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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八回 丹青妙笔 ...

  •   果然,这还未及日出时分,汴州府大牢中就已是比平日里晌午时分还要忙碌。周围点起了无数火把油灯,将本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大牢照得有如白昼。八名典狱已是到齐,似乎还有三五武士;他们来回穿梭于狱中,时不时窃窃私语几句。狄仁杰静静等着王明道前来,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勾画出上司焦急又无可奈何,或许还带几分怀疑的神情。但出乎意料的,一整天过去,王明道却也未曾出现。

      直到第二日晌午时分王明道才终于出现在牢狱中。狄仁杰看见他跟在一位须发皆白但清隽依旧的老者身后走近前来,似乎正与老者说些什么。那便是河南道黜陟使?王明道与那老者在铁栏外丈余处站定了;有典狱上前打开狱门,然后似乎几分尴尬而不安地将镣铐递上前来。狄仁杰面不改色,坦然伸出手去,倒是王明道无可抑制地微微叹了一声,微微转过头去。

      “等等,”那老者突地出声道,“不必了,你随我来便是;吾等且寻个安静去处,方好问话。”

      王明道迟疑片刻,小声说道,“阎尚书,狄怀英确实武艺高强,更何况前夜……”

      阎尚书?原来这便是以一笔丹青著称的工部尚书阎立本!阎立本似乎并不在意王明道所言,只摇头说了一句“无妨”,然后便挥了挥手示意王明道与狄仁杰两人跟上。他们一路来到州府参军阁,不免让狄仁杰心下暗暗感慨自己竟是身着囚衣走进平时办公所在。阎立本在厅首坐下了,然后挥手请王明道也坐下,这便无比干脆地问狄仁杰道,“狄怀英,前夜劫狱之事究竟何人所为?那几人与你是何关系?”他的语音中不乏严厉。

      狄仁杰不免惊讶,他没想到阎立本竟是这般开门见山。但他也并未显得窘迫,只略一沉吟,便平静答道,“回阎尚书,此二人皆是黑衣蒙面,难以辨别身份。但听他们自称是郑执刀生前江湖友人,或许是汴州丐帮中人;郑执刀生前与丐帮好汉甚是亲厚。”

      “郑执刀生前友人?”阎立本蹙眉问道,“既然是他生前友人,为何不惜闯州府大牢前来救助涉嫌杀害他的凶手?”

      “这……”狄仁杰不免犹豫,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你是否也与郑执刀那些江湖友人亲善?”

      狄仁杰摇头应道,“此一案前我与丐帮中人素未谋面,只不过两日前因为追查毒英一案这才与郑执刀的两位朋友会过面。”

      “所以就算郑执刀的友人以为你并非真凶,却也似乎没道理冒这等奇险前来相救,毕竟你与他们非亲非故。但无论你是否真凶,若前夜事成,你的罪名便落实了,这连环毒杀一事怕也是就此结案。此二人或许当真是义愤使然,但未必便是抱着救助之心前来。”说到这里阎立本顿了一顿,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狄仁杰,眼神愈发严厉,又道,“倒是你,狄怀英,你当真不知他二人身份?既无意逃窜,为何又放纵这等无法无天之徒离去?”

      面对阎立本的逼问,狄仁杰却是平和地反问一句,“阎尚书何出此言?”

      “你既然能使贼子空手归去,想来以一敌二自不在话下。既可胜过他二人,你为何不将其擒住?”

      狄仁杰微微一礼,不卑不亢地坦然应道,“回阎尚书,那二人联手武力自不在我之下;更何况,我与他二人之间终究隔着铁栏。期间一人曾打开牢门片刻,我也有心擒住他们,只是难敌他二人合力。见我如此,他们抢得机会复又锁上牢门,扑灭狱中灯火,这便离去,我也是无能为力。”

      “是么?”阎立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却仍是摇头,道,“你这故事说得不明不白,如何能使人信服?且不论郑执刀遇害时手中紧握的汗巾与桃花,回顾此案前后,早有疑点指向你狄怀英。你可知我所言何事?”

      狄仁杰垂下眼睑,应道,“还请阎老指教。”他的语音倒仍是未现波澜。

      阎立本捻须道,“浚仪城中黄姓商人死后第二天,你说胃病复发,让郑执刀去为你抓了一副药。我昨日差人往药铺询问,这几日可有人来买些不寻常的药材,药铺中人第一个便提起了郑执刀的方子。众人皆道那看上去当是胃病方子不假,但所用药物太猛,其中还有麻黄,大出汗这般毒性猛烈的药物,实是罕见。可惜,药铺未曾留下方子,也无法请人甄别你买的究竟是救人还是害人的药材。王刺史侄子遭凶手毒害,却是一夜之后痊愈,仿佛无事人一般,尽管名医鹤居士曾道他也无法根除余毒。是鹤居士所言有虚,还是备下汤药的你在其中施展手段?还有,为查此案你曾几番造访浚仪、开封城中药店,仔细询问店主可曾卖出过青蛇藤、八角枫须根这等药材。你如何独独问起这几味药?难不成你竟然知晓这凶手所用毒药配方?”

      阎立本说完,王明道也是脸色发白,又惊又疑地望向他一向最是信任欣赏的下属。在此之前,尽管可谓证据确凿,王明道从未怀疑过或许这一切凶案确实是狄仁杰所为,但听得阎立本这一席话,他才猛然醒悟这年轻人似乎隐瞒了好些秘密。狄仁杰缓缓呼了一口气,答道,“我前去药铺询问时曾问起店主许多药物;青蛇藤、八角枫须根不过是其中两味。我也曾追查近期购买朱砂、鹤顶红、水银等药物的人;这些都是常见的毒物罢了。阎尚书,若我当真是凶手,如何能轻易提起毒药配方?至于那剂胃药,确是少见的偏方,让店家觉得奇怪也是自然。若真是害人的毒药,我怎敢遣郑执刀前去买药?”

      “这便是你的解释?”阎立本追问了一句。

      “正是。”

      阎立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晌突地一笑,说,“小子心思缜密,却是信不过他人,更信不过老夫的判断啊!看来我若不先为你洗清嫌疑,你是定然不肯松口,将事实一一道来?”狄仁杰一愣,面上如水的沉静终于现出波澜。他疑惑地望向阎立本,却不知说什么是好。阎立本续道,“我自知道你不是真凶;郑执刀一案中所谓确凿的证据,恰恰证明了你绝不可能是真凶。”

      王明道惊道,“阎老此话何意?”

      阎立本站起身来,从一旁案上拿起两枝桃花递到王明道手中。他微笑着说,“这两枝桃花,一枝便是郑执刀遇害时握在手中的,王刺史想来也仔细看过许多遍了。这另一枝是我昨日从狄府中那株桃树上折下的,可惜花已经谢了大半。王刺史仔细看这两枝花枝。你可看出什么了?”

      王明道仔细看了许久,终于低呼一声道,“这花枝似乎颜色不同?”

      此话一出,就连狄仁杰都忍不住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如此,这便是一直从他指缝间漏过的细节!

      “不错,”阎立本解释道,“从狄府得来的这枝桃花,花枝为红褐色;这是红花蟠桃,待得夏季还会结果。浚仪城中这般深红桃花皆为蟠桃;昨日我在城中来来回回几遍,已是确定此事。而郑执刀遇害处得来的这枝桃花花枝却是绿褐色;这是观花名种绛桃。郑执刀在浚仪城中被杀,但城里并没有绛桃,城外方圆五里也没有。档案中写道,郑大刀遇害的第二日,桃枝上几朵花仍是毫无枯萎的迹象,可见定是郑执刀遇害那日当天折下的。而那一日狄参军整整一天都在州府处理公务,离开时天已黑透,浚仪城四面的城门也都已经关紧了。狄参军或许有空杀人,却绝没有空去采摘绛桃。”

      “所以那枝桃花定然不是怀英留下的,而汗巾想来也是真凶故意留下嫁祸怀英所用,”王明道舒了一口长气,叹道,“多亏阎老明鉴。”

      “既然将你的嫌疑洗清了,你是否也该推诚相待?”阎立本似笑非笑地看着狄仁杰,又是问道,“如今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道前夜来劫狱的两人是何身份?”

      狄仁杰迟疑片刻,却仍是摇头道,“这我并不知晓。”

      “那想来你心中定然有一两嫌疑人?”

      “不错,但或许之前的猜测并不重要,”狄仁杰说道,“既然阎尚书发现了桃枝之中关键,或许如今我们当追着绛桃而去。这般名种定不多见。”

      阎立本微笑点头,“狄参军可以先去换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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