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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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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别时容易见时难
悠悠云海,一望无际;云雀欢唱,歌声清婉.
青青原野,广阔无边;树影舞动,风姿绰约.
草原之上,黑白双驱乘风飞驰,潇洒奔放,无拘无束,令人神往.
微风轻拂,掀起马上少年一缕缕苍蓝发丝,白色衣衫随风飘动,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马鞭一挥绝尘而去.
马匹步履如飞,不觉间已斜阳夕照,两马悠然停在湖边,二人轻跃而下,牵手并行,走至一片树荫之中,缓缓坐下,远眺暮日西沉,彩霞满天,人间最美好的所有,彷佛凝聚于一刻,如梦似幻.
垂头低望湖中两张同出一辙的脸,一张温文尔雅,另一张潇洒跳脱,不觉看得痴了,柔风翻起涟漪,方抬起头来,水中影像已去,身边人却仍在.
“哥,你渴了吧?”灿烂一笑,少年递上一壶清酒.
“加隆,你也饿了吧?”泛起微笑,另一少年掏出几个馒头.
“哥做的馒头最好吃了.”
“是吗?”他笑骂道.“什么时候变得口甜舌滑了?”
“才不是.”他郑重回答.“我就只会逗你一人欢喜,其它的人我才不管.”
“你怎能这么不孝,连爹娘也忘了?”
“那当然包括他们的.”他不客气的吃起来.“不过,还是哥做的最好吃.”
他没好气笑笑,斟了两杯清酒,看看身边的人,一股暖意荡漾心头.
简单的清酒馒头,却远胜佳肴丰筵,这全因为,他们有着彼此.
若时光能永远停留,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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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如雷贯耳,人们惶乱无措,牵儿带女,争相落荒而逃.忽闻马声将至,隆隆之声逐步逼近,只见大队兵马紧随而至,更是大惊失色,只能加快脚步,惜却无处可逃.刀光剑影,血花飞溅,人就好比蝼蚁,任由践踏宰割,已辨不清是箭是剑,只见血流成河,悲哭撕心裂肺,惨叫不绝于耳,如地府传来之哀号,听者胆战心惊,人们已方寸尽失,也不顾脚下尸体,只知挣扎逃命.
鸟影皆绝死寂无声,令人毛骨悚然,尸横遍地,老幼无一生还.亭台楼阁,皆成颓门败瓦;园林花草,尽化灰烬焦炭.风中花香不再,只余血腥扑鼻,一番夜雨,潇瑟苍凉,丝丝点点,却洗不尽成河鲜血,大队军马情绝远去,留下身后满目疮痍.雨如泪下,人就彷如泥泞,经受夜雨冲刷,血浓于水,已分不清是敌是友,只知你我白骨,从此结伴相依,长埋地下,人死灯灭,一切尽归尘土,争得一寸土壤,也已全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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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火海,吞噬一切;声声惨叫,直冲云宵.
啸啸军马,震耳欲聋;滚滚沙尘,不见五指.
千军万马中,黑白双驱横冲直撞,皆已步履艰难,却仍坚持不倒,载着主人逃离战海.
狂风肆虐,翻起黄沙尘土,刮打在马上少年脸上身上,白色衣衫已血渍斑斑,两人互相凝视,心领神会,马鞭一挥,两马加速奔腾.
黑马率先开路,敌军一见马上蓝色身影,立时一涌而上,重重包围,少年却全无惧色,目光如炬,一派大将风范,只见右手一挥,手中弯刀无影无形,疾劲而出,刀光一闪,划出几道血线,敌将身首异处,应声倒地,少年回刀再挥,杀出一条血路,回首一望,示意兄长随己而去.
两个少年快马加鞭,欲突破重围,却见来敌挑山倒海,两人一个运刀,一个挥剑,才击退几个,另一批又如浪涌上,少年无计可施,只好举手便刺,见敌杀敌,然几番车轮战后,两人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手中刀剑气势渐缓,抵挡倍感吃力,忽地“当”的一声,一人肘口鲜血并流,利剑铿然落地,还未回神,几度剑光已至.
“哥!”另一少年大惊,稍一分心,剑已刺破肩膀,登时血如泉涌,见兄长情势不妙,已顾不上自己伤势,急促催马挡在兄长身前,手起刀落,惜始终寡不敌众,眼见二人快要命丧剑下,突闻隆隆巨响,蓝色旗帜飘扬,己方援军已到,两人不禁大喜,趁乱杀出重围.
两军相接,两人并驾齐驱,直向城门奔去.
刚才一番搏斗,两人已伤痕累累,尤其持刀少年,身上已多处受伤,鲜血难止,身体已摇摇欲坠,只是勉强硬撑.
“加隆!”
“哥,我没事,趁现在快走!”
纵然放心不下,奈何情势危急不容犹疑,两人竭力冲出城外,只听见成上号角齐响,两人不再回头,只懂拼命策马前奔.城上将领一声令下,弓箭手箭已在弦,对准二人齐发,顿时万千箭雨,倾盘而下.惨叫一声,白马中箭倒下,马上少年随之摔倒,正想咬牙爬起,却感背上一阵剧痛,箭头已深陷身体,还没回过气来,飞箭又至,连中肩上胸膛.
“哥!”加隆大惊,连忙回头救驾,扶起奄奄一息的兄长,以身体紧护着他,冒着箭雨抱他离开.身体已中多箭,鲜血泊泊而出,几欲昏眩,却紧咬牙关忍痛前行,踉跄翻上黑马,马儿如懂灵性,载着重伤的二人拔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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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隆...加隆...”不断挣扎呼喊,身体猛然抽搐,顿时牵动了断骨内伤,五脏六腑如被剧烈绞碎一般,痛彻心肺.
迷糊中依稀看见一双眼睛,目光关切,正凝视着自己.
“加隆...”泛起虚弱的微笑艰难呼唤,回应的却不是那日夜牵挂的声音.
“你醒了?”眼前赫然是一个棕发少年.“我已命人买药,你先歇歇,我叫人替你准备些稀粥.”
看着少年远去,他慢慢打量四周,身下是松软床铺,身上是丝丝阳光,一切安祥恬静,如风雨后的清晨.
然而合上双眼,那永不磨灭的一幕幕,再狠狠戳向脑里.
在火海中的凄厉呼叫的双亲...
紧抱着自己满身鲜血的加隆...
拼命逃走时互相践踏的人们...
被战乱尽毁满目疮痍的家国...
他紧抱着头痛苦的呼吸.
不...不...
合上双目,看到的只有死亡鲜红;张开眼睛,感到的只有孤独清冷.
昔日美好河山,如今只成疮痍废墟;昨日结伴相依,今朝只得孤身上路.
空荡荡的,就只剩他一个.
“父亲...加隆...”竭力呼唤千遍也是徒然,他们早已离自己远去.
国已破家也亡,至亲最爱永不复返,又缘何让他痛苦独活?
他宁可万剑穿心!
艾俄洛斯着小二做了些稀粥,放心不下匆匆回房,忽听得一声闷响,连忙开门细看,见他倒在床边,鲜血自伤口泊泊而出,慌忙过去扶起了他,见他意识犹在,脸却惨白吓人,可丝毫没有痛苦.
“你的伤还没好,怎能妄自走动?”说着急忙替他止血.
他茫然看着前方,并没把他的话听在耳里.
“是不是口渴?”看着他干涸的嘴唇,艾俄洛斯不禁道.“我叫人热了些粥,你也饿了,来,先吃一些.”说着把粥送到嘴边,他却轻轻别过头去.
“你失血很多,不吃点东西不行.”他耐心柔声劝道,他仍始终不吃一口.
艾俄洛斯苦无他法,只好扶他躺下休息.
“我叫艾俄洛斯.”打破尴尬沉默,他艰涩开口.“我并没有恶意,只是见你重伤带你回来.”
他默然不语,满目如湖水深幽的苍蓝.
“大夫说你的伤会慢慢痊愈,不用担心.”艾俄洛斯只能自说自话.“你的家在哪里?等你伤好后我送你回去.”
他听罢身体一震,目光更黯淡凄然.
“对不起,我...”发现说错了话,艾俄洛斯不知如何补救.
他依旧没有说话,泪水无声滑过脸颊.
艾俄洛斯更慌乱无措,不敢再说.
他不明白,怎地有这种倔强偏执之人?劝也好逼也好,他就是不肯进食,一天下来,滴水不沾,话也不说,一动不动,就像只剩一具躯体.
他躺在床上,目光由始至终没有焦距,茫茫然的深不见底,穿透另一世界,全身疲累无力,连伸出手指也感困难,身体如羽毛,头却像沉铅.身上痛感已经麻木,脑里景象却清晰依然,内心饱受凌迟,无休无止.虚弱的他,已承受不起这排山倒海的煎熬.
虽然素未谋面萍水相逢,见他这般折磨自己,艾俄洛斯始终于心不忍.
“这又何必?”他凝视那张瘦削的脸.他就不信,在鬼门关前回来的人,仍会那样坚决求死!
“难道这世上已再无一个值得留恋的人吗?”
他抬头望向远方.
“难道再没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活下去的理由...”他像自长久昏睡中苏醒,喃喃低语,若有所思.
见他稍有迟疑,艾俄洛斯连忙续道.“还有没了结的心愿是不是?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又可必决心求死?”说着又把粥送了到他唇边,他再没有抗拒,缓缓张口吞下.
艾俄洛斯松一口气,这几天他仍是郁郁寡言,但总算肯进食服药,怕无心再伤害他,艾俄洛斯不敢多话,然而多日相处,他对这陌生少年渐渐了解.他总喜欢遥望窗外,暗暗出神回想过去,时而愁眉深锁,时而沉醉微笑.即使伤仍未好,他总坚持下床到窗边远眺.凝视他的背影,彷佛已成艾俄洛斯每天习惯.
看着其落寞身影,艾俄洛斯总是百感交集,也不知是歉意还是同情,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不觉而生,一丝淡淡的苦涩充斥内心,自己却竟慢慢沉醉其中.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低沉的声音唤醒了艾俄洛斯,他怔怔的看着他,见他依旧伫立窗前,微风掀起其蓝色发丝.他茫然看向窗外,不觉间竟轻吟起来.
“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声音有如平静海水,空洞而没半点起伏,艾俄洛斯不禁用心倾听起来.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声音渐渐激动起来,像是狂风翻起巨浪,艾俄洛斯一惊,连忙上前搀扶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要再念了!”见鲜血不断从他唇边溢出,艾俄洛斯手足无措.“我扶你回床休息...”
他摇摇头,轻轻把他推开,挣扎站直身来,却猛然喷出几口鲜血,衣衫被染得通红.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艰难吐出最后几个字,他终于失去支持,身体软软倒在艾俄洛斯怀里.
感到怀里少年依靠着自己胸膛,艾俄洛斯脸上微红,低头凝视着他,心里不禁一荡,不经意轻轻抹去他唇边血丝,颤抖的指尖拨开他额前的凌乱发丝.
“公子...”侍从的叩门声吓了他一跳,他全身像被火烙般一震,连忙把他抱回床上.
“什么事?”
“药煎好了.”
“放下吧!”
侍从放下了药,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把他轻扶起来,喂他服药过后,血总算止住了,艾俄洛斯松一口气,在床边呆看着他,直至深宵.
旭日初升,他像被什么惊醒,看看身边,竟已人去床空!一纸半字也没留下!
“他到哪里去了?”找遍了每一角落也不见踪影,于是与侍从在城里分头寻找,日落西山才徒劳而还.
他这样子怎能勉强离开?怎么不跟自己说声一声不响走了?艾俄洛斯既是焦急又是气恼,可是回心一想,自己连他的名字也尚未知道,他去哪里又何须告诉自己?
天下之大,教他如何去找?只怕这一别后难再重遇.
一股莫名的落寞,微微的刺痛内心.
“公子.”心烦意乱之际,侍从突然焦急走了进来.
“什么事?”
“二王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