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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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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主意很好,但是我关心的是怎么让它变成经济价值。”
在海尔辛医药公司位于美国总部的研发中心里,史密斯对着一名中国男子说。
“蒋,生物疫苗确实是我们公司研发的重点,但是你的这项研究成果的成本太高,无法给公司带来满意的利润,相信我,蒋,那些保险是不会考虑将这么昂贵的疫苗纳入自己的目录的。”
“对不起,我想这就不是我考虑的范围了吧。”蒋峰微笑,“而且,史密斯先生,我的调令刚刚下达,后天我就将在中国分公司新的岗位上就职,就这样吧,祝您复活节愉快。”
说完,他没再看史密斯一眼,离开了公司。
他自己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放回家中,只等着中午的班机回国。
一出公司,蒋峰脸上再也见不到一丝微笑,在高速公路上他的油门越踩越紧,车子几乎是要飞起来。
“师……师兄。”坐在蒋峰一侧副驾驶座上他的嫡系师弟杜凯一脸的惨无人色,“您,您当心点啊……”
语声未落,前面便是一个急弯,蒋峰连速都不减猛打一把方向盘,一旁的杜凯连忙闭了嘴,紧紧捉住安全带,再不敢多言。
“今天真该听媳妇儿的话自己开车的。”杜凯在心里嘀嘀咕咕,“师兄平时很沉稳的,怎么这时候和失心疯似的?”
其实他并不知道,蒋峰的失常,自收到那封邮件开始。
那是一封群发邮件,看得出来已经在□□群里转发很多次了。
邮件题目很有煽动性,却事实上和蒋峰着一个搞科研的人隔了十万八千里。
“中国的医生,你还能被侮辱被损害到什么时候?”
蒋峰随手打开,里面字字鲜红,如同泣血。
没有照片,文字此时此刻却比照片更加冰冷令人战栗,蒋峰的瞳孔不由自主微微收缩,这一次出事的医院,竟然是自己母校第一附属医院。
他仔仔细细看下去,越看越是害怕,到最后满背都是冷汗。
附院的年轻医生,重伤,双腿或许落下永久性残疾……
一瞬间蒋峰真恨这无能的网络,他在谷歌上努力搜索,却怎么都搜不到那伤者的名字。
只是线索越来越细致,细致到他无比恐惧。
附院年轻医生,参加工作才四、五年,儿科,那事情本和他没有关系,为了护着老大夫才受了伤,被医闹从二楼打到一楼,腰椎压缩性骨折,一直昏迷不醒,或者终身残疾,或者生命危险……
他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这个自出国以来从来不上□□只是会上上□□空间的人第一次打开了自己的□□。
一上线他就看见自己当年同寝的涛子,这家伙毕业后进了外科,娶了师妹,生活过的倒也平和。
来不及寒暄,他已经发了信息过去。
“受伤的是谁?”
指尖飞快的在键盘上跳跃,就像焦躁不安的心一样。
“老大,好久不见啊!”涛子看见蒋峰,惊喜当然是免不了的,“怎么,你也知道这消息了?还以为全都封锁了呢。”
“别废话,怎么回事?”蒋峰皱着眉打下这些字,顿一顿,再补上些,“谁伤了?是我们同学吗?”
“不是同学,可是也差不多了。”涛子打字的速度依旧很快,“你认识他,还和他打过架。”
“?”蒋峰余下的力气仅仅够他打出这么一个问号,之后他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渐渐涌上来迷蒙了眼睛。
“洛晨。”□□上蹦出来这么两个熟悉的字,本来是□□默认字体的,却陡然之间变成火光血色一样的红。
怎么会是他?蒋峰的眼睛虽然已经被泪水模糊,却将这两个字看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心脏呼啸着狂跳起来,砰砰砰砰,几乎要从咽喉跳出去。
不会是他,一定不会是他。他心跳越加急,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拨下须臾未敢忘一串数字。
却是关机,应该是他忙着上夜班没带充电器,蒋峰自我安慰着,一点都不去想什么手机被砸坏了之类。
他再细想,想起几个数字,却颤抖着没敢按下去。
“他现在怎么样了?”蒋峰手指颤抖着打下这一行字,期间按错了好几次键盘,急得他额前满是冷汗。
“不太好。”涛子回答,“在ICU,听他们说还没醒过来,不过生命体征还算平稳。最麻烦的是他家人都移民了,目前联系不上。”
“不过这小子也挺犟。”涛子应该是有点感慨,他继续写着,“不是毕业的时候有南加州大学的留学指标么,死拧着不去,真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知道为了什么。蒋峰失神,他连道别都没有就关了□□,开始给自己的老板写邮件。
前几天老板就试图劝说他回中国分部做主管,他还没来得及给答复,结果就来了这么个消息。
他强自镇定的写着,脑海里却不停的浮现出一句一句的对话。
“我不走。”
“如果我们都走了,中国将来还有医生吗?”
“我相信医疗环境会变好的,我相信我能等到这一天。”
“有一天你们会想要回来的,会有这么一天的。”
“我会在中国,等着你。”
嘴角忍不住浮现惨笑,蒋峰修长的手指敲打笔记本边缘,笃笃的闷响。
洛晨,你等了这么些年,等到的是什么?
洛晨,我只想知道,如今你再醒来,会说些什么,你对这个世界,还会抱以如小兽一般天真的笑容么?
他咬着舌尖力图使自己平静下来,鼠标轻点发送邮件,之后他打开了航班预定的页面。
运气还好,次日前往中国的航班尚有余座。
他不曾有片刻迟疑,点击预定,之后趁着夜色打包了几件衣物,更是约好了师弟的车。
没错,蒋峰从来就是这样,细致,不留疏漏。
之后更深夜静。
他却完全无法睡去,一闭眼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是血红。
全是血,一片一片的血。
谁的血?他伸出手去想触摸却也摸不到,耳畔隐隐听见有人在痛楚呻吟。
你是谁?他想张口问,却发不出声音。
喉咙像被棉花堵上一般,呼吸也窒住,他不挣扎,也完全无力挣扎。
蒋峰好似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味,他心里一苦,不知为何便平白的落下泪来。
这样一夜折腾,好容易到了天明,老板的回信不掩惊喜,并嘱咐他好好交接,希望他在中国能够开创新的业绩。
于是他离开,仓仓惶惶,归心似箭。
在机场蒋峰依旧不忘掏出手机上网搜索有关这次医闹的最新信息,却也不出意外的一无所获。
我们擅长愤怒,却也擅长遗忘,特别是有组织有纪律性的遗忘。
蒋峰这么想着,却笑不出来。
此时此刻他唯想迅速登机,迅速去往大洋彼岸,迅速的去到那个人的身边。
然后,不论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不论他是病痛折磨或者是气定神闲,都想告诉他,我想你。
当然,最好由他的笑容向自己证明这不过是以讹传讹,如果真的那样,该有多好。
在三万英尺高空,在飞机柔软座椅之上,蒋峰第二次觉得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