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闲话》洛凝

6、陆

　　剑子知道，于儒门中人来说六艺当中当属琴最为重要，因为它是最常用来摆上台面显摆的东西。

　　可是剑子不知道，一直号称六艺皆精聪敏非常的龙宿琴艺竟然能是如此的……惨烈。

　　……好友，汝曾说，汝钟意琴。

　　试琴用的《良宵引》罢，剑子神色依旧，然而嘴角却几不可见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嗯，琴者，六艺之首，吾不钟意它还能钟意谁。

　　龙宿神色同样依旧，指尖意犹未尽地轻轻拨着琴弦，似乎准备再奏一曲。

　　……好友，汝也曾说，汝六艺精通。

　　瞥见了他手上的动作，剑子不得不再次出声道。

　　嗯，六艺皆精是儒门最高境界，自然也会是吾的最终结果。

　　龙宿云淡风轻地答，神色渐渐愉悦。

　　……最终结果？剑子略一思索，便明了话中深意，那么，现在？

　　自是一个过程尔。

　　言及此，龙宿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一刹，四周光影似乎瞬间便于剑子眼中翩跹远去，唯剩那笑靥如烙，印入心底。

　　然则笑靥美是美已，却终究救不了剑子的耳朵。

　　平心而论，龙宿的琴艺其实不差。

　　身为现任龙首最得意最喜爱同样也是最看好的弟子，龙宿的六艺造诣不管怎么看都很出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曲子，龙宿奏来就总是隐约会有一丝拉不同之处——而且，正是这一丝拉不同之处，每每都会使得听琴者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听过他奏琴的龙首曾说他这是杀伐气过重，于儒门的根本原则不符——不过琴质也很重要，所以换张琴吧。

　　而听过他奏琴的道尊则说他这是琴心有异，主要是制琴的那个人不对——就像万物相生相克，人其实也一样。

　　不过在剑子看来，龙宿的曲子会这么折磨人的原因远没有他们所想的那样深邃长远，究其根本无外乎就是那四个字。

　　心无所羁。

　　龙宿弹琴，重艺不重心，倒不是说他不懂欣赏乐艺——儒门中人不会什么也须得会欣赏，要不然肚子里那么些墨水典故要凭什么东西做媒介瞎掰出来给人听？

　　只是龙宿他从来都懒得去用心鼓琴，在他看来艺高技娴便行了，用心做什么。

　　——只不过正是这个微不足道的“无心”，直接导致原本悦耳的琴音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直逼杀人不见血的恐怖凶器。

　　就在剑子正襟危坐于龙宿对面神色平和地听他奏琴时，其实他心底已经飞速转过了十几个念头。

　　要不要干脆打断他算了？要不要告诉他再这么弹下去琴会变作凶器？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其实已经快不行了？要不要……

　　就在这些念头杂乱无章地在剑子脑子里四处乱窜的时候，一声乍起的哀鸣猛地惊断了龙宿的琴声，同时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龙宿与剑子默契十足地抬头对望一眼，随后便动作一致地朝哀鸣响起的地方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