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月映潭》田可心

16、诡异的送子娘娘

　　第二天，沈沧岭奉命随父亲一行外出查探吸血妖邪之事，沈寂涯和暮田田两个则被归类为只能帮倒忙的小毛孩儿，被勒令老老实实呆在客栈里自己玩儿。

　　不用说，暮田田当然是呆不住的。她满心里都火烧火燎地惦记着谭仲苏的事，不知道他会不会撞到沈铭锴他们手上，会不会吃亏。
　　虽然他的管家说他昨天一大清早就离开了，她也觉得不像是假的，可谁知道呢？她还不太会分辨这些虚虚实实，而此时情势微妙，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他走还是没走了。

　　她自然又想溜出去，可沈寂涯被安排留下固然是因为他年龄小，也有一层用意是要他看着暮田田的，所以暮田田想要出去，除非能把他说动一起走。
　　于是她试图撺掇沈寂涯跟她一起去看个究竟，可沈寂涯没上当：“你才被爹罚过就又皮痒了？还来？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再捅出什么漏子来，准得把我和大哥也一块儿害了，到时候别说爹了，我们都饶不了你，再挨罚看谁还能护着你！”

　　暮田田沮丧地又坐了回去。
　　想了一会儿，她忽然有了主意。

　　她从包裹里翻出原先顺出来的沈寂涯的衣服，到屏风后面悉悉索索捣腾了一番，把全身的装束又换回了男装，然后猛然跳出来吓了沈寂涯一跳。她故意粗着嗓子学起了沈寂涯横横的语气：“哼哼！本公子乃堂堂靖阴沈家二少爷，名震江湖闻者丧胆的沈寂涯就是我！看剑！”

　　随着这一声喝，她手里捏了个假装正有长剑在握的姿势，直直指向沈寂涯。

　　沈寂涯哈的一声笑弯了腰，抬起头来边呛边骂：“咳！咳咳……你这死妮子，学得还、还有模有样的！”
　　偏着头再打量了她一会儿，他便掩不住了眼中那几许强压不去的爱慕：“想不到你穿我的衣服也这么好看……”

　　暮田田心里一颤，连忙顺着他的话就往下带：“好看吧？好寂涯，你看，我把你演得多俊，却只能困在这里无所事事浪费生命，多没劲啊！不然咱们出去逛逛吧？我保证，我们不去管吸血妖邪的事，不会和爹他们碰上的！咱们就出去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这总行吧？爹一定发现不了的！”

　　沈寂涯显然已经大为动心，却还有几分犹豫：“这……这潞南城还不如咱们靖阴呢，有什么好逛的？”

　　暮田田连忙拉住他的胳膊摇啊摇：“有有有，可有了！我跟你说啊，这里有个什么送子娘娘，能让人用女儿换儿子哩！据说就是这几天，她会大驾亲临，说不定就是今天，你难道真不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沈寂涯果然被引诱得全面沦陷，眼中一亮：“有这等事？”

　　暮田田万分肯定地用力点头：“千真万确！我昨天亲耳听到的——对了对了，还有大哥也听到了，不信等他回来你问他，就怕他回来时送子娘娘都来过又走了，咱们就算出去也什么热闹都看不着了……”

　　听到这里，沈寂涯哪里还按捺得住？他本来就正在好奇心最重的年龄，又何况听说了沈沧岭也知道这送子娘娘的事。
　　话说沈沧岭不高兴沈寂涯一块儿来潞南，自然是介意他一直以来就同暮田田更亲近。而他的这份介意全然没错，沈寂涯之所以非磨着沈铭锴要跟着来，正是为了放心不下暮田田，原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快些见到她，更放心不下她这些天都跟沈沧岭单独在一起。
　　此时一听沈沧岭比自己先知道了送子娘娘的事，而且听暮田田的意思他们俩还是一块儿听说的，沈寂涯自然不甘落后，一心只想补回来，登时脑中一热，拉起暮田田的手推门就走：“那还啰嗦什么？咱们赶紧的，可别错过了啊！”

　　暮田田心里狂打V字手，面子上也全是欣喜：“嗯，快走！”

　　出了客栈随便找了两个路人一打听，暮田田顿时大叫阿弥陀佛：幸亏我是神仙，料事不是如神，而是就是神啊！
　　那个送子娘娘果然就是今天来的，这会儿正在东市大开法坛给把女儿献给她的人家送子呢。

　　提供情报的这俩路人是对大叔大妈，他们也正拉着自家女儿往那儿赶，于是大家索性做一路，边走边聊：“这送子娘娘可是一万个灵验啊！只要是给了女儿给她的，每对夫妻九个月后就都抱上大胖小子了！”
　　“她上回来的时候，我和你们大妈成亲数年，只得这一个丫头。她当时年纪小，才五岁，人家送子娘娘不要啊。等了这十年吧，我们求着盼着，还是没儿子，好在今年丫头已经十五了，够格儿送给娘娘了。”

　　原本以看送子娘娘的名义忽悠沈寂涯一起出来只是个策略，暮田田的如意算盘是先出来再想办法去打听谭仲苏的事的，可听到这里，她的心思已经完全被抓到这送子娘娘的身上来了，震惊地回头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小姐姐。
　　她就比自己大一岁，如今却要被亲生父母送给别人了，这话他们当着她的面都能说得这么坦然，更为怪异的是，她自己好像也完全没意见。
　　暮田田便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大叔大妈，你们就这么把女儿送给别人，不会舍不得吗？”

　　这对父母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眼女儿，脸上分明有几分不忍浮起，却又很快隐没：“怎么不会？可这是好事啊，跟着娘娘能成仙呐，怎么都比在咱们穷人家强，这是她的福份呀！”

　　暮田田讶然地再看了看那个女孩子，只见她抬起脸，对自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父母的话。她眼中目光清明，显然是诚心实意的，只是暮田田此时是男装，俊美得出奇，她的目光对过来的时候，脸上不禁一红。

　　暮田田便有些尴尬，连忙转回脸来，又问：“成仙？这个送子娘娘把女孩子们带回去就能让她们成仙么？”

　　这一家三口好像觉得她问出这种问题来也委实太笨了：“那是自然！娘娘自己是神仙，跟着她当然就能变成仙女啦！”

　　一直在一旁光听不说的沈寂涯此时插了个问题进来，这个问题跟他的关系比较大：“那这送子娘娘怎么只收女孩儿呢？她不能让男孩儿也成仙吗？”

　　大叔答道：“谁说不能？娘娘也会收男孩子，若有那愿意的，她也可以用一个新儿子换人家一个旧儿子。可大多数人家都舍不得儿子离开啊，虽说还能换回个儿子来，但原先这个养这么大容易吗？哪个孩子小时候没几场大病小灾的？万一新儿子生是生了，却养不大，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通常跟娘娘走的男孩子，多为孤儿，或是家里有兄弟的，换不换儿子都无所谓了。
　　不过娘娘好像总还是希望带些男孩子回去的，据说有一年她收到的男孩子不多，撤了法坛之后还当场点了几个男孩子跟她回去，说这是他们同天界的善缘，若是不遵，家中便会有大祸临门。”

　　居然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暮田田越发对这个所谓的神仙持怀疑态度了，就算真是神仙，那也得是坏神仙啊。哪有这样的？还有逼人家成仙的道理！你当天界是□□呐？
　　“大叔大妈，你们怎么能肯定这个送子娘娘就是神仙呢？她万一是骗子怎么办？拐了你们的儿女到远方贩卖，那可如何是好？”

　　大叔大妈忙不迭地啐她：“呸呸呸！胡说八道！这怎么会？若不是神仙，娘娘她怎能令每个给她孩儿的夫妇都怀上儿子？再说了，娘娘每十年才来一次，据老一辈传下来的话，算到今年已经来了十几次了，娘娘她若是凡人，少说也得有快两百岁了吧，怎么可能看上去还是二十出头青春勃发的样子？”

　　哇，这好像的确是铁证如山了啊！

　　话虽如此，暮田田还是觉得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暂时抛开那个逼男孩子跟她走的问题不谈吧。暮田田想了想，又问：“大叔大妈，听你们的意思，好像那送子娘娘是只收少男少女？她恁的有本事，怎的不把上了年纪的父母亲也一并度化成仙，也免去人家骨肉分离？”

　　这话大概问到了点子上，这一回那老两口都是一愣，一时答不出来。
　　犹豫了好一会儿，大叔才说：“这……倒不清楚了，怕是人家神仙也有难处吧。”

　　暮田田哭笑不得：我们神仙的确也不是万能的，可也不是这么莫名的难处吧？

　　一旁多想了一会儿的大妈补充道：“或许就这么大的孩子才有灵根？十二岁到十八岁的女孩儿，十五岁到二十岁的男孩儿，半大未大，已经懂了事，灵智开化，却还不曾老去，最适于成仙吧。”

　　哪有这种道理！
　　暮田田暗自摇头。别说她自己就是半神了，就算是普通人，有点文化的也知道，自古都说的是年纪越大越容易登仙，修身养性可是需要时间的，哪有专挑青春年盛的？你当是选model啊？

　　想到这里，暮田田脑中一轰，越发觉得这事可疑。
　　这个送子娘娘，听起来怎么倒像是《倩女幽魂》里那个老鸨妖精呢？

　　没容她琢磨太久，东市就到了。
　　这里果然人山人海，接踵摩肩，好在暮田田早有了经验，拉着同样身形瘦小的沈寂涯见缝插针地钻了又钻，没多久就来到了那送子娘娘的法坛前。

　　定睛往那人身上一看，暮田田心里猛地一跳——
　　刚才自己的估计虽然不够准确，可也八九不离十了！
　　这个女人，她倒不是妖精，可她身上一股沉沉如霾的阴怨之气，至少是一只积怨十世的猛恶鬼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