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源*柚

1、魅色。渐出。

　　这是一个没有太阳的世界。而这个世界的名字，正是夕阳。
　　黑暗无时无刻地包围着这个世界，红、黄、蓝、绿四色的月亮轮流交织着单调的夜空。
　　“夕阳没有日出，
　　夜晚是唯一的歌谣。
　　四色的光芒四夜的乡，
　　太阳是神明瞭望。”
　　只有神明的出现，太阳才会重新光顾这个可怜的世界，而，这便是夕阳之战，魑魅魍魉间的争夺。

　　黑色的天空。血腥和杀戮是唯一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
　　“魍、魉”的继承者阎钰熏和阎钰离，是一对姐弟，他们与“魑”莫承斗了百年，直到百年之前，莫承突然魔性大发，接而突然失踪，才有得他们如今这片江山。不过战争还没有结束，“魅”还没有出现，三亡一胜，才将是最后的结局。

　　希愿宫。
　　偌大一个希愿宫被藤蔓缠绕，黑暗下隐隐发出墨绿色的光芒。
　　“百年了，我们已离成功不远。”女子一言，她身着墨绿色的衣裙，带刺的藤蔓在她身周缠绕。她便是希愿宫的主人，阎钰熏。阎钰熏妖艳地看着眼前同自己长得极为相像的男子，“我的愿望终于要完成了。你会为姐姐而高兴么？阿离。”
　　男子一声苦笑，碧蓝色的眼睛犹如大海般，深不见底，“反正从头到尾，姐姐，都只是把我当做工具来看待吧？”
　　“啪！”
　　一根带刺的藤蔓硬生生地抽打在他得脸上。朱红的鲜血随着他得脸颊流下，落地……女子收手，转身，高傲地说着，“姐姐这可是为你好，要知道，夕阳若是落入他人手中，我们都将是死路一条。”
　　“是……”他轻抚伤口，半低着头，并无反抗之意，只是淡淡地言道，“你终究是我的姐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你。就算，你要我的命，也一样。”
　　“找出魅，杀了她。天下，就是我们的了。”阎钰熏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便朝向黑暗中走去，身周的藤蔓也随之往两旁伸展移动，为她留开了一条道路。
　　三百年的相濡以沫，她曾誓言，定要改变这个命运，将这个害得自己如此痛苦的世界据为己有，再施以报复。
　　谁曾见，朱颜下，两行晶莹。

　　月下，黄衣少女跪在一座石碑前，石碑上刻着端端正正的文字，周围却是血迹斑斑。边上放着的则是一个木制古盒，钻石、水晶及碧玉华丽丽地装饰满了大半个盒面，盒锁则是血红的颜色，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在没有太阳照射的这个世界里竟隐隐放出光芒，仿佛锁住了一段成年旧事。
　　“爹、娘。小枯来看你们了。”
　　言罢，少女静静地依在墓碑上，甜甜地笑着。寂静的夜晚，一切言语，都会显得枯燥无味。
　　今夜，黄色的月照耀着这个天空。不知为何，黄月，总是会让她感到一股说不出的舒适感，淡淡的荧光笼罩在她的周围，与她甚亲，像是一个分别多年未见的故人，久别重聚，温暖无比。
　　“这个，是你娘的墓？”身后的男子轻声问了一句。却是阿离，阎钰离。
　　“还有我爹。”名为小枯的少女稍稍起身，连来者是谁都没问，便回道，“在这个盒子里面。”
　　阎钰离听之，知道是她家事，只是心生好奇，却也不过问，打量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你从不吸食灵魂么？这样的身子骨，你是怎么撑到现在还不被人抓去当食物的？”
　　“我也不知，只是我娘让我不要离开这里，我便一直生活在这附近，也没谁到过此地，就这么活过来了。”莫枯回忆着，“我娘走后的近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来此之人。”
　　稍作思考，阎钰离才明白开来，是有谁在这周围布下了结界，而且实力不低，只是自己的实力也毫不逊色，再加之布施之人已亡多时，结界的力量稍有减弱，才会让自己这么轻松地走了进来。难怪这么久了，一个人的身影都没有见着。
　　突而想起正事，他沉下了头，问道，“莫枯？你，叫莫枯是吧？莫承的女儿？”
　　“你，知道我爹？”莫枯虽已有百年的道行，但却从未离开过结界半步，心如白纸，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是魑魅魍魉之一，神的继承人。
　　“想不到，失踪了百年的魑之继承人莫承，竟会连灵魂都不见了，唯留木盒送终么？”苦笑，轻抚木盒，他眼露柔光，叹道，“我们也算故人，斗了百年，如今你就这么不见了，让我如何舍得。”
　　“或许论辈分，我还应该叫你一声‘师傅’吧？”
　　忆起夕阳之战前，莫承和自己这对姐弟也算有过救命之恩，若不是他，自己和姐姐早已落入他人之口，也活不到现在了。当战争爆发，他本不愿与莫承为敌，莫承也曾多次对年幼的自己手下留情，不肯下杀手，只是姐姐一意孤行，要将莫承置于死地，一统夕阳。终是血缘之亲，他不得反抗把自己拉扯大的姐姐，只可听令，视莫承为敌，与恩人斗了百年。如今来此，除了姐姐下的任务以外，其实，他也想见见故人之女，好好将她安顿，也算对姐姐的任性做一些补偿。
　　不过见到这个结界，他突然觉得有些多事。这般结界，怎还用得到自己帮忙呢？
　　而眼望莫枯，他们虽是父女，却长得毫不相像。连一丝丝回忆也不给他留下。
　　莫枯长得温柔可爱，比起“凶神恶煞”的莫承，她长得倒是更像她的母亲，萤黄色的发更是与她如出一辙。或许，连心地善良这一点，也是一样的吧。
　　顿了一会，阎钰离见莫枯对自己的到来没有一丝怀疑，便好奇问道：“你这么从来不问我为何来此？不问我，你父母的事情？”
　　“娘说，他们之间的事，不希望我知道。而你为何来此……”莫枯顿了顿，想着些什么，阴沉下头，“而你为何来此，我想，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他一疑，“你不懂世事，怎会知道？”
　　“猜的。”
　　莫枯言罢，从衣袋中取出一物。是一个坠饰，足有一个手掌那么大，样子像是夹杂着流沙的龙卷风暴，颜色却是灰白的。那是信物，作为魑之继承者，莫承该有的信物，而他的死，也使得“狂沙”这一股力量化为了虚无，不复于世了。递给阎钰离，“‘若是有人来此想要取你性命，你就将此物给他，或许，可保住一命。’这，是我娘的原话。虽然你看似并无害我之意，但是，目的是一样的吧？”
　　“你娘？又是你娘……”他接过那坠饰，确认无疑之后方才言道，“你娘她，想到的真多，想必她早已为你铺好了未来的道路，为这个不懂世事的少女。”
　　“可我并不在意未来，只要能陪着爹娘的墓到一直老就好，其他，莫枯别无所求。”她温柔地一笑，纯真，又而甜美。
　　世事繁琐，知道了，反而难过。不若做个无知的井底之蛙，才会对生活感到知足。
　　收起莫枯给的狂沙坠饰:“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若有闲时，我会再来看你的，再见。”言罢，他便要走。
　　“等一下。”
　　他还未跨出两步，便听见莫枯的叫喊，停下了脚步，为首：“怎么了？”
　　莫枯连忙又掏出了什么，跑过去，双手要递给了阎钰离：“这个，你还没有拿走。”
　　是一块同样大小的坠饰。只是图案却不相同，莫枯手上的这第二块，画着的是一柄长剑和匕首，以及无数的骷髅头骨。虽也是黑白的颜色，只不过这一块，却隐隐泛着光芒。血红的光芒。“杀戮”！这是“魅”的标志，无尽的鲜血，无尽的杀戮，那是魅的继承人才会拥有的坠饰。如今在莫枯的手上，它竟泛起了一丝光芒，这也就意味着，她，便是这第四个继承人，魅！
　　见到这个画面，阎钰离瞪大了双眼。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除了自己娘亲外连人都没怎么见过的纯真少女，竟然会是杀戮的继承人，魅。要说魅是和魑有关的人，他还能够接受，但未曾想……这个从没有见到过鲜血的少女，如何会继承“杀戮”二字？
　　“快！把它收起来！别轻易拿出来！”他大声叫道。
　　找到魅。这本是他接受的任务，可如今魅自动出现在了他得眼前，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杀手。只要她快些将那坠饰藏起来，姐姐她一定不会知道吧？
　　莫枯不解，只是照着做了。
　　“你娘，她叮嘱了你这么多，却没有告诉你这个饰物所代表的含义么？”他问道，“还是说，你娘根本不知道你有这个饰物？”
　　轻轻摇了摇头，“她知道，却什么也没有说，只道‘你的未来，该由你自己决定’。”
　　“那……又为何要给我？你不怕我会杀了你么？”
　　莫枯笑笑，“因为，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相信你。”
　　“那么，你就听我一句吧。把它收好了，别让任何人看见。不然的话，我们可能将变成敌人。再见。”他淡淡地说道，才刚刚走了两步，便又突然停下，重道，“不，还是祈祷，别再见到我为好……我可不一定，是你口中所说的‘好人’。”
　　至此，他再未说过一句话，阴沉着头，手中紧紧握着‘狂沙’的坠饰径直离开了莫枯的视线。连名字，都忘记留下。
　　望见他的背影，莫枯心中，竟有一丝不舍。
　　何时再见？
　　那个，和娘亲一样温柔的人……
　　“恩，再见……”

　　“姐姐，我回来了，”他言道，“我把东西也拿回来了。”
　　阎钰熏接过狂沙的坠饰，一笑，“很好，很好！这样，我们就有三种力量了。”望着另一只手中，魉之“汪洋”以及魍之“希望”的两块坠饰，傲狂而恐怖地言道，“这样，我们就只差魅了，只差魅了！”她狂笑，两只手死死握着三块坠饰，仿佛要将三百年来的所有怨气都爆发出来一般。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
　　身旁的阎钰离只是听着，并未多言。他看着与自己生活了上百年的姐姐，突然感到了一丝陌生。原来只顾关心自己的姐姐，是在什么时候，突然变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