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 之 桃枝案》露浓

13、第十回 沧海明珠

　　狄仁杰在最后一刻顿住剑势，收剑回鞘；他呼了一口气，然后便觉得眼前发黑。方才他开口说话，终究还是吸入了些许毒烟。但见随他前来的执刀武士已经赶到，他勉力支撑着，吩咐属下将关小燕押回州府。待这几名武士离去，他再也撑不住了。秦鸣鹤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师弟的肩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用牙齿拔开瓶塞，直接就给狄仁杰灌了半瓶药水。狄仁杰被药水呛得连咳了好几声，终于感到眼前渐渐明亮，胸膛也不再被压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师父独创的百草解毒剂虽不能解毒阎王的毒，但暂时镇住毒性自不在话下。

　　“小师弟好生糊涂！”秦鸣鹤轻声呵斥道，“我如何便不知道退，还需得你冒这等奇险出声提醒？更别说我与那刘姑娘已是对了一局，自是清楚她的杀着。还有，你既然有空暇换了那身囚服，就不知道带上救命的解毒药？”

　　狄仁杰站定了，长叹一声道，“倒真是我鲁莽了；幸得二师兄在此，才不至让她逃脱。”顿了一顿，狄仁杰转向师兄，几分疑惑地问道，“只是师兄如何寻到了此处？师兄是想到了什么关键，已是猜中凶手身份？”

　　秦鸣鹤摇头，说，“是那刘姑娘送信于我，约我到此相见。她在信中未曾透露姓名，只谎称有线索能证明你并非杀郑大刀的凶手。这信虽是奇怪，我自不能视而不见，只能来此走上一遭了。刘姑娘在此设下了天罗地网，当真防不胜防，这才教我中了她一枚飞镖。”见狄仁杰满面担忧，他又是一笑，说，“当真无妨，小师弟不必担心。”

　　狄仁杰点了点头，又是问道，“只是她为何要害师兄？”这里他的脸色一沉，“难道说她……”

　　秦鸣鹤亦是缓缓点头，续道，“她以为是我解了王刺史侄子所中奇毒；既然那毒是《毒典》中的独门秘方，无人能解，所以她便认定我才是真正的毒英。你的那方汗巾可是落在红门赌坊了？最后辗转到了她手中。她听说你我二人在赌坊所作所为，再加上那汗巾上绣着鹤，自然猜测那是我的汗巾。她本来只是想嫁祸于我而已，却不想反倒让你身陷囹圄。”

　　狄仁杰紧蹙眉头，双手也在不知不觉中团成了拳。“她杀了大刀，就只是为了嫁祸毒英？还是大刀查到了她的秘密？”狄仁杰的声音中已是添了怒意，“可怜大刀一直当她是好友知交！这刘姑娘到底是何意思，大开杀戒就是为了毒英？”

　　“她说，是毒英杀害了她的祖父。”

　　“哦？”狄仁杰似乎有些诧异，但却半晌未曾开口。许久，他方是低声说道，“大刀似乎说过，江湖中也有猜测，毒阎王之死便是他弟子毒英所为？”

　　“驰骋江湖几十年的用毒用药大家，突然死于瘟疫，难免让人猜疑；但这些也不过是江湖人众茶余饭后的闲话罢了，”秦鸣鹤应道，“刘姑娘却是另有道理。她道毒阎王曾告诉过她，《毒典》是家传之宝，只会教给她一人；不想毒阎王突然去世，甚至未及将完整的《毒典》传给她，而接着毒英名动江湖。从那一刻起她便开始怀疑毒英，而这毒英来去无踪，也从未试图找过她这个毒阎王的唯一家人，不免让她的怀疑怨愤愈来愈深刻。她这几年一直在寻找毒英的下落，也是听说毒英曾在汴州、滑州一带出现，这里的丐帮长老还曾见过毒英，她这才在汴州留了下来。我猜，她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出毒英。”

　　狄仁杰又是静了半晌，这才喃喃说道，“原来如此！她以为祖父遭弟子背叛杀害，一心复仇，这也罢了，却为何滥杀无辜？这汴州的商人，武士，乃至王刺史的侄子，这些人又有何过，遭此横祸？甚至连一心与她亲善的友人也不放过，实在可恨！大刀！！左右都是我害了他。”

　　秦鸣鹤将手放在狄仁杰的肩膀上，柔声说道，“你体内的毒还未解，案子也未审完，还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刻。你好生将自己照料好了，把此事了结，让罪魁祸首俯首认罪，才不算负了郑大刀。来，小师弟，我们回浚仪城去。”

　　狄仁杰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终是微微笑了，说，“多亏有师兄在我身边。”

　　回到浚仪城中已是接近三更。幸好狄仁杰早与王明道阎立本两人说过此行计划，这才终于叫开了城门。尽管已是夜深人静时分，阎立本仍是赶到刺史府中，听狄仁杰说了一遍捕获关小燕的经过。听完狄仁杰一席话，阎立本满意地点点头，笑道，“看来狄参军手中已有足够证据，自不用旁人担心。你早早结案便是。”

　　“阎尚书，”狄仁杰却说，“此一案本是我自身嫌疑最重，若再让我审案，确实难让人信服。下官斗胆，想请阎老亲审此案。”

　　“哦？”阎立本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狄仁杰，半晌说道，“狄参军这话虽有道理，但想来不是全部的道理。你还有何等想法，为何不一一道来？”

　　狄仁杰坦然应道，“我不愿审此案，也是因为涉案太深，所以愿为证人。”

　　“你又有何证词？”

　　“回阎尚书，下官正是毒阎王刘天师的关门弟子，江湖中人称毒英。”

　　一旁的王明道惊讶地看着狄仁杰，而阎立本却是呵呵一笑，捻须道，“老夫早有此猜测！只是一来无法证明，二来也是想等你自己说出。狄怀英，我问你，那日你身体不适差郑执刀去买药，说是胃病复发，但其实却是因为你将黄府一案中收来的那半盏毒茶水尽皆喝了，是也不是？”

　　王明道唬了一跳，骇然道，“怀英为何好端端地去喝什么毒茶水？”

　　“仅仅验尸实不能判断毒药配方，”狄仁杰说，“不得已，下官只得亲自试毒。我既有毒阎王与神针老人两位神医真传，倒也不惧毒物。更何况，我试出那正是刘天师《毒典》中一味名为‘四季散’的毒药，这才能根据药材追查到关小燕，也侥幸救回王刺史的侄子。”

　　尽管他说得轻松，王明道仍是忍不住摇头叹道，“太过行险，太过行险！那日郑大刀还告诉我，说是你病得连连咳血。哎，怀英真是叫人放心不下。”

　　而阎立本则是略显严厉地说道，“不过此事你早该对王刺史言明，案情还能进展得快些。拖到如今，甚至害的你几乎自身难保，只因你一念之差，不肯以诚相待，这也是你的失职。”

　　狄仁杰躬身深深一礼，道，“阎老责备得是；我心下恐慌，不敢承认事实，以私情乱公事，确实失职。狄某甘愿受罚。”

　　阎立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说，“罢了，你还是先回府才是。你的脸色很差，我猜是追捕这毒阎王孙女时中了些毒？你带上几名执刀武士，否则怕是叫不开药店的门，又要拖到明日。你若是再病到咳血不止，岂不是老夫我的过失？”说着他挥手唤过两名执刀武士，又道，“快去，快去！”

　　狄仁杰走后，王明道犹豫半晌，终是地对阎立本说道，“阎老，怀英他虽然隐瞒案情相关重要线索至今，但终究还是将事实一一道来，也侦破此案。更何况他平日行事无毫毛可非，确实是个人才。不知阎老可否网开一面，就莫要追究他隐瞒自己就是毒英这件事。”顿了一顿，王明道又是几分好笑地摇头道，“毕竟，他身为朝廷命官，对于江湖身份确实难以启齿。”

　　阎立本瞟了王明道一眼，说，“我便知道你要为他求这个情。其实王刺史无需担心；得见这般人才，老夫欢喜还来不及，如何会当真责罚他？方才那一番话也不过是略作敲打，压压年轻人的气焰。他竟是坦荡认罚了，倒是老夫白下功夫——这年轻人并无气焰。”他抚着花白的胡须，沉思片刻，又是呵呵笑了一声，道，“王刺史若是不介意被挖走一个得力下属，老夫有意让这年轻人升几级，荐他去并州都督府做法曹。并州乃大唐重地，只是这两年贼匪横行，不得安宁，正需狄怀英这般人才。”

　　王明道大喜，忙礼道，“下官替怀英先行谢过。有阎老提携，真是此子之福！”

　　阎立本笑着摇了摇头，却道，“能在茫茫沧海之中得见明珠，却是老朽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