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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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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曼橘又睡着了。
她被惊醒时,有人在不停敲她的房门。
她已经换掉了手机号码,换掉了地址,为什么还会有人找到她。
卡曼橘揉着头发,睡眼惺松,穿上软软的塑胶拖鞋,迈了一步,就开了门。
门口站了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孩,长得还挺清秀,穿着浅蓝色睡衣……
穿着睡衣?是合租房的哪个谁?
卡曼橘不爱跟合租房里的人打招呼,她不想认识新的人。
这个合租房,原来不过是两室一厅,但是房东发挥了天才般的室内装修水平,硬改成了大大小小五间房,包括卡曼橘现在住的厨房。
据卡曼橘推测,住在隔壁的这些年轻人,要么是考研族,要么是等待OFFER的留学族,还有就是薪水微薄的低级白领。
好吧,卡曼橘不应该刻薄地将白领也划分成这么多个等级。
所谓白领,月薪的分布,可能从两千元,到几十万,甚至更多……
啊,帝都,让贫富分化来得更猛烈些吧!
卡曼橘内心又澎湃了。
眼前的女孩忽然微笑,爽朗地自我介绍:
“我叫海岛光。”
卡曼橘一楞,疑惑地反问:“你是日本人?”
海岛光一笑,道:“那是我的笔名,我是画插画的。”
“哦。”
卡曼橘知道笔名这种东西,都很随意,但是起个日本名字,不怕网上排日族逮着她骂?
可见,这个小姑娘要么是没心眼,要么就是勇气可嘉。
卡曼橘问:
“你找我有事?”
海岛光微笑,说:“我能进去说吗?”
卡曼橘觉得自己将一个穿睡衣的女孩拒之门外,很不礼貌,也很不解风情,即使卡曼橘是个正常取向的女人。
卡曼橘请海岛光进来坐,海岛光对卡曼橘又窄又寒酸的房间,并不惊讶,只是静静地按照卡曼橘的提醒,坐在床上。
卡曼橘的房间,不可能放得下椅子,或者沙发……
卡曼橘翻出酸梅晶,加了几匙,倒进乐扣,再用开水瓶里的水,冲开,最后将这新鲜的透心凉酸梅汤递给海岛光,招待:
“要不要喝点这个?”
海岛光看着卡曼橘像沼泽里的女巫师一样调试出的饮料,居然也不害怕,接过,咕噜噜喝了一大口。
这时,窗帘外头,忽然传来很近很近的、男人说话的声音。
卡曼橘和海岛光同时吓了一跳!
这是七楼啊!
卡曼橘连忙用被子将只穿着睡衣的海岛光遮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薄薄窗帘的一角。
她看见有一个吊着粗绳的工人,正在几公分外,给楼房的外墙刷红漆。
这个该死的帝都!为了改造老旧小区的形象,总是干这种刷漆的门面工程!
卡曼橘听见那男人在喊:
“帘里有人,这个厨房也住着人。”
卡曼橘一瞬惊恐,帝都明文规定,不准出租厨房、隔断间。
卡曼橘果断地站起身,立刻将被子从海岛光身上揭开,提着被子一角,站到床上,往窗帘绳上挂住。
厚厚的被子,挡住窗外的阳光,室内顿时漆黑一片。
卡曼橘对海岛光说:
“我们出去聊。”
海岛光惊恐地点点头。
原来,海岛光就住在卡曼橘隔壁,而且也是隔断间。
海岛光换好了衣服,跟卡曼橘一起沉默地坐着电梯,下了楼。
卡曼橘忽然想,要是工人从窗户钻进她的房间,将她的财产带走,她该怎么办?
卡曼橘转念一想,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不怕不怕……
可要是这个工人举报她住在厨房里,是不是要罚款?
卡曼橘绝望地盯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6、5、4、3、2、1……
叮的一声,电梯门不灵活地打开了,不知道为什么,卡曼橘紧张的神经,忽然很像“嗖”的一声,被安全发射到外太空的火箭一样,瞬间得到了缓解!
卡曼橘和海岛光走到了小区花园的简易健身器材边上,这会,已经是黄昏时候,很多人下班回来。
卡曼橘踩上了一个她自己命名为“摇摇摇”的、摆动双腿的器材,海岛光踩在另一个“摇摇摇”上,两个人练习着上下交替双腿,抬着头,沉默地监视半空中、吊着身子刷漆的工人……
卡曼橘忽然明白,海岛光也是为了避开这些刷漆工人,才找上她的。
但海岛光一定没想到,刷漆工人那么快就扫荡到卡曼橘窗外了。
卡曼橘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于是静静地念中学时学会的那句诗: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海岛光听见了,朝卡曼橘笑笑,说:“上午,我在大钟寺看见你了,真巧。”
卡曼橘惊讶,她在大钟寺时,也没有留心那些零星的游客,事实上,卡曼橘一直被同学们说成是那种活在自己世界的外星人。
现实的人生,远没有她想象中的,来得精彩。
卡曼橘“哦”的一声应了,又问:
“你去大钟寺祈福吗?”
海岛光说:“我去那采风去了,我想画一个古风的漫画故事,最近古风漫画比较受欢迎,像夏达(BI——)的漫画,都在日本签售了。”
卡曼橘想,海岛光是个有梦想的女孩子。
卡曼橘又问:
“你是哪里人?”
“XX县的,本来在家里当啃老族,也能混饭吃,但后面想想,不如来帝都闯一闯,所以我就一个人来帝都了。
其实我从小到大,就蛮喜欢画画的,在老家也找到一份画插画的工作,但总是被指挥来、指挥去,画各种风格的插画。
我干了一年,实在撑不下去。
我想,帝都总是不一样的,也许能让我画我想画的东西,所以,我就又紧张又兴奋地一个人坐长途火车过来了。”
海岛光是个坦白的人,卡曼橘问:
“那你现在画自己想画的东西了吗?”
海岛光摇摇头,笑着说:“我现在经常接零工,省吃俭用,勉强留在帝都吧,其实我有时候很想回家,家里多好,有吃有住,朋友也多,自在,帝都一点都不舒服。
但我这么一事无成、灰溜溜地回去,我怕被人看不起。”
海岛光真是个想法天真、忧虑也天真的孩子,搞艺术的人都有点像孩子。
卡曼橘忽然说:“那你打算撑多久呢?一定有个期限吧?”
海岛光点点头,说:“过年前,不能找到一份正式工作的话,我就坐火车回老家。”
卡曼橘听了笑笑,她和海岛光的对话,就像采访北漂族的访谈节目一样。
过了一会,卡曼橘安慰说:“半年也很长,转运还是很容易的。”
其实卡曼橘也在安慰自己。
这时候,卡曼橘忽然想起自己认识一个新闻学院的女同学,后来她进了她老爸的出版社。
虽然,卡曼橘很久没有联系那个女同学,但读书时候,还算是要好的。
卡曼橘对海岛光道:“我给你一个出版社编辑的电话吧,这个出版社还是不错的,我帮你联系一下,你去投稿,编辑应该会认真看你的作品。”
海岛光听了一愣,卡曼橘是那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人。
卡曼橘看着海岛光感激的眼神,忽然说:“但同学未必会记得我,而且现在竞争激烈,未必能出版。”
卡曼橘给海岛光浇了一盆冷水,海岛光笑着,平静地说:
“没有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卡曼橘听了这话,一点点心酸浮过,但转眼又消失不见。
毕竟大部分混帝都的年轻人,都得经历梦想像烟头上的零星火光一样被狠狠踩灭的过程。
海岛光忽然鼓起嘴,又瘪下,一副调皮的样子,笑嘻嘻说:“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我请你喝冰啤酒吧。”
卡曼橘听了点点头,海岛光不知道,卡曼橘曾经是啤酒界的专家,嘴特别刁,如果不是很贵的进口啤酒,她总觉得口感差。
幸好卡曼橘后来戒了酒,不然卡曼橘一定会破产。
但这会,一听见啤酒二字,卡曼橘不免还是精神一振。
两个人一起走到一家便利店,海岛光选了一罐菠萝啤,卡曼橘选了一罐纯的啤酒,两个人拿的都是最便宜的那个牌子。
这会,帝都已经入了夜,细杆的、矮小的小区路灯,亮了起来。
那些刷漆工人,暂时收了工。
两个年轻女孩坐在小区凳子上,抬着头,搜寻了一下高空,一齐放了心,叹口气,相视而笑。
卡曼橘扯开易拉罐,啤酒冒气,咝咝声,和海岛光碰了碰杯。
接着,两个人静静地喝着带苦涩香气的啤酒。
卡曼橘想,在帝都里打拼的年轻女孩,都应该喝些啤酒。
因为,啤酒在热浪褪去的夏夜,滋味最好,可以抚慰焦燥不安的心。
两个人喝完啤酒,就一齐坐电梯回了合租房,互道BYEBYE,各自钻回了房间。
卡曼橘拉下隔断窗户的厚被子,打开铝合金玻璃窗户。
窗外是两座高耸的大厦,之间的缝隙,像一线天,当中吹来的风,能令卡曼橘的头脑变清醒。
卡曼橘转过身,开了电脑,她没有老同学的电话,于是卡曼橘按着邮箱地址,给她发了一封邮件,说有一位海岛光,有一本漫画想出版,麻烦她看看之类的。
卡曼橘在线看了一小会书,一个叫草婴的人,译了托尔斯泰的小说《哥萨克》。
虽然卡曼橘说得很客套,但她没想到,回复邮件一会就来了。
那位叫叶静秋的女同学,留下了办公室电话和地址,说海岛光随时可以拿着手稿过来,还提醒卡曼橘记得参加校庆,叶静秋有意无意地说,许多老同学会来,难说申桥也会来……
申桥,卡曼橘已经有两年没听见这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