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c小调恋曲》若依_

59、离开的勇气

　　又一年的金像奖颁奖典礼，宝宝已经十三周，但由于前一阵日夜赶戏，我的身形仍很消瘦，穿上黎华替我挑选的黑色曳地礼服，竟完全看不出有孕的样子。只是那双高跟鞋令我望而生畏，可总也不能随便穿双运动鞋去参加颁奖礼，只得硬着头皮穿上它，走起路来如履薄冰。幸好站在黎华身边，即便他不知道我有孕在身，也会悉心地照顾我。

　　黎华第二天要去日本工作，我则是三天后的飞机，这一晚是我最后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下一次见面，至少也是一年后。一想到此，镁光灯下，我的笑容随着整个世界黯淡下来，一切都显得惨淡无星。唯一光彩熠熠的，是身边的男人，撒上光辉的侧脸俊美迷人，红光烁烁的眼眸比我胸前的琥珀更加剔透晶亮。他转过头，目光与我交汇，温润从眼瞳里溢出，一切又重新明亮起来。

　　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秋末凉夜，裸露在外的肌肤清透冰冷，小腹却一片温热。那里有着和他同样的呼吸，孕育着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生命。有什么理由要恐惧？有什么理由可以怯懦？他会像他父亲一样照亮我阴郁的世界，他会像他的父亲一样给予我安心和温暖。紧了紧挽着他的手，每一步似乎都能走出勇气。

　　获得最佳女主角，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正如黎华所言，钟湘的上映将我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让我成了炙手可热的一线演员，而金像奖，正是给了我一个实质的肯定。

　　站在舞台上，一手捧奖杯，一手抚了抚腹部，讲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获奖感言：“很高兴可以再次站在这个舞台上，首先要感谢的当然是黎湘离导演，是他成就了这部电影，成就了我，也成就了钟湘。感谢所有参与这部电影的朋友们，没有你们的帮助，我没有信心可以饰演这样一位传奇的人物。感谢黎华，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你都是我最大的依靠。
　　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能走到今天这个舞台上，我很幸运。在《一代歌后钟湘》的拍摄过程中，我经历了很多，看过人情冷暖，也做过艰难的抉择，作为一个演员，能饰演钟湘这样的角色，是我人生中一笔宝贵的财富。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很多启示。此刻，也许我是成功的，但我追求的不是刹那的绽放，我希望可以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走出一条精彩的轨迹。所以我会暂时离开大荧幕，给自己一段日子去思考，去沉淀。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相信，会呈现给大家一个全新的方若绮。谢谢。”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和稀稀落落的议论声。内心里萦绕着微妙的感觉，钟湘在她事业的最高峰选择为了家庭急流勇退，作为钟湘的扮演者，我虽未有钟湘这样辉煌的事业，但亦在荣耀加身时选择为了孩子而离开，这样的巧合，是否也是一场命中注定？

　　《一代歌后钟湘》成了金像奖的大赢家，一举囊括最佳女主角，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等几个重要奖项，黎华亦凭借战争片《三国之赤壁》蝉联影帝。这实在是个完满的夜晚。

　　黎华在庆功宴上喝下整瓶红酒，他说他太高兴，为自己，为我，为黎导。向来面面俱到的天王也有没法自圆其说的时候，得奖无数的他几时有高兴到开怀痛饮的时候？他一杯一杯地把酒灌下肚，面上一直挂着笑，笑里生出千万把利剑，剑剑正中我的心脏。

　　以黎华的酒量自是不至于喝醉的，只是恰好给了我一个堂而皇之不喝酒的理由——总要有一个人开车。我开车驶在深夜空旷的公路上，黎华坐在副驾驶座上，他伸手打开车的顶棚，夜风肆无忌惮地灌进来，淡淡的酒精夹杂着冷冽的干树叶的气味，醉人的馨香袅袅萦绕。

　　我才发现我离开他的家已经有一个多月，家里的一切还是安然如旧，连那熟悉的温暖都不曾散去过。他从身后揽住我，下巴在我的肩上轻蹭着，恳求般地轻声吐出几个字：“今晚不要走好吗？”

　　我的心一悸，嚅嗫着：“你醉了。”

　　他紧紧地箍住我的身体，使我动弹不得，“你知道我没醉。”

　　“你明天还要飞日本。”

　　“今晚留下来，好吗？”

　　熟悉的温柔语气掐断了我拒绝的念头，抚上他扣在腰间的手，应道：“好，我不走，你先去洗个澡吧。”

　　他在我脸上轻啄一下，松开了手，“等我。”

　　黎华洗完澡之后，我也去洗了澡。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身体，生怕被他发现一丝一毫的破绽，心里抑制不住地紧张。恍恍间想起两年前第一次被黎华从医院带回家，那时也像现在一样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忐忑不安，两载年华，把我的命运和他紧紧地拴在一起。

　　走进房间，黎华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阖，皎皎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我的心缓缓地宁静下来，轻手轻脚地躺到他的身边。

　　他却蓦地翻身，把我压在身下，细密的吻落在我的唇角和脖颈，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泛起阵阵涟漪，措手不及地呻吟道：“别这样……”

　　他用一个深吻堵住了我的话。吻从唇绵延开来，他轻咬着我的耳垂，意乱情迷地说：“若绮，我要你。”

　　我的心狠狠地一紧。这句话犹如一粒火种在我体内燃起一把烈火，迅速地吞噬我所有的意识。

　　他见我的身体僵直着迟迟没有回应，稍稍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似水的柔情盖过努力压抑的欲（和谐）火，“若绮，可以吗？”

　　不记得多久没有跟他这样亲热过，也不知道会有多久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分别的最后夜晚，这样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却要让向来霸道的他这般恳求我，愧疚如潮汐般翻腾而来。我不自禁地抚上他的面颊，燥热贯穿我的手心融进血液里，湮没了最后的理智，羞赧地点了点头，“轻一点，好吗？”

　　清晨热闹的阳光将我叫醒。身边的被窝已是冰凉。偌大的房子只剩我一个人。餐桌上摆放着新鲜的早餐。

　　黎华去了日本。没有叫醒我，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我用我的自私、怯懦和猜疑挑战了他的骄傲和霸道。尽管他对孩子的事一无所知，只把我的匆匆离开看作是任性，他亦给了我包容和隐忍，甚至接受了我刻意将离开的时间选在了他不在国内的日子。不愿阻止我事业上发展的脚步，所以他再不舍也不可能开口挽留我。骄傲如他，只有这样无声地先我离开，才是他在这份爱情里最好的自我保护。

　　我离开的时候，关古威来送我。送了我一路，挽留了我一路。直至到了机场，仍嘟嘟囔囔地不愿我离开。

　　“若绮，你这样一走了之太让人不放心了，不要走了好不好？”他像孩子一样抓住我的行李箱。

　　“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我又不像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我也不是孩子好不好！你现在肚子里还带着一个，一个人在国外，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啊？”

　　“呸呸呸，你就不能念我好吗？阿威，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你留在这里可以住到我家里来啊，我爸妈你也熟悉，他们会把你当自己女儿看待的。”

　　“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我如果留在国内，除非永远不出门，否则很容易被记者抓着，到时候想躲也躲不了了。”

　　“唉，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没用。你就真的打算这样跟他分开那么久吗？万一……”

　　“我想不了这么多了。现在我只想安静地生下这个小孩，以后的事再慢慢考虑吧。阿威，你答应我，这件事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

　　“当然，你那么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会去对别人说。”

　　我接过他拿着的行李，“好了，我要进去了，一到了那里我会打电话给你报平安的。”

　　“好吧，那你自己好好保重，我有空过来看你。”

　　兴许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内心挣扎、纠结过无数次，坐在飞机上，心情竟意外地平静。特意选在黎华不在的日子离开，因为我的目的地不是美国，而是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