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雨]雨天天晴》六歌

6、Chapter 5

　　暮春的气候，往往是美丽到诱人的。

　　暖风习习，温而不热，青草气息在雨后温煦地散发暗香。树声婆娑，斑驳了光影，花香从不远处隐隐飘来，幽幽的甜蜜。

　　潘坐在树下，支着脑袋双目无神。这样的天气，似乎极其适合——发呆。

　　风移影动，晃动的光影催的人昏昏欲睡，潘的目光穿过树叶，落在了极遥远的地方。

　　——春天啊，从前可是大家一起郊游的时期呢。大家一起到山里面，摘些野果就着三明治吃下去。又唱又跳又笑又闹的生活呵，真是怀念呢。
　　——现在的话，大家大概都在忙碌各自的事业了呢……可不能输给大家啊。

　　思绪随着落花散漫而下，簌拉拉地带着浅浅的阳光味道。

　　朝利雨月来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糖果白的别墅旁，种植着许多巨大参天的绿树，冠盖张开，将一切拢在其间。树影下，一张白色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桌旁几把椅子随意散落，而唯一一张躺椅上面，红发如火的女子半阖着洋溢绿意的鸳鸯眼，似梦似醒。她的嘴角笑意若有似无，一阵风过，将她长发扬起，如招展的红旗动人心魄。她就这样半躺在那里，一眼便夺取人的视线，而她自己却混不在意。

　　这女子，简直像是树间的妖精。

　　树上几许嫩粉的花瓣幽幽脱落，撒在她身上，发间，看着的人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两步，三步，弯腰，替她摘下耳畔的花瓣。

　　静静地，轻轻地，却还是惊醒了一场梦。

　　潘转过头看向他，眼中还带着几分未从回忆中挣脱的茫然，空洞洞的眸子比上等的祖母绿更加骇人，骨子里的傲蔑在她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从那双眸中森森流泄而出，竟迫的掉入其中的人几近窒息。

　　那双眼，太冷，太漠然。

　　朝利雨月的手僵在了她的脸侧，一秒，两秒，三秒。

　　潘眨了眨眼。

　　缀着秀长睫毛的眼皮一开一阖间，瞳孔中渐渐洋溢出神采，像死气沉沉的教堂中突然射入了阳光，一刹那便光影一片。也就是这一点光，让石雕般的女子生动起来。
　　难以想象有着这样两种眼神的会是同一个人。

　　“你来了。”潘明艳地笑，坐直身体，也令身上一层落花掉了个干干净净。随手一指桌子对面的那张椅子，她的笑容中不含丝毫杂质：“请坐吧。”

　　朝利雨月从善如流，只不过在落座时，状似随意地将身边那瓶插满桃花枝子的花瓶拨开了些许。

　　潘起身为两人倒上红茶，琥珀般澄净的汤色中没有丝毫残渣沉淀，如同一碗染色的水。温吞的香味穿透空气闯入鼻息，饶是如朝利雨月这样偏好绿茶的人也不由赞上一声“好茶”。

　　喝上一口，微灼的水孕育着暖人的香甜，苦而不涩，香而不冲，这样的茶，是朝利雨月生平仅见。

　　“这种茶，小姐是怎么得到的？”朝利雨月见茶心喜。
　　潘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耸肩：“不知道，买东西这种事都是交给切尔贝罗去做的，不过这些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基本上还是买的。朝利雨月分析着。

　　这种茶的口感比Giotto给他找来的还要好上十分，难以想象这种茶叶的价位究竟在怎样的位置，但是可以肯定，是一个开花店的老板买不起的。

　　环顾这所别墅，不论是位置还是设计，都是上流的水准，甚至于，参加了很多宴会，有些贵族的房屋虽然大，却没有这麽合理的搭配。
　　尤其是这个院子，篱笆居然拦出了一个小树林……

　　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西西里岛有这样一号人物，就连彭格列的情报部门也调查不出。

　　这个女子，到底什么来头？
　　又为什么，会对他如此……纠缠……？

　　朝利雨月十分纳闷。

　　两人开始随意地客套，胡乱说些话——但是，虽然两人都是平易近人易于相处的家伙，却显然从未做过类似的事情，因而谈话总轻易陷入僵局。

　　——这样不行。
　　潘对自己说，皱了皱眉，她决定按照以往的习惯，直接跳入正题。
　　PS，以往的习惯指的是公事谈判时候的习惯。

　　于是，下一秒，为两个人倒茶的潘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说：

　　“请和我结婚。”

　　“……”
　　气氛凝滞。

　　空气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这空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强制地凝在一起，愈发浓稠，让呼吸也不大舒服起来。
　　潘终于认识到自己方才所说的话，有点不太合适。

　　不得不说，完全没有丝毫自觉的潘能意识到这一点是那么的不容易。
　　她只知道自己一向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好在从未有过大的过失，可是这次，竟然让她没来由感觉到，自己的确做的有些出格了——虽然她还不清楚，具体是因为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朝利雨月开口。

　　“啊，抱歉。”
　　突如其来的清爽男声干脆又轻易，让她的心大受打击地狠狠一颤，刚要抬头去瞪死那个不知好歹的金玉其外，却被紧接着而来的话雷了个外焦里嫩。

　　朝利雨月的双手拢于袖中，脸上的表情自然，不见丝毫尴尬或是不好意思。他略略倾了身子，微笑着有礼地道：“抱歉，在下的意大利语还不是很过关呢，所以……刚才那句话里面的单词，在下完全没弄明白。小姐您的意思是让在下做什么吗？”

　　“呃，不，没什么。”
　　潘语塞，心里却没来由一阵庆幸与失落。正打算说些“那算了没事打搅你了喝茶喝茶”的时候，猛然察觉手指被对方握在了掌心。诧然抬头，她看见清朗浅笑的青年不知何时靠近如斯的脸，他形状饱满的双唇一开一合，说出的话让她怔愣发傻。
　　潘可以肯定，今天将会是她老年生活的回忆中最丢人的一天。

　　他说：“所以，可以的话，能请你做我的家庭教师，来教导我意大利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