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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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4点，兰卡终于清醒。
空气闷人，诡异安静，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中，找不到任何幻兽的迹象。身体因出血而遗留的巨痛没有好转，不过使用念力的体力倒是恢复了。
兰卡调动身上的念能做出防御的架势，但突然想到什么，试探性地开口。
“伊尔谜？”
前方有泥土松动的声音，紧接着露出一点光。光线投射在小少年的脸上，使得亚光的黑色瞳孔泛起一些亮色，变得不再那么无机质。
兰卡这才意识到自己待在地下。
而对面，伊尔谜将泥土挖开跳出了坑。
光线骤升，他微微眯眼。
早晨的桑夏士比夜晚可爱。太阳尚未升起，空气中的炽热感由清凉替代。起雾了，弥漫在森林间的水汽厚重地压下来，模糊了所有景物。
昨夜重新选地方的决定下得太突然，导致他现在无法分辨位置。
只能等待雾散再确定方位了。
小少年转身向下望，看到兰卡正静静坐在坑里检查伤势。伤口的血已凝结，新鲜的血痂呈现或深或浅的红，黏糊糊地沾着泥土。
他迟疑了一会儿，蹲下伸出手。
小少女蓦然眨眨眼，随即慢慢展开一个笑容。
“谢谢。”她伸出手，握住，然后被一把拉了上来。
这一次她没有发动那个邪恶精灵造型的“等额代价”。
伊尔谜自忖——难道身体接触并不是发动的条件？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当然，这已经不是他需要关心的范畴。机会已给予，但她没有把握。
兰卡就近靠坐在一棵树下，刚才的运动牵动了伤势，喘息变急。她尽力使呼吸恢复平稳，之后才开口。
“你和我讲过七叶枝的特征，那它又有什么作用？”
伊尔谜听言没有回头也没有接话。
兰卡不以为意，继续：“我只知道紫色浆果和大香织树……桑夏士对我而言，就像整天抱着一个魔盒，却不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
“高效愈伤。”伊尔谜突然回答。“在‘绝’的状态咀嚼叶子十下后吞了，四分钟之类能治愈一部分物理性伤害。”
“啊——”兰卡微微瞪大眼睛，把头倾侧，旋即笑得有些小得意。“我一直在想，即使不知道功效，但好东西永远不嫌多，所以……”
她从右边口袋拿出一条小树枝，确实是七叶枝，不过上面只有四片叶子，十之八九是采摘时不慎震伤的。虽然效果不及完整的七叶枝，但也有治疗的作用。
兰卡吞下叶子，感觉伤口在缓缓愈合，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看来，伊尔谜。”她说：“虽然一直在桑夏士生活，我依旧是它的陌生访客……”
语气很平淡，甚至可以说是轻描淡写，兰卡只是随意笑笑，望向远方森林的眼神却带着渴望。
等大雾消褪还需要时间，而现在他清醒异常，已无法再次入睡。伊尔谜盯着浓雾沉默一会儿，忽然指指地上的灰草。
“桑夏士特产灰草，防水坚韧，可作为草纤维布料制作成衣，目前在外界很流行，一米价值一万。”
小少女听言抓起一把草，瞪大眼睛观察，似乎倍感诧异，疑惑这种植物也能成为布料。
“第一次……你杀的那种幻兽叫曼达，眼睛价值一千万至两千万不等。第二次我手里拿的是二首灰熊幼仔头颅，价值五千万。”伊尔谜说着指指左边的树：“不索里树，没有什么特别用处，价值不高。”又指右边：“达罗乔木，老树根是某些药剂的重要成分，一千克平均价格5万。”
伊尔谜看看兰卡，发现她依旧用手扯着灰草，纠结于布料的问题，便盯着她背靠的树：“夏理木，燃烧有独特香气，被人传言为可以洗涤人心，现在炒到一克十万了。”
兰卡这才将注意力放到身后。一眼看去稀疏平常的树，枝叶适中，树干呈现深蓝色。
“难怪……”她喃喃，想到原先家边也有一棵这样的夏理木，不过树干是紫色的。
那时她觉得烧起来的味道好闻，便总是折上面的枝条。后来树枯了，又懒于储藏，干脆用火烧了，香味过了好几天才消失。
伊尔谜依旧面无表情地用平平的语调阐述：
“最珍贵的是紫色的夏理木，甚至拍出过天价。”
“啊？”
“曾经有人为得到一棵紫色夏理木，用祖传的图书馆作为交换。”
“祖传图书馆？”再次瞪大眼睛。
“嗯。”
“……”
小少女铂金色的脑袋一下子撞在树上，没有声息。她仿佛看到当年自己豪迈爽快地一把火，于是呼啦呼啦，整个图书馆变成了浮云。
肉痛了好一会儿，兰卡又振作起来，握拳：“伊尔谜，等我离开桑夏士，我一定带最值钱的东西出去……到时候，我也要和人换一个图书馆！”
桑夏士森林的浓雾掩盖了危险，但伊尔谜能够想象十二座山外的景象。
绝对凶恶的兽类都盘踞在那里，天空盘旋难以想象的庞大飞鸟类高阶幻兽。那一次，就算是父亲亲自驾驶的直升机，也是在遭受了相当多的袭击和创伤后才得以飞入桑夏士较为内部的森林地带，将他投放。
她有机会离开桑夏士吗？
小少年打量了对方一会儿，黑色的眼睛不起波澜，又转头。
雾散，两人分开。
四个月后，伊尔谜顺利将要求物品收集齐全。
10月10日，他到达桑夏士中心地带。茂密的森林遮盖了视线，他拨开丛丛低矮的灌木，看到一片湖泊。附近较空旷的地方有间小屋，周围竖着结实的栅栏，院中引了一条小溪。
只要用“凝”就能发现栅栏上附着的恶意的念，小少年看了木屋两眼，突然想起兰卡关于“金发女人”的提醒。
事实上，乔安娜于10月7日离开了桑夏士。
但这一次，兰卡并没有趁此外出。
任何事都需要亲眼验证才可放心，她希望能确认伊尔谜安全离开桑夏士。
兰卡找了藏书中关于揍敌客家族的段落看。
有的说他们是天生的狂魔，热衷于杀戮；有的说他们是忠心的死士，誓死完成任务。政治阴谋论，社会畸形化剪影论，挂羊头卖狗肉论……层出不穷。
娱乐性质地把所有段落看完，兰卡揉揉眼睛，走到屋外散步，恰好看到拨开灌木的伊尔谜。
并非因为视力好，而是目标物比较大——他用庞大的白色王莲叶打了个包裹，随身携带。
“伊尔谜？”
听到声音，小少年干脆地点头，于是兰卡提议不如去木屋坐坐。
伊尔谜只看了眼身侧的包裹，没有做声。
兰卡表示，为了以礼待宾，她会拿自制的饮料招待，希望他不会觉得味道太甜。
伊尔谜亚光的黑眼睛突然因阳光而变得不那么寂然。他看看天空，父亲的直升机尚未来到，而自己拖着庞大的包裹也行动困难，于是果断同意。
虽然栅栏沾着恶意的念，不过只针对没有念力的低等幻兽，所以用自身的念稍稍抵御一下就没事了。
伊尔谜将包裹放在身边，里面装着的都是已做好防腐处理的要求物品。休息一下并不是坏事，何况本来就需要看管这些物品。
饮料是一种不知名的热可可，似乎经过特殊发酵，加上配料和砂糖，味道……意外地好。
百毒不侵的小少年十分自然地喝着。
屋子里有几个高大的书架，放着各式书籍，桌边也堆着几本。
伊尔谜瞥见最上面的书，封条上写着“如何逮捕一个揍敌客——百年杀手世家秘辛，完全通缉攻略”。他喝茶的动作一顿，又继续啜饮。
似乎是去年的畅销书，内容显然十分幻想。记得的原因很简单，正托了这书的福，当年三毛在减粮节省开支的同时还可喜地发福了。
小少年的眼神方向很直白，发现这点的兰卡有些尴尬，解释：“这……因为是畅销书，所以以为总有过人之处。不过，也有失实吧。”
小少女虽然这么说着，但眼睛里都是“难道真有这样的秘辛？”
伊尔谜放下杯子盯着书架不做声，忽然，突兀地开口：“就实质而言，我们只是商人。”
“嗯？”
“将服务当做一项商品出售，尽管涉及的方面特殊，但范畴依旧属于服务。而质量关乎到销量，自然需要提供最好的。”
“……只有这样？”
“本质上只有这样。”
兰卡眨眨眼，“哈——”，突然笑出声来。
从某些方面看来，确实只有商人这个名词能够最简单可行地解释揍敌客，一刹那，她觉得意外有趣。
而对面，一杯可可喝完的伊尔谜正用漆黑的不流动的眼看着兰卡手里仍然满杯的热可可饮料。
当父亲的直升机声出现时，伊尔谜走出木屋，手中已多了一包从兰卡那里顺来的可可粉。
盘旋在桑夏士上空的直升机与森林同一个颜色，双旋翼转动着，模糊出一个灰色的圆弧，扇起周围大片树叶。跟随身后出来的兰卡惊呼一声。
“以动力装置驱动的旋翼作为主要升力和推进力来源，能垂直起落及前后、左右飞行的旋翼航空器……直升机！伊尔谜，真的是直升机！”
穷山恶水的山区居民兴奋了。
兰卡抬头观察了良久，自言自语：“等我离开桑夏士，我一定带最值钱的东西出……和人换一个图书馆……然后我也要买一架直升机。嗯，一架直升机！”
伊尔谜转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叫做兰卡的人有一种诡异的矛盾感。她可以谨慎地连日跟踪，看准时机才现身委托任务。从这点看，她的心智可圈可点，不会推测不了走出桑夏士的艰难，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麻烦的监护人。
那么，这离开的希望从何而来？
是天真作祟的愚蠢，还是不动声色的好心态？
伊尔谜跳上父亲投递下来的梯子，向兰卡做简单的道别示意，爬上了直升机。
马达转速变快，直升机慢慢上升，使视野变得开阔，但依旧是满目的绿。
“没有想到桑夏士也有原住民。”操纵直升机的父亲开口。
小少年看见在树林的绿中越来越小的棕色木屋以及旁边白色的人影，把头转回来接话：“她目前是我的客户。”
那一点白色渐渐被绿色包围，最后隐去了色彩。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一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