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
顾默存答应吴遗直等一会儿就带他出去逛逛的，只是这一会儿也真够长的，自上次见面过了数天后，顾默存这才回到吴遗直可视范围内。“闷得出霉了”，吴遗直做出的可怜像在老仆福德那儿生不了效，福德皱了皱眉头在心里头做了一番盘算，冷冷地回来句“二少爷说了让你好生养着身体，我不敢自作主张放你出去。”“二少爷是你天王老子啊”吴遗直说出了声儿，福德摇了摇脑袋继续擦车去了。
这些天里吴遗直是出过几次门的，但都是被安齐“借”出去的，上次的谈话引得吴遗直反感，安齐（直子）这些天明显学乖了不少，不谈战争也不谈缔约，只是依约带他去探望张子藤。张子藤不是木然地平躺在床上就是孤独地蜷缩在角落里，近前看看他，保不准他什么时候窜起来，下手既准又狠。“这小子下的是死手。”Damon远远地倚靠着近门的墙壁，说这话儿是咬紧了牙，想必是吃过什么苦头了。
“过几天再来看你。会好起来的。”这句话与其说是对张子藤说的不如说是自言自语，他需要一点儿信念，否则很难支撑下去。就在说话的当儿，吴遗直体内的兽性涌动了几下，他的精神力很大部分流向了张子藤，那股子兽性似乎觉察到了压制它的力量日渐衰退，它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吞噬掉这个身体，目前的骚动只不过是试探。“滚回去”吴遗直默想着，近来他有意吃得很少，身子虚弱了些，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似乎对压制兽性无效。
他起身太快，眼前黑了一下，整个人向前一跌。啪，不是摔到地上的声音，是手腕被牢牢拽住，跌坐回床上的声音。
“痛。”张子藤皱了下眉头，只吞了一字出来，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抑制不住微微颤抖，手心里渗出些许冷汗，一没握紧，手就从吴遗直手腕上滑落下来。
“哪里痛？”吴遗直下意识地在张子藤背上轻拍了几下，张子藤没有回应，躬了躬背靠向吴遗直的手，片刻才平稳了下来。
“痛是好事，说明他在一点点清醒过来。”
“从混沌到清醒得经过一个精神刺痛的过程。”Damon补充说道。
“别高兴得早，这个过程的长短因人而异，少则数月，多则数年，痛了一辈子也没醒过来的也是有的”
Damon的话无疑给吴遗直泼了盆凉水，“怎么缩短这个过程？”
“混沌和清醒的差距是因人而异的，两者差距越大，精神刺痛越刻骨。只能指望他在清醒的时候思虑得不多，没有藏着掖着多少痛苦了。可能么？排位八的张子藤哪会那么单纯，吃点苦头是在所难免的。”
“要醒过来，就先得记起醒着是的痛。”张子藤能清醒一下就好了，哪怕是短暂的，先前吴遗直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自那么一次后，他又忍住想对于张子藤来说一直糊涂下去不一定是不幸，清醒地活着反倒更为艰难。
==============================================================================================================================================================
“闷傻了？”顾默存见吴遗直不吭一声，忍不住调侃了起来，“跟我怄气？”顾默存难掩窃喜，一把搭住吴遗直的肩，使了点力才把他从卧榻上拉起来，怪腔怪调地说了声“走起。”
“怎么敢跟你怄气，你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呀。”吴遗直越发觉得顾默存的孩童性正一点一点暴露出来，于是乎同他说话也放开了性子，想及先前两人一句一个兄台那会儿，经不住对视会心一笑，笑里的意思大致是“呵，你的本性也不过如此。”
顾默存唤来了福德，吩咐说让阿生备车。福德缩着脑袋怯怯地说道“没有车了。”
“那辆道奇呢？”
福德快速转了下眼珠应道“一早上被大少爷开出去了，好像是去...”
“走着逛逛不是更好么。”吴遗直生怕顾默存变了主意。
“也好。”顾默存没有听完福德接下去的话儿的意思，携着吴遗直出了门。
虽说巡捕房已经释放了前些日子闹事的学生，但街上巡逻的巡捕反倒多了起来，巡逻的次数也愈发频繁，嗅觉灵敏的人多少察觉到江城现下的熙攘繁华只不过是暴风雨前平静的虚影罢了。
“歇一会儿吧。”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吴遗直擦掉从额头上滑落下来的汗轻喘了口气，唤住了顾默存。顾默存应该是坐惯了汽车的人，真想不到脚力好得很，步速虽说不是很快，可到底是腿长步子大，吴遗直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这哪里有“带你出去逛逛”的诚意，说白了倒是“跟我出去逛逛”的命令。
“你这是饿了吧。”见吴遗直脸涨得通红不停抹着汗极不情愿地挪动了几步，而他的背后就是一家西餐厅，顾默存歪嘴笑了。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饿了。”
顾默存抬了抬下巴，示意吴遗直就进身后那家西餐厅，眼神里透着“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透么”的意味。
直到坐定了下来吴遗直才吃透了顾默存诈笑里含义，“我不是很饿，要不你吃着，我坐下歇一会儿就行了。”吴遗直打了一通小算盘，这一顿吃完，以眼下的物价来算卖掉自己也还不了欠顾默存的债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顾默存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随意点了几样。
“先生，就这些么。”服务生履行义务地问了句。
顾默存望了眼扭头往窗外张望的吴遗直，见他汗泠泠的很是可怜，补充了句“在来份冰淇淋”。
听着冰淇淋，吴遗直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混蛋，忍着点啊”，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通。
“先生，请慢用。”服务生从餐盘里把菜一道道放到桌上，最后拿上一小碗冰淇淋。
“给他吧。”顾默存见吴遗直舔下了一口后露出一脸惬意，冷冷地说了句“女孩子特别喜欢这种新鲜玩意。”
“你...”
“我？我会在月末和你算帐的，从你工资里扣。”顾默存喝了口咖啡。
“顾默存？！”吴遗直越过顾默存的肩膀见一个着西装的男人朝这边踱过来。
“真是奇遇啊。”男人重重拍了下顾默存的后背，咧嘴笑开了。
“卢...蒙...”就在顾默存含糊认出来者的当儿，男人已经从旁桌拉了把椅子在顾默存身旁坐下了。
“我前个月刚从江宁回来，忙了一个上午，这才有工夫吃个饭”男人不等顾默存细问就自顾自说了一通，“真是羡慕你啊”说完眯眼盯着顾默存看了一会儿。
“你可是前途无量，哪能和我这种赋闲在家的人比。”
“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是底下奔命，你是顶上管事的，我的道儿握在上面人手里，你手里握着的是顾氏集团的道儿。”
“太抬举我了，我不管事的。”顾默存瞥了眼吴遗直，发觉他吃个冰淇淋吃到了鼻子上，那小子自己没觉察正伸着脑袋东张西望。
顾卢两人的谈话吴遗直倒是留心听了些的，只是在听的同时顺便观察了一下这个西餐厅，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很是精巧别致。空气里倒没有什么食物的香气，多的是咖啡味儿和香水味儿。店里的外国人很多，邻座的法国佬摊开报纸挡着皮肉松弛的脸，不远处长相猥琐的青年倚着吧台喝得微醺眯着眼近旁的白俄艳妇调情。
“这样啊。”听及顾默存不管事，卢蒙摇晃了下脑袋。
“默存啊没记错的话你有同年都奔三十了...你和谢少荣的孩子都能说话了吧。”卢蒙说出最后一句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
顾默存差点把喝进去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咖啡喷了出来，咳了两下，指了指吴遗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卢蒙叫了起来“儿子都这么大了，难不成十年前我们在北平读书的当儿你就已经娶妻生子了。”卢蒙顺势在吴遗直脑袋上拍了几下。
“可能么，我是想说要是真有了老婆孩子我还有闲工夫搭理这小子么。”
“这样啊。”之前只顾着和顾默存说话，没注意到顾默存对面坐着的人，细细一瞧才发现原是一眉目清秀的少年，把他认做顾默存的儿子也是情有可原，“原来是你的弟弟啊。”
“可以算是，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前些日子投奔过来的，老头子觉得他蠢笨，就扔给我了。这不带出来他开开眼界么。”
“这样啊。”卢蒙忍不住又望了吴遗直一眼，顾默存看这少年的眼神分明是充满情意的，这让卢蒙有些不舒服。
“你呢？”
卢蒙的不舒服很快消散了，笑着说道“还不是和你一样”。
“看来我们都不正常。”顾默存这句话撩得卢蒙有点心潮澎湃，卢蒙转念一想又觉是自己会错了意。
“默存，下午你们可有安排？”
“噢？难不成是想请我们去什么好地方玩玩。”顾默存的话儿明显说反了，应尽地主之谊的怎么算也改是他才对。
“就不知你啊肯赏光了呀”卢蒙发觉顾默存就有种把歪的说成正的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即使受了他的戏弄心里没有半点恼怒反倒有种充实感，“下午三点，兰心大戏院...”
吴遗直一听着“戏院”就耷拉下了脑袋，顾默存看在眼里故意不去搭理，“今儿个上映什么电影，引得你这么好的兴致。”
“倒不是电影，是中旅剧团演的雷雨。”
“话剧？新鲜玩意，一定来。”
得了顾默存的应，卢蒙这才提了外套告了辞。卢蒙下意识地望了下手表，一点三十六，有点迟了，一会儿又得挨骂了，不过想见不到两个小时后的“约会”，他的额上蒙了一层细汗，脸颊有点发烫。甩手开了车门，向英租界奔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