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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泥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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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华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前往EAMI,然后坐夜机去美国。
下午,我按时去了片场,那里却空空荡荡,只有郝友乾一个人似早有预谋般地等着我。
“方若绮,你真是个好演员,来得那么准时,真敬业。”他从墙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泰然自若地走到我面前。
“其他人呢?”
“没有人通知你吗?今天停拍。”
他特意在这里等我,就一定是故意没有通知到我的,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
他一把扯过我:“着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努力想挣脱,他的手牢牢地钳制住我的双臂,使我无法动弹:“那你快说。”
“我并不是这么不通人情的,昨晚的事我可以当做是你一时冲动一笔勾销,只要你不再和黎华牵扯不清,我可以保证你会成为现在最红的女艺人,甚至成为天后。”
“我不需要这些,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怎么可能放过你?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再威胁我也没用!莎莎的事我会告诉黎华的!”在见到郝友乾的那一刻,我心里已经下了决定。哪怕把孩子的事告诉黎华他可能会无法接受,也比因此而受着郝友乾的摆布终日惴惴不安要强得多。
“哼,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他松开手,白皙的手臂上留下几道清晰的指痕,“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那么这部戏、你的唱片,将会统统化为乌有,就算是以后,你也不会再在演艺圈里有立足之地。”
“随便吧,哪怕离开演艺圈,都比在你的控制下生活要好。”趁他放开我,我急忙向外跑去,又想起什么,转身走了回去。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惊喜的光芒。
“这东西太贵重了,还给你。”我从包里取出昨天他送给我的项链递给他。
他很久未伸手接,眼里的光芒徐徐暗下,化作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使我不寒而栗。我把项链放在了他身旁的矮桌上,匆匆离开。
电影停拍,唱片一夜之间全部下架,一时间,我成了演艺圈的弃儿。郝友乾的□□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之后的日子里,我跑遍了电视台、广告公司、电影公司,所有制作人和导演对我都避而远之,关系稍好些的也只能表示一下同情。我在演艺圈的日子完完全全地静止下来。
黎华几乎每隔两天就会打越洋电话给我。对于郝友乾对我的封杀,他只字未提,但我相信他是知道的。他在每一次电话里都会说:“若绮,等我。”也许曾经的分离,使得原本就有着极强的自我保护意识的他愈加敏感和不安,也许分开了太久,我们对彼此的想念已经满到溢出。
惶恐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并且日渐长大。没有了演艺圈的工作我还有黎华,可是如果黎华仍旧不愿接受莎莎,那么我的世界将会面临崩塌。
整整一个月,我都待着家里陪着莎莎,偶尔写写歌弹弹琴,人又渐渐消瘦下来。十九号酒馆去得越来越勤。每天莎莎睡着后,我都会来这里。有时和席若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客人散尽,有时一个人对着一杯酒,一坐就坐到天亮。
初秋的天气已是微凉,席若芸仍然穿着无袖的紫色连衣裙,白净的皮肤,飘逸的裙摆,清雅的气质,比初秋时节的气温更加清冽。
从吧台下拿出一张光碟放在我的手边。我不拿,只端起酒杯,小啜了一口同样清凉的Mojito,淡淡的薄荷味爬进喉咙,在我的身体里散开,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放下酒杯,冰凉的手指在光碟的塑胶外壳上胡乱划着。
“那么久了,总该为自己打算一下了。”她自顾自地擦着酒杯说。
“了不起来你这跟你一起卖酒。”
“方若绮,”她放下擦干净的酒杯,凑到我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你看起来与世无争,其实想要的比谁都多。”
又一个颤栗:“为什么这么说?”
“有人这么说过吗?”
“有,徐心宁。”
她了然地笑着:“那你说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
“徐心宁想要黎华,不惜做任何事来维持和他的关系;我曾经想要名利,所以跟王瑞恩走得很近,也有过其他男人,后来想要黎华,所以做一些伤害其他人的事。你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是因为你什么都想要,所以你活得比我们更累。”
“那你现在想要什么?”
“平静的生活。”
“你已经得到了。”
“所以,你也去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吧,”她纤长的手指在光碟上轻敲着,“我没有帮过你什么,希望这对你算是帮助,如果你觉得不是,就把它扔掉吧。”
周映彤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亲自跑到EAMI去跟她谈唱片合约:“据我所知,你和日月光的合约还有很长一段日子才到期。”
“合约不是问题,我可以和他们解约。”
“但是你应该很清楚,EAMI是从来不签解约歌手的。”
“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可以由人来打破它。”
“方若绮,这真不像你的作风。”
“映彤姐,你也应该知道我被封杀的事,电影、电视剧、甚至广告,我都已经没办法再接到,但是我知道,EAMI是不受任何人控制的,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她沉吟片刻:“你很坦诚。你的事我确实很同情,演艺圈里被封杀过的艺人并不只有你一个,有的或许很久之后还能重振旗鼓,有的就从此一蹶不振了。但规矩就是规矩,我不能为任何人打破它。所以,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我踌躇了一下,还是从包里取出了光碟,推到她面前:“如果你一定需要一个理由,那我想,它可以是。”
她狐疑地接过,放进电脑的播放器,很快,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令她本就严肃的脸愈加寒峻。光碟里是从十九号酒馆的闭路电视里剪辑出来的片段,EAMI砸重金力捧的玉女温宁珊三番四次酒至半酣与不同的男人勾肩搭背地离开。这样的丑闻若传出去,温宁珊的玉女形象将瞬间覆灭,EAMI在她身上所下的重本全部付诸东流。
“好,这个理由让我无话可说,”周映彤关掉视频,“你把日月光那里的合约解决掉之后来找我吧。”
走出EAMI的大厦,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秋天清凉的空气,却依旧无法将自己从窒息中救赎出来。就像席若芸说的,我亦不知道她是否真正帮助了我。我的双脚已经沾染了污浊,它们使我站稳了脚跟,它们将与我相生相息。
我拨了黎华的电话,顾不得那里已是深夜,我急切地需要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总是很平静,听不出是被从睡梦中叫醒,还是被从工作中打断。我一字不漏地向他叙述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安静地听我说完,用辨不出情绪的声音说:“若绮,为什么不等到我回来?”
“我让你失望了,你一定很看不起我……”他的平静更令我恐惧,我歇斯底里地在电话这头嚅嗫着。
“别害怕,都会好起来的,”他的声音非但没有嗔怪的意思,反而带着心疼的温柔将我层层包裹,“我很快就回来了,我们把所有的折磨和痛苦都抛开,重新开始,好吗?”
“你为什么不生气,不骂我?”我想如果他用更严厉的态度来对待我,我会好受一些,我痛恨自己的堕落,可我却不后悔这样做,我被卷进了矛盾的漩涡,他的一泓柔情更要将我彻底溺死。
“我爱你,若绮。”心爱也好,怪罪也好,他在电话那头总是波澜不惊,我却在电话这头泣不成声。
原来,爱到刻骨亦可以生出如此肝肠寸断的绝望。蛰伏已久的希望终于被绝望叫醒,从我的身体里破茧而出,幻化成秋阳下五彩斑斓的光晕,美到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