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c小调恋曲》若依_

61、晴天霹雳

　　加拿大的冬天不但冷，还很漫长，时间仿佛一直停滞不前，唯一能令我感受到光阴如梭的，便是小腹日渐明显的变化，原本纤瘦的身材变得臃肿，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了加拿大冬季的严寒，每天都守着有暖气的屋子安静地生活，拉长了的睡眠冗长而无梦。我常常担心宝宝会这样在我的身体里驻留下来，我们就一同安静地老去。但越来越频繁的胎动告诉我，他努力地想要来到这个世界，每每如此，我又会重新振作起来。

　　每一次产检都是徐心宁陪我去的。从第一张宝宝的照片，到知道宝宝的性别——是个女孩，回家后我都会在本子上详细地记录下自己当时的心情。也许黎华永远也不会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但倘若有天他愿意去了解，我希望能够完整地告诉他所有。

　　和黎华的电话始终不咸不淡地持续着，直到三月末的一天——那时国内一定已经落英缤纷，加拿大却仍旧白雪皑皑，冬天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在电话那头用比积雪还要沉静的声音说：“若绮，最近工作不太赶，过来看看你好吗？”

　　“啊，”我一下慌了神，“不用了，跑来跑去多累啊！”

　　“能见你这点累算什么。”

　　“呃……我在这边还要上课啊，课程排得很紧，你来了我也没空陪你，何况再过几个月我这边结束就回来了，再耐心等一等吧。”

　　“好吧。”他用没有温度的声音应道。我自然不会对他的失望没感觉，但总算搪塞过去，也算松了一口气。

　　然而，之后的日子，我再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电视里仍然每天会出现他的身影，电影拍摄现场、歌友会、广告代言活动……每天都是不同的新闻。他仿佛突然从我的世界退出，回归到了属于他自己的五光十色的世界里。尝试过打电话给他，电话统统被转到了留言信箱。心里开始莫名地惶恐，就这样一天天地看着他生活得风生水起，却怎样也和他联络不上。

　　五月末，断断续续积了半年多的雪终于在姗姗而至的春天的第一缕曙光里融化。宝宝顺利地出生了，是个女孩。因为我体重仍然偏轻，只能进行剖腹产，小腹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疤痕，它就像是岁月在我身上烙下的印记，为我纪念人生中的一次重要蜕变。

　　每当宝宝用柔软的小手捏紧我的手指，都像有一串电流从我的身体里穿过，要把我彻底融化。孩子几天后才睁开眼睛，和黎华一样的琥珀色眼瞳，骨碌碌地不停地转着，好奇地看着周围。我把在华沙买的琥珀摘下来，戴在她的身上。徐心宁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问我：“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

　　“嗯。莎莎。”

　　“欧……”她迟疑着发出这个音节，被我迅速地打断。

　　“方莎莎。”

　　“可是孩子……”

　　“孩子是我的。如果哪天他真心地愿意接受她，我会让她改姓欧。”

　　“若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她吞吞吐吐地问出这个问题，我有些诧异，因为自从我来到这里，徐心宁极少向我问到有关我的打算之类的问题，“我还没想好……是不是我打扰你了？”

　　“不……当然不是。”她沉默得很尴尬。

　　“怎么了？”

　　“我想你总会自己看到的。所以还是先告诉你，免得你自己看到时受不了，”她拿出放在一旁的购物袋里的一本中文杂志，大概是她来看我的路上顺便买的，匆匆地翻了几页，递到我的面前，“你别难过。”

　　说不清看到报道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伤心？愤怒？懊恼？兴许情绪太过复杂，找不到出口，在心里迂回盘旋，最终还是要归于平静。

　　“天王最爱长发大眼，黎华承认萧依莉是理想女友典型”的标题赫然在目。

　　起初以为又是媒体在捕风捉影，细看内容，是黎华与新人萧依莉合作的新电影《透明的微笑》一上映就卖了个满堂红，电影宣传后的专访里，记者问他，若绮不在身边，两个人关系会不会疏远？他简单地回答顺其自然。记者又问，最近一直和萧依莉一起拍戏、宣传，会不会产生感情？他虽未直接回答，却毫不掩饰对萧依莉的好感，说他很喜欢长发大眼的女子，就像萧依莉那样的。

　　这样的专访，若不是黎华亲口说出这番话，定是不会瞎编乱造的。因为了解黎华，所以知道如果他们仅仅是合作关系，他一定会断然否认。也许，是我的拒绝造成了他的转身，可是，不管重来多少遍，我都别无选择。

　　“若绮，你没事吧？”见我不言，徐心宁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合上杂志放在一旁，对她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这个笑容一定很难看，可是这时候我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表情来回应她的关心。

　　这个勉强的笑容更令她不知所措，“你别想太多了……也许……一定是记者瞎编的。”

　　“其实你心里和我一样清楚的。”

　　“我以为他对你真的是不一样的。”

　　“以前也许是，可是他说要来看我的时候，我拒绝了，我想，他是对我失去耐心了，”我苦笑着，兴许自己在离开的时候，已经预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呵呵，可是他是黎华……我又怎么能奢望他就那样一直等着我……”

　　“若绮，你难过可以说出来，不要放在心里，我会很担心的。”

　　我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现在我只想好好照顾宝宝，别的事不会胡思乱想的。”

　　那天起，徐心宁再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黎华，甚至从不在我面前看国内的娱乐新闻。其实我自己也会看新闻，看到黎华生日的前一天他们被拍到一起从餐厅出来，看到萧依莉替黎华客串拍摄MV，看到他们一起出国合作拍摄广告……从最初的心痛到渐渐麻木得仿若在看与自己无关的花边新闻。感情再深，终也抵不过这遥不可及的距离，一想到此，心就像被挖空，轻得连自己都再无知觉。

　　如果没有莎莎，我大概早已万念俱灰。这个孩子出奇地乖，大多数时间她都只是睁着眼睛好奇地环顾周围，开心的时候会手舞足蹈，她不常哭，哭的时候只要稍微哄哄便很快安静下来。有时我一个人失神或者悲伤的时候，她都会爬到我身边，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搭在我的手上，金色光亮的眼眸认真而安静地看着我。我常常觉得，她是上天在我即将枯死的人生里种下的生机勃勃的崭新的希望。

　　生日的时候，本想平平静静地过，未料得了个大大的惊喜。徐心宁叫我下楼的时候我正在给莎莎讲故事，便抱着她一起走下楼，却看到阿威风尘仆仆地站在客厅里，行李还胡乱搁在脚边，一见到我就迫不及待地来拥抱我，宽阔的臂膀将我和莎莎一起搂在怀里，莎莎不明所以地开心地咯咯笑着。

　　阿威从我手里接过莎莎，把她高高举起，逗得她更加不停地笑，一边还说：“快叫哥哥！”

　　看着他像个大孩子似的，我在一旁也笑开了：“莎莎才三个月哪会讲话啊，再说我是她妈妈，你怎么也是叔叔！”

　　他收起手臂，把莎莎端正地抱在手里，不服气地说：“都是拜你所赐，我觉得自己还年轻呢，怎么就突然长了一辈！”

　　“对了，”我蓦地想起来，“你怎么突然来了？而且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

　　“你过生日啊，当然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我早就跟徐心宁联系了，特地叫她不要告诉你。”

　　“好啊！你们居然串通起来骗我！”

　　“这叫善意的谎言！再说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就不想我吗？不过也是，你要想也不会想我……”说到这里，阿威自觉失言，倏地安静下来。

　　徐心宁赶紧解围说：“大家别在这里站着，快过去坐啊。若绮阿威，你们晚上想吃什么？今天得多做几道菜，既帮若绮庆祝生日又帮阿威接风。”

　　“心宁，别太忙了，随便就可以了，又不是什么大生日。”我回答道。

　　“要不我们吃火锅吧？夏天吃火锅才爽呢！”阿威说。

　　“好啊！”大家一致通过。

　　晚上莎莎早早地睡了，我和阿威、心宁、子寒围坐在一起吃火锅，虽然简单，却是久违的温馨。阿威和心宁本没有太多交集，好在阿威自来熟的性格也不怕生，反而把气氛带动得很活跃。

　　“阿威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我不禁失笑。

　　“我饿了啊，飞机餐好难吃！”他一边往嘴里塞着肉，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看你没出息的样子，大老远的跑过来吃个火锅就不要形象了。”

　　“我很久没吃火锅了哎……自从你离开，都没什么人陪我出去吃东西了，好没意思，若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沉默着，不答。这个问题不是没想过，却是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虽然明白，和黎华之间仍是不清不楚，自己在这里也没有收入，最后总还是要回去的。可真要回去，却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里的一切，纷繁芜杂的演艺圈，捕风捉影的媒体，还有，黎华。

　　“若绮，”阿威推了推我，“你不会真的不准备回来了吧？”

　　“我还没想好，等莎莎再大一点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