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兽》换名

12、第十二章

　　汽车进了漕溪北路，甩开了巷子里弥散的灰黑雾气，灿灿的霓虹灯光穿过车窗玻璃跳跃在吴遗直的脸上，让吴遗直有了些许安全感，人类害怕的不是黑暗本事而是黑暗里的未知，接下来的路还真是一片迷茫，吴遗直拢了拢臂膀，没能驱散本能的不安。门面恢弘的天蟾大舞台出现在了吴遗直视线里，汽车缓缓地停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缔约的事，你好好考虑，天命也并非难违。”安齐抓了下吴遗直的衣袖。

　　“等张子藤恢复过来我会好好考虑的...”

　　吴遗直正要拂开安齐，只听得一个轻快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姐玩得可否尽兴？不尽兴的话就得好好责罚这个呆小子了。哈哈哈。”开这种拙劣的玩笑还能自顾自笑出来的自然是顾默延。

　　安齐下了车，恢复了小姐派头，不再多看吴遗直一眼。

　　“尽兴得很。”

　　“就你主意最多，哈哈哈。”冈村大笑着搂过安齐，这时候应该叫直子，被直子柔软的身体贴着，一种久违的幸福感从冈村心底里留了出来，这种感觉停留片刻就好，冈村用力捏了捏直子的臂膀，想要确定这种存在感。

　　“那就好，哈哈。”被安齐盈笑望了一眼鞠了一躬顾默延感到有些窘迫，偷瞥了眼身旁的笑开了的冈村，这才松松爽爽地接受了。

　　吴遗直望见站在顾默存近旁的顾默存一脸格格不入的晦暗，起的一阵风片刻不停，吴遗直缩了缩脖子，走到顾默存身侧。

　　“凉了吧。”顾默存解了扣子脱了外衣就往吴遗直身上披。

　　“你不该这样，我只是一跟班小厮罢了，别人会觉得怪异的，再说你会凉...”衣服里萦绕着一种接触到就能让人暖起来的力量，吴遗直打心底里不想脱下来。

　　“别装了，喜欢就说喜欢，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剩不下多少不被左右意志的日子了。”顾默存替吴遗直掖了掖不服帖的衣领，眼里透出从未有过的淡漠。

　　“我的意思是你会凉啊。”生活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淡漠或许才是他的本性，本性淡漠的人对冷应该更加敏感吧。

　　“有你这句话我就不会凉。”顾默存脸上恢复了点生气，“有些问题需要冷静下脑子好好考虑一下。”顾默存冷冷地望向不远处的冈村，正巧对上冈村的目光，不躲闪，微微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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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得习惯么？”数天后，吴遗直正看着小白美滋滋地吃小丫鬟送来的糖水鸡头米，顾默存突然推门进来了。

　　小白识相地窜到了吴遗直脑袋上，前些日子受的显然伤好得差不多了。

　　顾默存瞥见碗里吃得不剩多少的糖水鸡头米，不等吴遗直回应，径自笑道“喜欢吃的话，一会儿让人再送一些过来。”

　　吴遗直本想说不用了，他对甜食没有多少好感，但见着小白眼里闪着星星憧憬满满的样子只得妥协，生硬地应着“麻烦了。”

　　“别高兴得早，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顾默存望向吴遗直，不再把话儿说下去。

　　“有点冷...”吴遗直作势缩了缩脖子，顾默存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打着转，让他觉得很是别捏，“有事儿么。”

　　“没事，儿”顾默存下意识得卷了卷舌头，发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儿化音。

　　噗，吴遗直忍俊不禁，这种透着人味儿的反应顾莫存好久没有见着了，打心底里欢喜得很。

　　“这里最容易闷死人，你要是觉得闷得慌，等我一会儿，带你出去逛逛。”顾默存话里透着的温柔被别扭的言辞掩去了七分，吴遗直收到了三分，心想“说得好听，还不是让我给他做小厮。”，嘴里倒只能应着“好”。

　　顾默存从客房踱到书房的一路上心绪翻了几番，起先还乐着，过了枯藤缠绕的廊子，就蒙上了一层阴郁。这些天，冈村来过好几次，拉着默延进了书房密谈，冈村走后，默延神色强作镇定，对谈话内容只字不提。还有那个直子，随着来了好几次，每次来都拉着吴遗直往外跑，今儿去找那小子本是想问此事，但见着他一副坦然模样，便转了念，那小子翻不出什么大浪的。

　　近了书房，顾默存舒了舒眉头，恢复了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默存，你怎么看这事儿？”顾默延倚靠着茶几，示意丫鬟退出去关上门，才开了口。

　　顾默延知道即使自己对密谈内容缄口，默存还是猜得出一二的，不然就不是老狐狸的儿子了。

　　“不是好事就是坏事。”顾默存笑了笑，既不否认猜出了一二也不道明猜得的内容。

　　“别和我玩这套，直接点。”

　　“你不是也在跟我玩这套么，早就有想法了就别憋在心里。”

　　“难！这个商会会长的名头是个烫手山芋，不拿没安稳日子过...”顾莫延先松了口毕竟想出对策来才是关键，冈村想让他来做江城商会会长，还说这是为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做了大贡献，是天皇陛下的功臣，他的话儿虽说的好听，只是没藏住眼里嗜虐的凶光。

　　顾默存可以想见冈村说及这事儿的情景，口口声声说的是共荣心里恐怕早就被贪婪占尽了，冈村把商会会长的名头给默延，无非是看中了顾氏殷实的实业以及在商界的影响力。

　　“拿了更不会有安慰日子过。”顾默存打断了顾默延，“拿了一个商会会长的名头送出去整个顾氏产业，问题还没有这么简单。”

　　“哦？”顾默存说的这点顾默延也想到了，还有别的原因么。

　　“冈村想控制的是整个江城的经济命脉，顾氏是他计划里的重要一步，借我们的手来达到他的目的。”

　　“也就是说送出去的是整个江城。”顾默延若有所悟，但并没有觉得默存的分析有多高明“...依眼下的局势江城被他们收入囊中也是迟早的事儿了。”

　　“局势确实是倒向他们，只是混乱一刻没有停息，就不会有定局吧。”顾默存不想把话讲得过分透彻，免得让顾默延担心。

　　“老头子那边也不好交代，他可是宁愿亲手毁去产业也不会情愿拱手给日本人的。”

　　“你这张嘴可真够狠的。父亲那边的确过不了...”顾默延就着茶水吞了口凤梨酥，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倒不是噎着了只是他想到了对策，“这种大事儿得让父亲来决断吧？！”

　　“怎么说？”顾默存佯装不解。

　　“让父亲跟冈村耗着唱白脸，我们唱出红脸，能拖到几时是几时。”

　　“留过洋的果然就是不一样。”要不是顾默存提了一句否则真看不出顾默延有留学海外的经历。

　　门被敲了两下，门外人有意待门内安静了下来方才唤了声儿“默延”。

　　顾默存起身开了门，门外的女人低了低头，说不出一句话儿来。

　　“嫂子”顾默存无视女人的局促，侧身让出了道儿。

　　“少容，你怎么过来了。”顾默延挑了下眉毛，话里透出些许愠怒。顾默延毕竟是喝过洋墨水结交过新派女人的，他厌恶旧派女人的沉闷。归国后他过得很是沉闷，因此希望从女人那里得到些刺激，只是父亲早就为他定了婚约，见那女子生得周正清爽举止端庄，他遵从了父命娶了这个旧派女子，花开当折直须折。

　　“...王参谋来过了，老爷让你过去一趟，有要事儿。”少容勉强抚平眼眸里闪过的局促，轻提起裙摆轻巧地跨过门槛。这个女人前世里一定是猫，顾默延望着少容半露裙裾外的绣花布鞋这样想着，他很快就厌倦了这个女人，端庄有余风情不足，和她多说上一句话就觉得内心烦闷厚上一层。

　　女人女人女人！怀着这种执念，那段时间，他几乎逛遍了江城所有的花街柳巷，每早人模人样地向老爷子请过安，直奔各色蕴了香气的酥软胸怀，每晚不待梆子响过不会回来，“去书房。”老仆福德把醉醺醺的大少爷搀进书房安置妥当得了赏就会识相得离开，好几次福德远远望见少容面色白寥寥的忍不住在心里叹息年纪轻轻守了活寡。顾默延风流成性的名声在整个江城传开了，老爷子知晓了没有多大反应，对他依旧很是器重。继承顾氏产业的一定是顾默延，众人对颇有才干的他充满了期待。

　　“默存，你猜猜看父亲把我找去会是什么事儿。”

　　“我又不是那老头子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再说琢磨别人的心思不是你最擅长的么”

　　这样啊，那个应该是错觉吧，顾默延跨过门槛的同时把莫名的疑虑从心里划去了，顾默存真是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家伙啊。

　　书房里顾默存和少容沉默相对着。分明有很多话要说啊，少容蹙了蹙秀眉，张了张口想要说出些内容，却有被那双已经不再澄澈的眼眸里透出的淡漠压了回去。

　　“前些天老爷让默延去访了金城银行的杨行长...”少容终于找到了话题。

　　老爷子不让顾默存插手顾氏实业很多事情自然不需要顾默存知道，少容清楚顾默存很需要顾默延的近期动向，揣摩老爷子的心思他的擅长。

　　“以后不需要告诉我这些了。”顾默存看了一眼少容，少容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你不必这么委屈自己的。”少容望向顾默存，眼眸里藏着暗火“他配不上让你这么帮他。”他自然是指顾默延，少容的口气里没有透出半点夫妻情分。

　　“我配得上你这么帮我么？”顾默存笑着反问道，“还是我和你那英年早逝的堂哥太相像了以至于你头脑发昏到这种程度？”

　　“像得很。你可是谢家少爷的尾巴儿啊。”少容咬了咬嘴唇，眼前这个男人形容举止里处处都沾着表哥的痕迹，小时候他们仨儿借着父辈的交情隔三岔五闹腾在一起，顾默延背负着继承光大家族实业的重任自然不会搀和进来，顾默存对堂哥的依赖分明比她还多些。谢家少爷的尾巴儿，顾默存打小就有了这么个绰号。

　　少容说出这个久违的绰号的一刻，顾默存的心跳重了一下，很多年没被人这么叫过了，确切点说是很多年没人提起过谢家少爷了。少容的话就像一把刀子在他心脏上划出一道口子，流出来的不是血，是少年时的柔情。这种世道是容不下这种东西的。

　　“不过我帮你仅仅是因为我想帮你。你和他们不同，我感觉得出来。”

　　“那可得让你失望了。我普通得很人堆里一挑一大把相像的。”顾默存似乎觉得话没有重到能让少容灭了臆想的程度，末了又加了句“嫂子想得太多不如看好当下。”

　　顾默存话有所指，顾默延借着少容久婚未育的名头得了老爷子的许可着手准备迎娶富商李原的女儿李琼琼，李琼琼的傲娇是出了名的，自然不甘屈身为妾的，少容的地位虽不至于动摇，但决计是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了。振得住妻妾的男人自然能兴得了家业，老爷子对外这么说的，实际上看中的还是通过结姻巩固两家之间的互利关系。

　　“这些可不是我在乎的。”少容淡淡地说道，“我的心意你还是不知道的。”末了，眉眼里透出些许苦涩的笑意。

　　绕了一大圈有被绕了回去，顾默存这才意识到入了少容的套儿，有那般的剔透的哥哥自然有这般伶俐的妹妹，只可惜入了默延的摧花手。

　　我这么做算对得起你也对得起谢仁初了，顾默存提了大衣转身向门外跨去，仓皇逃离满屋凝塞。

　　“我得对得起谢仁初更得对得起自己。”少容的声音在顾默存身后响起，就像揣摩透了他的心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