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闲话》洛凝

7、柒

　　剑子发誓当时的自己真的没有嘲笑的意思。

　　只是忽然看见了那个情景，身体便自然而然地先于思考而动作，于是“噗嗤”一声立刻就让龙宿本只是微微呆愣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好友，汝觉得很趣味是么。

　　龙宿眯眼，这次不同于平素里带着笑意调侃的眯眼，隐隐有着威胁的意味在里面。

　　哪里，只是古人云对牛弹琴，却不想牛原本也懂音律。剑子咳嗽一声，眉眼弯弯，笑意仍是难渐，闻琴音而亡，好友，汝之琴音原来还有如此功效。

　　龙宿闻言脸色愈沉，眼里光亮亦开始明灭不定。

　　一曲惊堕枝头雀的意外他可以接受，毕竟雀鸟小巧，也许是乍闻声响受到惊讶才坠落于地也说不定；闻琴者神色古怪他也可以接受，毕竟个人赏琴心境不同，他也可以当作是尚未逢上可以欣赏自己这无心之琴的知己而已。

　　可是。

　　可是古圣人云不懂乐音不识声律的驽钝生物竟然也因着他的琴音而亡，这又是何解？！

　　剑子见他一时不语，只是眼里光芒忽明忽灭、且脸色竟也随着这明灭而不断变幻，不觉有趣得紧，不由得微微倾身，端详起他的脸来。

　　好友，汝不知君子不乘人之危么。

　　已经想好自圆其说之策的龙宿回过神来，立即就看见了一张表情认真眼神清澈的脸近在咫尺，于是心底一漾，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就捏。

　　……汝言君子，但汝正在乘人之危。

　　剑子反应不及被捏了个正着，退也不能挣扎也不是，只得无奈地低声道。

　　哈。龙宿轻笑，感受够了手底那温润柔软的质感之后便也大方放手，不过好友，其实牛会死是有原因的。

　　哦？

　　揉着刚刚被捏的脸颊，剑子坐回位上，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好友，吾知晓汝道门中人推崇的是清明幽雅融会自然，但这道之一字亦包含着阴阳调和与天地平衡之深意不是。

　　手腕一转绢扇重现，龙宿便一边摇着绢扇一边拨着琴弦地慢条斯理道。

　　然后？

　　放下揉脸的手，剑子似笑非笑地微微眯眼，打算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然后，吾知道门清寒，好友汝要是总是食素不食荤的话很容易阴阳失和的。

　　龙宿停下摇扇的手，好看的丹凤眸子看向剑子，眼里尽是一派关心爱护。

　　于是？

　　剑子对上他的眼神，其实心里早就对他的自圆之说猜到了个七七八八；可嘴上却就是忍不住想要继续刨根问底，看看他到底能够掰到什么程度。

　　于是，心热情深的吾实在不忍见好友汝真的走到阴阳失和元气大伤这一步——所以，这牛便死了。

　　带着狡黠深意的话音尚未落下，就见龙宿已持手中绢扇随意一扬，刹那间紫光流舞龙影翩飞，远处倒地的牛便如遇到了庖丁一般工工整整地骨肉分离，最后码落成了整齐的一堆之后就于光华之中消失不见了。

　　……好剑法。

　　虽然剑子很想吐槽龙宿这种以辟商为解牛刀的惊骇做法，但他猛然记起了自己那用来劈白玉的古尘，于是吐槽的话到了嘴边就硬生生地打了个转，化做了违心到极致的由衷赞叹。

　　难得汝会夸人剑法好，虽然话里言不由衷的成分这明显。

　　龙宿也没有丝毫脸红的迹象，大大方方地把赞叹照单全收。

　　不过……回去之后龙首真的不会收拾汝么？那牛肉上的剑痕可怎么看都是辟商的杰作，如此稀世宝剑如今竟被汝用来效仿庖丁解牛用尔。

　　听罢他的话，剑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吐槽了。

　　耶，师尊才不会，他只会感慨宫灯帏今日又要加餐食了。龙宿收了绢扇抱起琴，抬眼看向剑子，走吧，吾等回去。

　　这早？剑子微微诧异，而且，吾还未试汝的箫。

　　麦试了，汝擅箫吾又不是不知道，而这箫的音色吾更是放心得很。

　　龙宿转身，声音温雅却带着微妙的轻软。

　　——汝要试便待下次，待下次汝琴真正制好，吾与汝琴箫合奏一曲。

　　哎？剑子闻言瞬间一愣，等一下，汝说什么？什么叫……“真正制好”？

　　吾要狐毛捻线的琴弦，马尾给吾换了去。龙宿头也没回，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马尾太韧，吾弹起来很不顺手。

　　龙宿，哪有狐毛制弦的！

　　呆愣半晌剑子才忆起要追上去，就这一常识问题据理力争。

　　嗯……天色也不算早了，今晚吾就亲自下厨料理那些牛肉吧。

　　龙宿抬眼看了看天，平和地道。

　　汝不要逃避问题……

　　好友，汝想吃什么菜色？

　　……麻辣牛肉锅。

　　哎呀呀……这重的口味，好友汝老来味觉会出问题的。

　　龙宿汝……真是气死人不赔命的好手。

　　哈，好说、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