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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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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莫府庭院,有人倚着庭中长廊闲坐着,拿着一本书轻声吟道。吟得很轻很柔,好似连出声都嫌麻烦似的,于是开口便略带了慵懒沙哑。
“小悠小然,念一遍。”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是!嗯……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欲问……什么来着?”小然抓耳挠腮地想着,小脑袋晃啊晃。
“哈哈,我记得!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小悠笑嘻嘻地接道。
“小然输了,小然输了!呀哈哈……”明明输了,却笑得好似比赢了的人还高兴。小然的情绪一向如此,无论何时都能笑得无忧无虑。好似她的感情只剩下开心似的。
蔚迟刖笑着,眼睛眯成两道好看的弧线。
“小姐小姐,少爷何时回来?”小悠歪着头问道。
“不知道。管他呢……”
一抹白色的身影自空落下,伴随轻轻的笑声。
“为何我每次都听得到你说这话?”
是蔚迟宇。
“三哥,莫府有正门。”不用翻墙进来吧。蔚迟刖笑着道:“怎么今日想起来看我?”
蔚迟刖走到她身旁坐下,“听说莫怀卿出了远门,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唉……我说,一剑霸江南的南剑蔚迟宇,江湖上没别的事让你操烦了?还是近日你的仇家都死绝了?”
“丫头,好歹我是你三哥。”损人也挑下对象吧,蔚迟宇无奈地叹道。
蔚迟刖歪着头看了看他,而后弯起嘴角笑起来,“三哥,你有事。”
“呵,果然逃不过你这丫头的眼。是有事,还是很恼人的事……”蔚迟宇抬头看了看天,眼中满是愁绪。
“说来听听,妹子帮你解惑。”
天知道她已经闲到快发霉了,闲到教小悠小然吟诗的地步……反正蔚迟宇会来本就不是单单探她而已。
“我……有心上人了。”
“嗯?”这可大大出乎蔚迟刖的预料了,“嘻嘻,哪家小姐竟能得南剑青睐?”
“说了你也不认得。而且她不是什么小姐,她是……她是,很出尘超脱的女子,不在市井不在朝,亦不在江湖的女子。”蔚迟宇的神色有些落寞。
“好高的评价……”简直是仙子了嘛!蔚迟刖笑着,看来她三哥是动了真心了。不过,要求得这样的一个尘世外的女子,确实很困难啊……
“她说,她想嫁给我。但……”
蔚迟刖立即睁大了眼,“三哥,你已经闲到需要这样耍我来解闷的地步了吗?她都想嫁你了你还愁什么!”
“笨丫头。那女子,明明无心于我,但如今却想嫁我……我怎能不愁?”
蔚迟刖眨眨眼,心下对这女子产生了好奇。
“那女子什么名字?”她拿起葡萄丢入嘴巴。
“天雪织烟。”
怪名字,而且有点耳熟。
等等——她想起来了,是那个女子啊……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若不是这个古怪的名,她怕是也想她不起。她还是不要告诉她三哥这件事的好,他本就不怎么喜欢莫怀卿,若是再知道他的心上人倾慕的是莫怀卿,不知他会不会火大地烧了莫府。
“妹子,你说……你们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会轻易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吗?”蔚迟宇懊恼地说道。
这才是他今儿个来探她的真正原因。他身边能称得上女人的,只有他妹子了。
“会啊,我没爱上莫怀卿的时候不就嫁给他了?”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干嘛执意嫁给那种人?”蔚迟宇突然想起来,“还有,你为何偷跑出莫府?”
蔚迟刖摆摆手,“还有心思说我?你顾好你自个儿就成。”
他的麻烦,恐怕不会比莫怀卿少。
一个女人会主动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定然是有目的的。而那么脱俗出尘的女子会决定嫁给他这区区南剑,更证明事情不简单。
“你那什么表情,好似我很糟糕似的……”蔚迟宇不满道,“南剑配天雪,即便在江湖也会是一段佳话。你莫将我看得太扁。”
也就这丫头才会拿他当根草,想怎么损怎么损。
蔚迟刖挠挠头,江湖事她的确不怎么懂,但那女子的内涵修为……明显比她三哥要高,而且高很多。
“三哥啊……感情这种东西嘛,可以慢慢培养的。无论她为何嫁你,只要你真心待她,她会明白的。”
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没什么把握。
“你的意思是,娶?”蔚迟宇拿捏不准地问道。
“娶。”蔚迟刖点头。
送上门,不娶白不娶。反正这种事吃亏的不会是男方。
“但是……”
“嘻嘻,三哥好生没自信啊。让自个儿心仪的女子爱上自己,你不敢赌这一把么?”蔚迟刖开始用激将法。
蔚迟宇斜眼看了看她,“你嫁入莫府没几月就染了莫怀卿的坏毛病!这种事如何赌得?”
“嗯?莫怀卿喜欢赌博吗?”她对前半句话比较感兴趣……
“可还记得我曾对你讲过的一段旧事?萧山灭匪,当时的朝中大将就是莫怀卿,而我也是在那时认识的天雪织烟。”
蔚迟刖怔怔地张了唇,这件事她记得……一直觉得当时的剿匪将领莫名其妙了点,竟然拿自个儿的生命做诱饵。
原来如此,若是那时天雪织烟也在场,莫怀卿会如此做就不难理解了。
“三哥,不可娶那天雪。”
“为何?”蔚迟宇疑惑地看着她。刚才她还说娶,变得这么快?
“因为,她会害死你。”
**********
是夜,云淡风轻。空中一轮圆月,月光如洗——这是个平静如常的夜,莫府中人一如既往地做着各自的事。
莫老爷在书房看书,蔚迟刖在窗下看月,小悠小然在蔚迟刖身旁嬉闹,小阳在自己屋子和其他下人们赌牌……
莫怀卿离开的这二十日,莫府中人每夜都是如此过。今夜也一样,没有任何特别。
时至安寝,莫府各个屋舍皆灭了灯。
庭院中因无树无草,连蝉鸣都听不见,于是一切都归于寂静。
月光下,几个黑色身影迅速闪入莫府,落在无一点遮挡的院子内。这些人仅顿一下便各自散开,向东院寝室冲去——
片刻后,有人悄无声息地进入蔚迟刖的屋子。
她正睡着,丝毫没有觉察有人已站在自己床前。
那黑衣人举起刀,朝熟睡的人的脖子砍去!
锵地一声巨响,黑暗中一道一闪而逝的光华——
一只笛子接下了这一刀。
这一笛出得迅猛而突然、接得精准而有力,后劲儿大地将持刀之人弹离一尺之外。
这突然的响声惊醒了蔚迟刖,她立即坐起身看着床前。
但,屋内除了一地如洗月光外,什么都没有……
“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蔚迟刖听见屋外传来小阳的喊声——原来不是她做梦,刚才是真的有人。
思及此,蔚迟刖不禁打了个颤。
她,是不是差点见了阎王?
蔚迟刖立即下床换了衫子,然后跑出门去看。
她出来的时候,莫府上下已是哄闹一片了——不少护卫在院中来来去去,小阳更是带着几个人冲向了莫府大门。
“小姐小姐,你有没有事?”
小悠小然从隔壁的屋子跑出来,两张小脸在月光下看起来惨白一片,想必是被吓着了。
“没有。”蔚迟刖立即拦住一个卫士问道,“怎么回事?”
“少夫人,有刺客。老爷受伤了!”说完,那人便跑出了门,看来是要去请大夫。
蔚迟刖眉间皱了起来,她立即转身往莫允仕的屋子走去。
刚才,的确是有人救了她的——
这次的刺客与上次不同,上次的目标似乎只她而已,但这次,他们是想要将莫府说得上话的人都杀个干净!
当她来到莫允仕的屋门口时,她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着一袭束了腰的黑色长袍,清瘦的身材,腰间一根翠色玉笛。他弯着身子,身旁几条染血毛巾。
“你是谁?”蔚迟刖立即走上前。
莫允仕的手臂被人砍了一刀,脸色苍白,微微颤抖的嘴唇无一点血色。
那人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边用毛巾捂着莫允仕的伤口,一边微微转头瞥了她一眼,很淡然的一眼,脸上神色依然。
“古仲修。”他淡淡地道,声音轻柔犹如天边的风,过耳便散。
“古……古大人,对不住了……老夫……”
蔚迟刖立即蹲下身,紧皱着眉看那坐在床上的莫允仕。
“不碍事……只是,痛了点……”莫允仕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想要宽儿媳的心。
“莫老,不要再说话。”古仲修轻声道。
蔚迟刖立即往屋外跑——怎么大夫还没来?
她绕出庭院来到莫府门口,看见一个侍卫领着一位拎着药箱的老人走着。她冲上去一把抓住那老人便跑起来——
“啊啊……这,这位姑娘……慢,慢点……”那老头跑得气喘吁吁。
“失礼了,大夫。”蔚迟刖回头笑了笑,“莫府太大,小女子担心等你散步散到了,我家老爷的血也流光了。”
“散,散步?我没……哎呀……”说话间,他已被连拉带拽地进了一间屋子。
“到了。”蔚迟刖抓着他来到莫允仕床前。
那大夫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开始看莫允仕的伤口——沿着右臂往下约莫半尺长,颇深的一道伤。
古仲修缓缓直起身子,退开几步。
“嗯,不要紧……血也已经止了。”那大夫说着打开药箱给他上药。
痛得莫允仕满头冷汗,但碍于尊严又不肯呻吟出口,于是只得龇牙咧嘴地忍着——
蔚迟刖长出了一口气,拭了拭额角的汗。
“禀古大人,一切照计划进行。”门口一个铁甲侍卫抱拳说道。
古仲修点点头,那人便离开了。
蔚迟刖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人——很俊雅,很淡然,也很恬静的一个人。
朝中怎会有这样与名利毫不相称的人?
这种人,该坐在田园吹笛舞鹤、赏花赏月才对,而不是站在殿上穿那贵气威严的朝服对皇帝三叩九拜。
“古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蔚迟刖看着他说道。
古仲修点点头,退出莫允仕的房。
两人来到门口,蔚迟刖轻轻将房门关了上。
“谢古大人救命之恩。”蔚迟刖欠了欠身,微微颔首道。
古仲修浅浅笑了笑,“莫夫人,要谢,就谢莫怀卿吧……”
蔚迟刖一怔,“他已经走了。”
古仲修依然笑得很浅很淡,他走出屋檐,站在庭院负手看了看天上的月,背对着蔚迟刖,轻声道:
“莫怀卿,真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啊……有如此一人力保新政,怕是没有人能从中阻挠得成。”有如此,冷酷无情的一人在朝,何人会是他的敌手……古仲修轻叹了叹。
那莫怀卿,真的太无情了些……
蔚迟刖轻皱了眉头。
“他,没有走。对不对?”
古仲修微微侧首,回头看了看她,然后笑了……
两个时辰后,有个本该身在西北前线的人出现在莫府——莫允仕床前。
“你个不肖子!我……咳咳……咳咳咳咳……”莫允仕气得一口气呛住,咳嗽半天。
莫怀卿低垂下眼,看着莫允仕手臂上的伤,眼中有着难言的怒火。
他该杀了那些人的。他们伤了他爹,他不该留他们的命!
“莫老,是我保护不周……还请原谅莫大人,他的计划本无纰漏。”古仲修笑道。
是他来得晚了点,不,应该说是信号传得晚了点。原本只要一看见有可疑的人出现在莫府所在的街口时,就该有人点火通知他的……据说,是火褶子一时受了潮,那火点得有点慢了。
莫允仕满肚子火,但又不便当着枢密使古仲修的面发作。
“你,现在立刻动身去西北前线!一刻都不准给我耽搁!”莫允仕吼道。
他这个儿子,胆子也太大了!他这是抗旨不遵啊——
“爹,皇上那边我自有解释。你安心养伤。”莫怀卿淡淡地说道。
说完,他便离开了莫允仕的房,留下不住咆哮着的莫允仕——
古仲修跟着走出房,笑着看脸色铁青的莫怀卿。
“对不住了……”
“不。怀卿感谢古大人相助,若不是你,我一家上下怕是难逃一死的。”莫怀卿立即拱手道,语气诚恳。
古仲修轻轻笑着,“莫大人,证据……找到了吗?”
“找到了。明日即可弹劾三司使。不过……宰相尚未露出任何马脚。”莫怀卿眉间轻皱。
“呵……那是自然的,余老儿不会舍得脏自己的手。如此一来,他大概会丢卒保车了吧……”古仲修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
莫怀卿难得地笑了笑,“无妨。只要卸了他臂膀,他短时间内当不会再耍什么花样了。”
古仲修拱了拱手,“那么……告辞了。”
“告辞。”
莫怀卿回礼,目送这绝尘公子缓步走出莫府。
他长长出了口气——总算将新政之事定下了。
他感觉眉间松了许多,肩上也轻了许多……
月光如洗,无声流淌在这寂静的庭院——浅浅照亮了一个人的背影。
那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风过之时吹起一袭月白色的裙摆,腰间丝带跟着一下下轻扬在月光中,勾出一片不染纤尘的寂寞……
蔚迟刖站在那里。
她抬头看着月,月光惨白。
从古仲修的那袭话中,她猜到了一切。
猜到莫怀卿并未离开京城,他只是佯装离开引人上门,与那古仲修约好——由古仲修站在明处挡那些杀手,莫怀卿则藏在暗处跟踪失败而归的杀手,悄然跟到他们的藏身地,然后查找可做证据的线索。
如此一来,人证物证就都齐全了……
聪明呵聪明……聪明地瞒过了她和他爹,聪明地瞒过了朝中众人甚至皇上。
她该高兴她的夫君如此聪明的,但,此刻她的心情实难称得上好。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和莫允仕都会死。
为了新政,他拿她和自己的爹做饵……
他只要国,只要君,他可以不要家……
蔚迟刖苦苦一笑,笑得唇边尽是隐忍的悲与痛。她早该知道他是如此一人,如此……冷酷无情的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莫怀卿的脚步声——她听得出来,但她没有回头,依然只看着月看着天,看着满空寂静的冷华。
脚步声停在她身后,但他却没有说话。
蔚迟刖缓缓转头,扬起笑容,笑得波澜不惊,眼神是平静的。
“你回来了。”她轻轻地说着,笑着。
“我没有走。”莫怀卿低头看着她。
她的脸色很苍白,仿佛被月光洗过一般惨白。
“不……你走了。你刚回来。”蔚迟刖淡定地说道,伸手轻抚了他的脸颊。
莫怀卿没有避,只轻轻簇了眉——
她的手,很凉。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他知道,她受伤了。
不同于莫允仕的伤,她的伤在心上。
“我……”
蔚迟刖笑了,轻轻收回手,摇了摇头制止他开口。他依然不会撒谎,连她撒谎安慰自己他都不会配合。
“我没有爱你太久,也没有爱你太深……所以,来得及。”
她的笑,轻柔地像风,带着哀愁与寂寞、带着伤口和疼痛……带着可以散在风中的清累浅倦。
她累了,她本就不是吃得住累的人……因此,她可以放弃的。
至亲无情,至爱无情——
她吃不了这样的苦,受不得如此的累……
“休书……你随时可以送到蔚迟府。”
**********
她病了,自莫怀卿派人送她回到蔚迟府后就病了,似乎是在回府的路上受了风寒……
蔚迟刖坐在自己卧房的床上,靠在柔软的枕头上,长发散在身前,顺着衣襟绕在床榻上。
她在看书,因此低垂了眼。她没有看身旁桌上的饭菜,亦没有看端饭菜来的小悠小然。两个孩子有些无措地站在她床前。
“小姐吃饭。”
“小姐吃饭。”
两人一人一句地说着,声音清脆却带着迟疑。
蔚迟刖缓缓抬起眼,转头看了看她们,笑了笑柔声道:
“我不饿。先放着吧,一会儿吃。你们去别处玩。”
“哦……”小悠小然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并未就此离开。
“去吧。”蔚迟刖笑着。
小悠小然互看了一眼,然后慢慢退出房间。
刚走出来就被人抓到一旁——
“她吃饭了吗?”蔚迟宇皱着眉问道。
小悠小然一起摇头。
蔚迟宇叹了口气。
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她明明说假婚可以结束了,所以回蔚迟府,但为何一回来就病倒了?而且明显是心病!
那该死的莫怀卿究竟怎么照顾他妹子的!
一阵清风浮过,蔚迟宇神色一凝,而后说道:“你们下去吧。”
小悠小然转身离开了,不似以往的活蹦乱跳,而是慢慢走开去,仿佛她们也感染了蔚迟刖的伤怀似的。
蔚迟宇轻叹了一气,转身笑了笑。
“织烟姑娘。”
天雪织烟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身雪白的衣衫随风轻扬,发丝轻浮在花间。
“宇公子。”她缓步走上前,“令妹回来了?”
“嗯。”蔚迟宇应了一声,神色带愁。
“该不是……她们夫妻吵架?”天雪织烟轻声问道,语气如常听不出心绪。
“夫妻?呵,是啊……大概吧。”他总不能告诉她蔚迟刖假婚,只得顺水推舟了。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天雪织烟说得有些迟疑。
蔚迟宇扬了扬眉,继而笑了笑,“也好。她自小没什么阁中密友,织烟姑娘若是能陪她说说话也好。”
天雪织烟轻点了头,走上前轻敲了门。
“进来。”
她推门进去,然后转身关上门。
蔚迟刖看见来人是天雪织烟,她弯起嘴角浅笑了起来。
“请坐。”
这是她第二次请她坐,而她也依然没有坐。真是勤快的女子……蔚迟刖笑着想到。
“身子可还好?”天雪织烟淡淡地开了口,语气中倒听不出什么特别情绪,单纯的询问而已。
“小风寒,不碍事。”蔚迟刖答道。
要离开自己所爱,必然要经过时间洗礼才能忘却一段情的。所以,她说不碍事,时间可以治好伤……所以不碍事。
“你……不打算回去了?”
蔚迟刖浅浅笑了笑,“嗯。不必回去了……而你,也不必嫁给我三哥了。”
此言一出,天雪织烟便立即变了脸色。
“你……”她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蔚迟刖轻轻合上书,放在自己枕边。
“你是如此出尘且有修为的女子,竟也因感情乱了心性……那莫怀卿,倒真造孽不浅啊……”蔚迟刖苦涩一笑。
想起曾经在古宅与莫怀卿的初会,她似乎就是如此说的,说他造孽不浅不可救。没有料想,当时一句戏言竟是一语成签——不知那个有责任、有担当,却无情的男子,令多少女子红过脸颊、红过眼眶……
而她,竟也成了其中之一么?
她看了看天雪织烟,接着说道:“我三哥……是否曾失口说出过蔚迟刖的事?”
天雪织烟轻垂了眼,那是受了伤的眼。
“蔚迟宇,是个傻子……”而她,却利用了这傻子,如此卑劣如此肮脏……她认了,只要能留住莫怀卿,只要能爱莫怀卿,她一切都不顾了。不顾自己身份、不顾自己修为,连正道的光明磊落都不顾了……
“果然呵……”蔚迟刖笑着,“三哥他从以前就很傻,傻到喝过酒就会吐露所有秘密,是个天生的傻子……明知你另有目的也想留你在身边。”
“蔚迟姑娘果真冰雪聪明。”天雪织烟也笑了,“不愧是先知……”
“你也想成为先知是不是?你以为,成为了先知莫怀卿就会爱你,是不是?”
天雪织烟苦笑了片刻,摇头道:“不,我尚未天真至此。我只是想,他需要的是先知,所以……我想成为他需要的人。他不会爱我,他若会爱我,早就爱了……”
蔚迟刖心中沉沉一痛,天雪织烟也是个明白人。
比她明白得早、明白得通透,连那莫怀卿不爱她的事她也看明白了——她曾经还期望过那个人能动情,她比天雪织烟要天真愚蠢得多呵……
莫怀卿——他爱的只有国、只有百姓、只有朝廷……他不爱人。
可惜,她明白得有些晚……
现在想悔过,却要付上难言的痛苦做代价。
“你是何时认识莫怀卿的?”蔚迟刖若无其事地笑道,语气有些闲话家常的意思。
说来她的确有些好奇,一个是整日忧国忧民的朝廷命官,一个是尘世外的绝俗女子,虽说两人都身怀绝技,但也需一定因缘才会有聚头的可能吧?想必,这又是一段有趣的故事了。她现在,比较想听故事。
天雪织烟微微挑眉,神色有些古怪,“……他,没告诉过你?”
蔚迟刖摇头,“他没空告诉我他的过去。”
天雪织烟垂眼想了片刻,然后喃喃苦笑道:“他的过去……的确,已经是过去了。现在的他,只是个官……”她抬起眼看着蔚迟刖说道:“既然你已离开他,这些事也就不必再探究了。”
蔚迟刖看着天雪织烟,心想她可能不愿与她道这隐私之事,于是也不强求。即使她不离开他,这种事也不是她能探究的……假婚而已,建立在互利基础之上的假婚。蔚迟刖缓缓闭了眼。
“织烟姑娘……你能忍受留在那个人身边而得不到他的心吗?如果你可以,我愿将蔚迟家那几本秘史赠你。他需要的,是你这样坚强到无所求的先知。”蔚迟刖睁开眼,浅浅笑着道。
天雪织烟顿时一惊,“你……蔚迟宇说过,你是不能……”
蔚迟刖摇头,“无妨。有些东西,不是我这样的懒人能背负一生的。况且那诅咒,怎么看都是假的。莫怀卿知道这些,所以,他会留你在身边的。”
她想自由。
她不做莫怀卿的妻,不做先知,她只做她自己。
既然天雪织烟愿意背负这些,想必如此坚强又武功高强的女子比她更适合先知之名,而且,对于莫怀卿她也比她有用得多。
“……让我想想。”
天雪织烟犹豫了,她原本是如此不顾一切地想要蔚迟刖的一切,但现在……看着受伤至此蔚迟刖,她真的需要好好想想。
蔚迟刖苦涩地笑了……
看来,果真没有人愿意成为她这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