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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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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紫云阁,一扫刚才的不快,李治笑抿抿看着四周,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满意,王伏胜真会办事儿,一下子就把这里布置得甚是整齐,瑞英软帘华美,云母屏风流光溢彩,几案坐榻全是花梨木制作,各种摆设样样精致。
掀起寝室的水晶帘,她就在榻上靠着,那个小宫女正在陪她说话,气色虽然不好,但比前些天好了许多,还是天峰有办法。这几个月来,她的确吃了不少的苦,献陵不说,连大理寺的牢都坐过了,万幸能挺过来。
望着她,人如故,萦绕在心头的,是夜幕中的蘅芷阁,昏暗的床帏内,堵着她,缠着她,甚至威胁她。
“天峰的话你信了吗?朕并没有骗你!”
小雀慢慢立起来,很识时务的退下了。
萧可根本不去的看他,依如冷若冰霜,一字不言。
思绪又回到去年的冬天,那个大雪纷飞的早晨,国舅硬是逼着他做出选择,他也毅然决然做出了选择,“你就算不相信朕,天峰总该相信吧!朕也是迫不得已,这一切都国舅弄出来的,朕真的已经尽力了!”
萧可一直沉默着,往事历历在目,她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事已至此,却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似的。
“姐姐,你说话呀!”李治忍不住问。
萧可凄然一笑,“你不用假惺惺的装模作样!我跟你如今是不共戴天之仇,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了!”
“什么演戏?你在说什么?朕一直在护着你,怎么就成仇人了?”李治似乎很不明白。
这种伎俩,萧可早已司空见惯,冷言冷语道:“大唐皇帝陛下,您在这里跟我一个家破人亡的弱女子演戏有意思吗?你们不就是恨他,从贞观十七年,太宗皇帝要改立太子,自那时起,你们就恨他,你们恨他,陷害他也就罢了,为何连几个孩子都不放过?他们也碍着你的江山社稷了?”
李治一时语塞,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看来天峰的话她并没有相信,“国舅那里有房遗爱的口供,三哥的的确确是参与了谋反。”
“胡说!那样的口供,我一天能给你编上几百个!”萧可才不听他的鬼话,心口又像刀绞一样疼起来,“很开心吧?除掉了你最忌恨的人。”
“你怎么能这么说!”李治极力否认,“你知不知道朕为了保住你,费了多少心思?朕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你却这样怀疑朕,朕若你是心里想的那种人,就教朕头疼而死!”
听此话,萧可笑了起来,有些许的恐怖,抬眼瞅着他,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堂堂天子,富有天下,您在这里又发誓又赌咒的所图为何?”
李治说不上来,自然也不能说。
“你以为三郎不在了,我就会跟了你吗?”萧可当然知晓他所图为何。
让人一语道中心事,李治一时无言,“不论你怎么想!反正朕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事到如今,朕确实无能为力,这一切都是国舅……!”
“长孙无忌又是为了谁?”萧可打断他的话。
一时间,寝室内一片静谧,李治低头不语,萧可却一直盯着他,往事如在眼前,“三郎在哪儿?”
李治吱唔着说不上来,又被她看的心里发毛,“……棺椁停在寺庙里!”
萧可闭目沉吟,自是痛彻心扉,都快三个多月了,三郎仍不能入土为安,这跟暴尸荒野有什么区别!他一生光明磊落,竟落得如此下场。
“你打算怎么办?要把他挫骨扬灰才能解你的心头之恨吗?”
李治连连摇头,说了这么多,她还是在误会,“你放心,朕马上下旨……安葬。”
萧可拭去了泪水,尽量不让自己哭,“好,高阳之原的最高处,能看见半山腰的一大片青松翠竹,他喜欢那里。”
李治在萧可哪里弄得不开心,一直绷着一张脸在甘露殿里‘画日’,直到灯火阑珊,月上中天。
偶有一阵香气飘来,一个美人缓缓走了过来,看到她才绽露了笑颜,美人盛装华服,云鬓高挽,一双明眸如若春水,正是武昭仪的姐姐,贺兰夫人。
贺兰夫人孀居多年,一直住在宫中照料李弘,好不容易哄他睡着了才出来走动,好打发长夜漫漫的无聊时光。
李治忙起身相迎,握了她的手道:“姐姐,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正打得火热也不是稀罕事儿,王伏胜很识趣的退下了。
贺兰夫人浅笑着,故作嗔怪,“陛下这几日叫姐姐可曾叫絮了?这里一个姐姐,那里一个姐姐,您也不嫌累。”
李治自然知道她所指,拥着她坐了下来,抚着她的手臂道:“她又不像你,见了朕就没个好脸色。”
贺兰夫人美目一转,“那陛下还把她留在身边,指派了那么多人去照料,铁门栓一样守着紫云阁,生怕别人伤害了她似的。”
“朕又不是防你。”想起萧云襄,李治颇为恼火,紧紧将贺兰夫人圈在了怀里,笑道:“今晚留下来吧!”
“媚娘会不乐意的。”贺兰夫人假意推开她,“媚娘有了身孕,早早歇下了,不能惹她生气,陛下还是去找紫云阁的那个姐姐。”
李治含笑不语,他倒是想,人家肯才行啊!
“她也有了身孕。”
“陛下的?”贺兰夫人略有些吃惊。
“朕还没有问她。” 李治摇了摇头,又忆起去年冬夜的蘅芷阁。
“陛下是不敢问她吧?”看着他神思恍惚的样子,贺兰夫人略有些不快,“陛下今日眉头紧锁,是让人家赶出来的吧?”
“没有的事儿!朕只是……。”李治长叹一声,也拿不准下一步该怎么办?
紫云阁春光正好,各色繁花千娇百媚,再衬着莺啼燕鸣,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眉儿这几日忙坏了,不仅要照顾萧可,还要指正那几个刚刚拨来的小宫女们干活,生怕她们手重心粗弄坏了东西。时不时还要去后院的小厨房照管,看她们做的东西萧可不爱吃。又想起屋子里赏赐的那些绫罗绸缎、金银玉器还没有收拾。
刚掀起珠帘,就看见萧可已经坐起来了,忙上去扶她,“您怎么起来了?您想要什么,跟奴婢说一声儿就行。”
萧可却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又重新坐了下来,“小雀……。”
“您忘了,奴婢不叫小雀了。”眉儿一边说,一边拿了隐囊给她靠上,“陛下给我改了名字叫眉儿,说小雀不好听,还说我柳眉弯弯,以后就改了叫眉儿。”
眉儿越说越喜欢,萧可哪有心思理会她改了什么名字,只是想让她倒杯水。
眉儿倒了茶,又看着屋子里堆放的赏赐之物发愁,寻思着如何归置,眼见两人一前一后而来,忙下拜。
李治让她起来,随后问道:“她怎么样了?今天都吃了什么?精神好不好?”
眉儿一脸的笑,“吃了小半碗鸭花汤饼,精神也好,刚才还跟奴婢说话来着。”
李治点了点头,便去寝室内探望萧可了,就剩了王伏胜和眉儿在屋子外头。
眉儿见王伏胜一直是乐呵呵的,还时不时拿眼瞄着自己,不禁问道:“大总管,你看着奴婢做什么?难不成奴婢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王伏胜笑道:“哪有什么脏东西,咱家不过是看你命好罢了。”
眉儿也觉得自己命好,不仅这位兼管着掖庭、宫闱、奚官、内仆、内府、内坊六局正三品的大总管对她有说有笑,就连陛下对她也是和颜悦色,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李治见到萧可才知道,她哪有精神很好,还不是和以前一个样,长发虽然梳得齐齐整整,可面色憔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彩。
“朕怕你闷得慌,便让人送来了几只鸟雀,就在院子里呢!你没有出去看看?哦,还有两只锦鸡呢!你记不记得,我们去咸阳狩猎那次,朕还送了一只锦鸡给你呢!”
她并不答话,只是低垂着头,李治抚上她的手臂道:“这衣服这么薄,怎么不多加件衣裳?”
萧可忙把把推开了,仍是一付冷冷冰冰的样子。
就知道她是这样,跟从前一般无二。
“那件事儿正在办呢!不太好办!”李治拧着眉头道:“朕是个没用的皇帝,刚刚提及,他们就各种反驳!但凡国舅在,没人把朕当回事儿!”
萧可自是明白他所指,只是想让三郎入土为安,竟然这么难!
“朕再试试吧!”原来她肯跟自己心平心平气和的坐着,都是因为那个人。
一时间,萧可泪光盈盈,“不论高阳与李元景怎样,都不关三郎的事儿,他没有谋反!”
“都是国舅,这一切都是他弄出来的!”接着她的话头,李冶抱怨道:“为了一己之私,害了那么多人,那都是朕的亲人啊!日后九泉之下,朕怎么跟先皇交待!都是朕没用,才让国舅为所欲为!”
萧可心里很明白,他一股脑往长孙无忌身上推,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就真的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怎么可能!
“你不用想这么多,你要做什么!告诉朕就是,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把身子养好!”李治很想抱着她安慰,又怕她误会了去,“放心吧!以后朕会把曦彦、千里、婵娟和婳儿都送回到你身边。”
萧可抬眼问道:“什么时候?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不会那么久的。”李治信誓旦旦道:“朕确实有难处,有国舅在,朕也是有心无力!朕知道你放心不下千里和曦彦,朕会好好护着他们的,朕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朕早就向刑部尚书唐临交待过,准许千里和曦彦乘马,路上出了意外,定会追究到底。”
萧可的思绪停留在‘唐临’上,他是长孙无忌的人,能好生对待千里跟曦彦吗?
“唐临他不敢胡作非为。”李治自是明白她所虑为何,“曦彦的名字还是朕取的呢!彼其之子,邦之彦兮,那孩子是在晨光里出生的,朕记得很清楚。你不是常说,人要往前看,该放下的就要放下,不要总觉得自己孤零零的,你还有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呀!他能陪着你,将来也会孝敬你。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朕想不到的,一时又手足无措,才让他们为所欲为,今后再不会让他们掣肘了!”
一席话说完,萧可方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说客,从前那个腼腆的孩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恭送皇帝离开,小雀才兴冲冲返回了寝室,一看萧可的神情,忙收了欢喜之色。刚才陛下对紫云阁的各色布置都十分中意,还夸了她,甚至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鸟雀、锦鸡都满意,难道她还有不称心的地方?
想让她开心起来,欢欢喜喜道:“姐姐,刚才王总管说了,我们这紫云阁蛮大的,以后用药、用膳就不用往外头跑了,特意挑了两个女医过来照看,又请蒋太医每日过来诊脉,还从尚食局弄拨了两个人过来,陛下吩咐说姐姐不爱吃油腻的,要她们以后把饭食弄得清淡些。”
萧可就当没听见一样,歪在榻上一动不动。
眉儿又把手里抱的锦盒递给了她,“哦!还有这个,这是慕容将军托大总管捎来的,说是给姐姐您的,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个什么?”
萧可这才回过神儿来,抹去了眼泪,接了锦盒在怀里,打开一看,一时怔在了那里,盒中之物竟是鱼肠剑,一尺来长,尤如匕首,绿沙鱼皮鞘,用以宝石装饰,挽手绒绳是鹅黄的灯笼穗,是三郎留下的遗物,到处找不到,竟在慕容天峰的手上。
“是匕首?”眉儿有些吃惊。
萧可则睹物思人,失声痛哭。
眉儿又看不明白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姐姐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物件儿?我这就去还给慕容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