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c小调恋曲》若依_

29、傲慢与偏见

　　接到古芊菁电话，说她要过生日，在家里的别墅办个party，我一定要去，她说一定，就是命令。其实那生日也不是她真的生日，只有我知道，10月24日，是她被领养的日子，二次投胎，勉强也可被称为生日。对于那些不知道出生年月的孤儿，他们的生日可以是任何日子，比如被送到孤儿院的日子，比如被领养的日子，比如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无关紧要的日子。

　　大小姐过生日，送礼物是最难的，什么别墅车子我送不起，名贵珠宝首饰她也见得多了，索性直接问她，想要什么，但是不能太贵。她又用她提高了一个八度的声音说，方若绮，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又不是真的生日送什么生日礼物，你现在怎么装模作样的！

　　好吧，帮我省一笔我还偷着乐呢！

　　生日party的排场我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谁知到了那儿，还是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大开眼界——这哪是生日party？分明比得上任何一次金X奖的颁奖典礼和知名品牌的时尚派对了！别墅被装点得灯火辉煌尊贵奢华，来人不是演艺圈的当红艺人、时尚界的宠儿，就是商界的名流。我庆幸自己还算有所觉悟，穿了件小礼服来，要是穿了便装，在这锦衣华服的人群里，该多么引人注目啊！

　　古芊菁穿着白色的曳地礼服站在门口迎接来宾，看到我下车，绽开一个亲近的笑容，拉着我撒娇般地说：“若绮，你总算来了，我站得累死了！”

　　“你现在的样子像在结婚的新娘在迎宾，哈哈！”我忍俊不禁地戏谑道。

　　“去你的！”她甩开我的手，扬了扬头，说，“等我结婚的时候，一定要买下整排的别墅，狂欢三天三夜！”

　　“你真够折腾的，结婚折腾一次也就算了，每年还要这么折腾，也不嫌累。”

　　“二十岁生日嘛，总要庆祝一下。”

　　“二十岁……”虽然古芊菁的真实出生年月不详，但我怎么都记得她应该要比我大一两年。

　　“方若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混演艺圈的，年龄总算小比大好。”

　　“那倒是，早知道我爸妈也别多此一举还塞张纸条留下我的名字和生日，你说这多讽刺，扔掉自己的孩子已经很不负责，还要写张条儿显得自己多有责任感的模样。”

　　“你现在不也挺好，一个人自由自在，哪像我，今天来的一大半人都没打过照面，全是我爸妈请来的，说是对我的演艺道路会有帮助。”

　　真不愧是千金小姐，就连她当作玩票的工作，都要出动如此阵仗。“你就知足吧，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古芊菁忙着在外面跟来宾寒暄，我便独自进去。偌大的客厅周围摆放着各种各样豪华精致的美食，客厅中间辟出一块地方作为舞池，各种不同的音乐交相响起，穿着体面的男男女女相拥而舞，时而舒缓，时而奔放。

　　我能认出的人不多，高明权、甄红、林妮雯……这些圈内的大腕们都来了，倒是没见到黎华的身影，最近他正在别的城市宣传新专辑，好一阵没在我面前出现了，我也落得清静。王瑞恩自然也不会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和几个相识但不算熟悉的艺人寒暄了一阵，一个人在自助餐台边取了些食物吃。这特级大厨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外形像艺术品似的不说，味道都是令人回味无穷的。

　　“你是方若绮吧？”我正食指大动地准备大开吃戒，一个声音不识相地在身后响起，扯起嘴角转过身，面前是一个略微发福彬彬有礼的中年男人。

　　“你好，请问你是？”

　　“我叫郝友乾，是证券公司的老板，真荣幸可以在这里见到方小姐，早就看过你的电影，没想到本人比上镜还要美。”

　　“谢谢，郝先生过奖了。”心里暗笑他的名字，脸上还是保持着含蓄的微笑。

　　“方小姐太客气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理查。方小姐有空也可以来光顾证券公司，最近行情不错，是入市的好时机。”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目前暂时还没有投资的打算。”我还以为自己魅力大，引得他过来搭讪，敢情还是拉生意来了。

　　“那方小姐，是否赏脸跳支舞？”

　　果然，拉生意是其次，还是转回正题上了，做生意的人就是迂回。虽然我不介意和别人跳舞，但面前这位大叔长得实在有点抱歉，我肚子还饿着，怕一曲结束，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他见我发愣，索性半弓着腰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这不是要我连说不的余地都没有吗？

　　“方若绮，你也来啦！”有人叫我！救星！甭管他是关古威还是谁，这时候出现，总比饿着肚子被这中年大叔搂着跳舞强。

　　郝友乾面露尴尬地悬着半天的手，说：“方小姐既然有朋友在，我就先失陪了。”

　　虽然我总是对关古威避之不及，连专辑里的合唱歌曲都是分开录的，但他这时候出现，我对他前所未有的感激。

　　“大姐，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的！”他笑着说。

　　“谁是你大姐！”

　　“我帮你解决了困难，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对待我呢？”

　　他笑得无邪的模样让我好不容易生发出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切，我又没求你，是你心甘情愿的，算了，这块羊排让给你，算我谢你的。”我从自己盘子里夹了块羊排到他的盘子里。

　　“你真是会借花献佛！”

　　“阿威！”走过来的人是范晓爱，她见到我，牵起的唇角有些僵硬，“若绮，你也在啊！”

　　“嗯，是啊。”

　　“阿威，我们去跳舞吧？”范晓爱对关古威说。

　　“好，方若绮，一起去玩吗？”他问我。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倘若不知道范晓爱和季青平的关系，她和关古威真是般配的，两个人的身上都透着演艺圈难得的明净和灿烂，而真相却偏偏是用来幻灭美好的。

　　这五光十色虚以委蛇的交际场终归是不适合我，趁着周围没什么人，粗略地往盘子里夹了一堆食物，一个人躲到露台上去大快朵颐。

　　秋夜清凉如水，皎洁的月光飘摇在飒飒夜风里，晕出一瓣心香。裸露在外的肩膊有些凉意，也不妨碍享受这一时片刻惬意的独处。兴许是饿了，盘里半凉的食物也很是可口，一会儿就消灭了一大半。

　　“女人，你是饿死鬼投胎吗？”能比这秋风更冷冽的，也就是童靖阳了。

　　“与其在里面卖笑，还不如一个人吃个痛快呢。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没办法，岳行空的女儿生日，他亲自叫我来，我能不来吗？”他脱下西服，披在我身上，些许暖意从背脊传来。想起上次和他去郊外拍广告，他也是把外套给我披上，表情还是酷劲十足。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

　　“你也会为了讨好岳行空来这种地方？真稀奇。”

　　“那也比你讨好他那骄横跋扈一无是处的女儿好。”

　　“童靖阳，不许这样说我朋友。”

　　“大小姐的品味也真奇怪，那么多名门望族出身的人不找，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

　　“什么叫我这样的？！”

　　“不是吗？她是千金小姐，你是孤儿，怎么看你跟她的身份也是不搭的，你自己小心一点，别被她剥了皮拆了骨还浑然不知。”

　　尽管知道童靖阳的本意是关心我，但他对古芊菁的评价着实令我不悦，“你别中伤她，她不是这种人。”

　　“呵，好像你有多了解她似的。”

　　“别人我不知道，古芊菁我绝对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得多！早在你们认识她之前我和她就是朋友了。”

　　“哦？难道说……她也是孤儿？不会吧！”

　　“……”被童靖阳一激，说漏嘴了，赶忙搪塞，“你既然说的那么讨厌她，还对她感兴趣？”

　　“你是不是要我自己去问她？”这两个人还真是绝配，表面上势不两立，却都对对方的事那么感兴趣。

　　“别……被她知道我说漏嘴了我就死了。算了，料你也不是个长舌的人，顶多是个‘毒舌’，这个秘密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知道，你千万别说出去！否则，你的秘密也不保了！”

　　“竟然威胁我！好，算你狠，快说吧。”八卦果然是人人都拥有的黑暗属性。

　　“她是和我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被岳行空领养，名字、生日都是后来才改的。你别看她那副千金小姐的模样，其实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哪个内心不是被千锤百炼过的，外表越是冷漠越是坚强的人，内心就越是脆弱，就像你也是……”

　　“喂！别扯到我头上！……”

　　我们的谈话骤然被屋内响起的叫好声打断。走进去一看，所有的宾客都围在一起欢呼、鼓掌，越过人群，古芊菁和林立翔和着奔放的探戈音乐翩翩起舞。我这经纪人真是深藏不露，有一把好嗓子，还是个舞林高手。古芊菁微微昂首，一跨步一转头，潇洒高傲，探戈真是种适合她的舞步。踢腿，旋转，下腰，两个人的配合行云流水，令人目不暇接。曲末，林立翔一个收手，将古芊菁旋转着拉入怀，古芊菁顺势下腰，一手揽着林立翔，一手舒展地绽开，宛若一只傲然开屏的孔雀。技惊四座的表演引得全场轰动，我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转头望了望童靖阳，他仍是面无表情，眉心不易察觉地蹙起。向来不露声色的童靖阳，原来也会如此不小心地放任自己的表情。

　　Party结束后，林立翔开车送我回去，忍不住问他：“立翔，你什么时候和古芊菁这么熟了？跳舞跳得这么默契，有猫腻哦！”

　　“不就是上次你和她拍广告，跟黎华去吃饭了，我和她一起吃了饭就熟悉起来了。”

　　“仅仅是‘熟悉’而已吗？我看不是哦，快老实交代！”

　　“……”他顿了顿，说，“没错，我是有点喜欢她了。本以为她就是个千金小姐，其实接触下来还是挺可爱的，只是外刚内柔罢了。”

　　这下轮到我沉默了。本只是想拿他们跳舞的事向他开涮，谁知他会如此坦诚地招认，林立翔还真一如既往是个实在的人。他能用“外刚内柔”来形容古芊菁，看来他对她的认识要比我想象的更深刻，“那你向她表白了没有？”

　　“……没有。她是大小姐，我只是一个……过气的小明星，哪有资格高攀。”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看破了尘世冷暖，说出的却是心酸。

　　“我觉得爱情和这些无关。”

　　他沉默着，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在思考。

　　爱情一旦沾染上名利、地位这些浮华的词汇，便从触手可及幻化成虚无缥缈，徐心宁和黎华便是如此，越想追逐，却被甩得越远，到头来才觉悟，是自己把原本纯粹的爱情变成了南辕北辙的错过。变的从来都不是爱情，而是沦陷在爱里失去方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