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三百六十行》昨夜晴风

37、永恒·爱

　　最近周南很忙，冬晴很闲，陈风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暴躁，艾沃……

　　秦苏穿着鞋底柔软的拖鞋走出自己的卧室门，不出所料看到了依旧坐在沙发上、石头一样纹丝不动的艾沃。他反射着金属光泽的玳瑁边眼镜从那高挺薄窄的鼻梁上微微滑脱，一双细长的凤眼从镜片上方升起。艾沃不动声色，面无表情，两片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苍白而没有血色，秦苏却能听见他轮廓锋利的眼睛的低低的吼叫。
　　“干什么？”艾沃紫色的眼睛依然没有焦距，要不是他的嘴唇轻微地翕动了一下，秦苏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唉，也只有艾沃这等惜字如金、沉默是金的家伙，才会把“现在这么晚了，你出来干什么”缩略成言简意赅、直截了当、干脆利落的“干什么”。
　　秦苏张口结舌。
　　说出来上厕所吧，纯属胡扯，卧室里浴室盥洗室化妆室一应俱全；说出来喝水吧，不合逻辑，小黑会随时测定好他身体的各项指标和各种需求，水由小黑友情提供；总不能说“今天月亮真好啊我出来看星星”吧？
　　脑门上一滴汗，被小黑送出的一阵微风蒸发掉。
　　既然不擅长撒谎，那么干脆实话实说。秦苏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注意你很久了。”瞥见艾沃的眼睛睁大了一点，秦苏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很容易引起误会。不过鉴于“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等着验尸”的真理，他继续厚着脸皮说下去：“你这几天一回来就往沙发上一坐，纹丝不动，戳你一下叫你一声你又浑然不觉不痒不痛。鉴于你老是苦着脸影响了整个YY-419寝室的整体气氛和宿舍和谐，所以我啰嗦地问你一句：喂，哥们儿，你到底怎么了？”
　　“明知啰嗦就不要啰嗦。”
　　秦苏丧气极了，长篇大论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噎死人的回答，那一刻他有种冲动——让小黑刑事逼供。
　　“别人心情如何关我什么事。”或许为了节省口舌吧，艾沃的语气中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既没有逗号的停顿，也没有句号的完结。
　　这句欠揍的话终于让秦苏摆脱了对冰山铁公鸡的一贯恐惧，他知道各个卧室门的隔音效果，于是放心大胆地喊出来：“我们是别人吗？分明是自己人！”
　　艾沃终于把目光移向了秦苏。
　　“我们是室友！要在一起生活蒸蒸四年！就算一条狗，在一起生活四年也培养出感情来了，何况人呢？”秦苏的鞋底很柔软，走起路来无声无息无气场，走到沙发面前，一屁股坐在金发紫眸的冰美人身边，严肃地表明心意：“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身为室友，我不介意做你的心灵垃圾桶。”
　　“你有什么好处？”艾沃的语气终于出现了起伏，至少秦苏好歹听出了问号的存在。他不解地反问：“帮助朋友难道需要理由吗？”
　　“朋友。”艾沃把这个词放在舌尖转动了一圈，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似的。他摇摇头，金灿灿的马尾在脑后摇晃着，指尖碰触上了秦苏的耳垂。
　　艾沃的指尖光滑冰凉，那种温度和触感透过耳钉传导进来……呆愣了N久，秦苏才反应过来，艾沃的目的地并不是他的耳垂，而是他耳垂上的耳钉。
　　“懒得复述我的故事，传在你电脑里，回去看。”三个短句下来，省略到没有主语。
　　秦苏闷闷地看了艾沃一眼，悻悻地回屋了。

　　看完这个故事之后，秦苏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艾沃这个老小子，居然已经三十二岁了……比周南还大五岁呢~虽然这个世界已经解开了人类衰老的密码，青春永驻也成为现实，可是……可是……可是艾沃居然已经三十二岁了！
　　艾沃紫色的漂亮凤眼看上去空无一物而非深藏不露，加上他精致秀美的面容，冰块般清冷的声音，让秦苏彻底忽略了他的年龄。
　　哎呀呀，真是个丢人的失误。

　　由于艾沃把他的记忆原封不动地上传到了小黑里，因此呈现在屏幕上的不是单调的文字，而是色香味音画俱全的影像。
　　后来秦苏问：“这都是真的吗？”艾沃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不屑于欺骗。”
　　真不愧是艾沃的风格。

　　呈现在屏幕上的，是一幢颇有些岁月的、建造在森林边缘的城堡。秦苏搜素脑海里的记忆，初步判定此处是东欧。
　　这种类型的城堡即使在原来的世界也留存不多了，何况这个科技过于发达的奇妙新世界。
　　镜头一点点深入，飞速地掠过黄铜色的镂花的大门，穿过铺着白色鹅卵石的宽阔车道，越过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精心修剪的花花草草……镜头定格在了城堡花园的一角。
　　那个角落里有一排排的葡萄架，紫色的葡萄晶莹剔透，与艾沃的眼睛是一模一样的色泽。
　　葡萄架下斑驳的光影里，有一个银色的浴盆。浴盆里不时溅出泡沫似的水花和比水花还清脆悦耳的“咯咯”的笑声。
　　一个金色半长直发垂到耳朵下面的漂亮孩子，护卫一样笔直地站立在浴盆边，丝毫不介意不时溅出的水花打湿他笔挺的白衬衫、小领结。这个孩子有一双眼角微微吊起的紫色的大眼睛，像阳光下圆润剔透的葡萄。粉嫩嫩的小脸，粉嘟嘟的小嘴，满是笑意的大眼睛，一切的一切都让这个孩子像个小天使，小小的、未长大的守护天使。
　　小天使手中拿着一串与眼睛颜色相同的葡萄，趴在浴盆边沿逗弄地说：“葡萄和哥哥，只能选一样。”细嫩的声音，只能用俗气的“飞花碎玉”这个词来形容。
　　盆里伸出一只更小、更胖嘟嘟白嫩嫩的小手，徒劳地抓着，小手每向前一寸，葡萄就后退一寸。最后浴盆里传出来委屈的快要哭了的声音：“要哥哥。”
　　听了这话，金发紫眸的小天使单手把浴盆里的小家伙拎出来，放在铺在草地上的大毛巾上面，给刚洗完澡的小家伙擦干。
　　从水里捞出来的小家伙有着一头巧克力色的短发，软软的暖暖的，让人看着心都会化掉。同样颜色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看到这双眼睛大人都会产生亲吻它们的冲动。他甩甩脑袋，像落水的小狗爬上岸后委委屈屈地抖毛。大一点的、被称为“哥哥”的男孩撩起另一条白毛巾，仔细地擦拭着弟弟的身体。
　　温度似乎很高，赤身裸^体的小家伙似乎一点也不冷，体贴的哥哥也不担心他会冻着。那具洁白娇嫩的小孩子的身体，在影影绰绰的日色下几乎是透明的，而且会发出光来。
　　“为什么选哥哥？”大一点的男孩一边宠溺地擦着小男孩栗色的柔顺短发——如果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的眼神可以用“宠溺”来形容的话——一边紧追不放地问。
　　栗发男孩想了想，扁扁嘴说：“因为……选哥哥的话，什么都会有。”男孩掰着细细白白的指头，“桃子会有，苹果会有，香蕉会有，橙子会有，糖果会有，巧克力会有，水果蛋糕会有，葡萄也会有……”
　　屏幕外的秦苏失笑：艾沃的弟弟居然是只吃货。
　　虽然这么想，可是这个想法并不能阻止秦苏的心化成一滩温水。
　　花园，草地，城堡，葡萄架，银盆，水花，栗色的头发栗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跟眼睛一样颜色的成熟的葡萄……实在太美了。秦苏甚至觉得，如果能化成银盆里的洗澡水都不枉一生。

　　仆人们都害怕金发紫眸的哥哥，因为这个孩子太早熟，太冷漠却又太热忱，性格极端的可怕。不过弟弟可不怕哥哥，还是每天让哥哥给他洗澡，每天让哥哥喂他葡萄。
　　弟弟最喜欢的颜色是紫色，哥哥打趣他太贪吃葡萄。
　　可是秦苏知道，能让弟弟如此迷恋和念念不忘的，只能是哥哥眼睛的颜色。

　　后来，哥哥和弟弟日渐长大，像抽穗的麦子、拔节的竹子，一天比一天结实挺拔，家里的情况却越来越糟。身为伯爵的父亲不甘心仅仅拥有一个贵族的名号而投身商场。可惜这位绅士看起来并不适应商场的坑蒙拐骗尔虞我诈，为了维持公司的运转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最后终于去借了高利贷……
　　原来高利贷是每个世界、每个时空都存在的恶魔。

　　庄园被抵押出去了，伯爵先生越来越颓废越来越落魄，一家人不停地搬家，房子越搬越小。贵族是没有国民保障金的，一家人的生活越来越艰难。兄弟俩的父亲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不惜一切代价想要翻本结果越陷越深……最终陷进了血泊里，留给艾沃一个徒有其名的伯爵称号和艾沃一辈子也还不起的债务。

　　艾沃放弃了贵族的头衔，既然放弃了父亲的爵位也就不必负担父亲的债务。虽然法律上如此规定，可那些放高利贷的□□中人不肯放过他们，终于有一天，弟弟开车出门，自动驾驶的车子被做了手脚，忽然出现故障，抢救无效而死……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秦苏虽然同情兄弟俩的遭遇，可是他并没有被同情蒙蔽了直觉。秦苏小动物般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对不像艾沃向他展示的这么简单。
　　各国打击高利贷的措施是很严格的，联合国“反高利贷委员会”也不是吃闲饭的，那么这些人为什么如影随形地追捕两个还没有谋生能力的孩子并且一追就是好几年呢？是什么让这些人如此锲而不舍呢？秦苏认定，绝不仅仅是钱那么简单。
　　后来秦苏询问过艾沃，艾沃还是一贯的冷言冷语：“我不屑于欺骗，我没有骗你，只是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会给你惹麻烦。”忽然他变得自暴自弃，“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待在我身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呵呵，艾沃啊艾沃，你何其冷漠，又何其善良。
　　这其实是个很俗套的故事，可是它在电脑的晶面上一点点、一幕幕展现出来的时候，那么唯美，美的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