.
经这一次,艾俄洛斯格外谨慎,不敢再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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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事务,忙得艾俄洛斯透不过气,然而为了他日成为一位贤君,吃一点苦也不算什么.忙碌过后,他总爱到宫外走走,经上次遇刺,他不忘带上随身佩剑,可始终不喜侍卫相随.
王宫附近有一小湖,自然成了他最佳去处,即使身心疲累,只要感受微风轻吹,细品风中清香,每每豁然开朗,烦恼尽消,不知不觉已渐爱上这片清幽之地,每晚必到此一次.
这晚明月当空,月光泻满一地,突然一阵马蹄之声划破宁静,不远处隐约见一影子,依稀是一匹白马,艾俄洛斯登时呆了.
随风飘扬的,不容错认,是那抹刻骨铭心的蓝!
那身影一瞬即逝,他不加思索,连忙拔足循地上蹄印追去.
走过一片荒野,奔进茂密竹林,剎那之间,他已迷失其中不知方向,可他仍死心不息,誓要追上方休.
竹海彷佛无崖,已不知多时方见尽头,只见明夜竹影,湖水幽幽,湖边赫然是一间简陋水榭.
万赖俱寂,风中却隐约飘过丝丝琴音,声声凄楚动人,如美酒般叫人沉醉,他不觉向水榭步去.
一切如梦如诗,明月之下,微风过处,抚弄锦瑟的,正是那个深蓝身影!
纤长手指在弦上娴熟轻跃,一缕缕发丝随曲而舞,艾俄洛斯不禁痴了.
琴音却在此刻停止,抚琴男子徐徐站起身来,朝他微微一笑.
“当日蒙公子救命之恩,撒加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