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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八十三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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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瑶月一直在后悔,若是那一日七夕晚宴不弄那么多幺蛾子,让现场混乱。或是珑月在群臣面前给她下套时随意让几个歌舞伎上来歌舞而不是那般据实回答的话。那,顾朝曦会不会那夜留在宫中与她说话,若是在她的宫中,便不会发生以后的事了吧?
可是时光如水,逝者如斯,如何挽回,她只得依着那条有了开头的路,走向令她后悔终身的结局。
紫云阁原为先帝才人萧氏的居所,萧氏于先帝晚年入宫伴驾,尽心尽力侍奉榻前。但她性情多愁,先帝临终前她思及自己日后情形,悲恸至极竟比先帝先去。先帝遂以其为戒,号身后帝王,封紫云阁,不得在纳此类女子,以免枉添后宫怨气。
故自当今天子登基即位以来,紫云阁尘封至今,不曾为任何宫妃居所。
瑶月让人将那被拦截的小宫女带上来,那宫女跪在她的凤辇脚踏前瑟瑟发抖,不敢言语。瑶月扶额,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小宫女细声细气地回答:“禀娘娘,奴婢是侍奉慕容小主身前。”
瑶月觑着她问:“喔,那那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知宫中有宫禁吗?”
“奴婢知道,但深夜再次,实非奴婢所愿。”
“那其中什么缘故?你说与本宫听听,看本宫能不能帮你什么?”瑶月顺势接着问。
“不不不!娘娘言重了!怎么敢劳娘娘关心!”那小宫女摇头道,“只是我们娘娘,诶呀!”她自知说错话地掩住口。
“你们娘娘怎么了?”瑶月思索着道,“难道是她派你来的?”
却见那小宫女一边局促地瑟缩一边却不住地向一旁摆头,似是在频频观望什么。
瑶月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她望的地方竟是尘封了有二十年的紫云阁!瑶月眸光流转,片刻之后,抬眼直直向那小宫女看去,一字一顿沉声道:“莫不是你家娘娘在紫云阁?”
但见那小宫女脊背一僵,浑身一抖,脸色青白地连连喃喃“不是不是……”瑶月便明了了。接着皱眉问,“这么晚了,不是说雍王病了吗?可好了?慕容婕妤不在自己宫中好好照顾雍王竟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宫女见瞒不过瑶月,立即“叩叩”磕头,口中连称:“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隐瞒娘娘。实在是我家娘娘威逼,奴婢不敢坦言。”
瑶月见她吓成这个样子,便知道珑月叮嘱她时定然是声色俱厉,要她说清楚也不容易,便给祝双和小莹递了个颜色,祝双和小莹领会,上前扶起小宫女。
小莹拿着丝帕轻轻给她拭泪,一边温言道:“你且放心,我家娘娘是最心肠好的了。只要你现在说了,娘娘定然不会怪罪你方才的隐瞒的。”
小宫女垂头落泪,却仍不发一言。
祝双见小莹软的不行,便冷冷开口,“你这妮子好个不识抬举!且不论你违犯宵禁、妄开紫云阁这等不赦之罪,单说你方才的欺瞒,我家娘娘贵为后宫首位,你一个小宫女的生死还不是随意掌控?”
小宫女闻言身子抖成了筛子,再一次“扑通”跪地,泣声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要我恕罪很简单。我不过是问问你家娘娘去了哪里?”瑶月闲闲道,“你也知道你家娘娘今夜夜宴上大放厥词要圣上废了本宫,她实在是好气魄,但圣上念及与本宫多年夫妻不忍伤害本宫。本宫不过是怕她今夜想不开觉得圣上偏爱本宫,疏远她,本宫怕她想不开想不开,想着想着就做出什么出人意表的举动来——”
瑶月这般明讥暗讽的“关心话”让珑月听着了只怕是想得开也要气得想不开了。小莹和祝双为之一笑,小莹更是再次劝说那小宫女,“怎么着,我说我家娘娘气度大,你就说吧,我家娘娘不但不会治你家娘娘的罪,也会保住你的。”
那小宫女看了看笑容满面的小莹,再看了看噙着一抹平和笑意的瑶月,嗫嚅道:“贵妃娘娘当真不会怪罪奴婢吗?”
瑶月隔着幔垂,遥遥点头。
小宫女抿了抿唇,下定了决心般说道:“其实有些其中细节奴婢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我家娘娘从麟德殿出来的时候突然又叫了宫人将她的辇驾抬到麟德殿中庭,还不许我们靠近。就这么过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我家娘娘便让我们过去,抬辇的宫人那时觉得辇驾重了不少。后来……”
“后来娘娘让人把辇驾停在这紫云阁前,又让我们离开甚远,还反复叮嘱了她不叫我们就不许我们过去。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奴婢就不知了,只是知道我家娘娘进了紫云阁,还让其他人把辇驾抬走——奴婢在宫中等了许久都不见我家娘娘回来,不由有些担心急切,奴婢就过来了。”
瑶月细细听了,又问道:“你可是才过来?”
小宫女称“是”。
“那……”瑶月摩挲着手中的玉玦,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墨书,“墨书,你可有想到什么?”
墨书抬头看着她道:“娘娘既然已经想到,还请娘娘快些救表少爷吧。”
怎么用到‘救’这个字?却听墨书接着道:“表少爷的病情渐趋不好了,表少爷自从年前开始就拒绝服药,现下已经是子时了,表少爷再被——她痴缠下去,怕是要出事!”
瑶月心中一紧,下令道:“开紫云阁!”
二十年的尘封,厚重的时光让这座本来上还算是精巧的宫殿笼罩着厚厚的灰尘,但瑶月一行还是发现了紫云阁中那座寝阁的不同寻常。
虽然那寝阁亭台廊柱仍是肮脏,却不似其他处所那般满面尘土,只拿那手把处门框,门槛外地上,已少有灰尘。
瑶月望着那门,环绕她四周的宫灯将她忽明忽暗的脸容照映出几分冷意。小莹本想喊些什么让珑月自己出来,但瑶月拦住她,走到着黑黢黢的寝阁前,她道:“开门。”
祝双依言去推那门,但那门还没推开,瑶月突然出声“等一下!”祝双等宫人回头看她,也看着她面朝着的方向——那正是在现下这件寝阁的右旁,瑶月眯着眼皱着眉看着,却又不在说话。
祝双上前道:“娘娘,怎么了?”
瑶月偏了下头,有些迟疑地抬起手,指着前方道:“那里,方才有火光。”
“娘娘您确定?”小莹看了又看,没觉察到什么,不由一问。
瑶月点了点头,“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确实是火光。”
小莹与祝双对视一眼,祝双道:“那,不如咱们让禁卫们将这两间屋子都打开,点上烛火——这大半夜黑漆漆地也不好走路。”
瑶月颔首,祝双命人通知禁军将士去。小莹又道:“娘娘,我们是在这里等着?还是——”
瑶月看了看两间寝阁,微一沉吟,道:“去本宫看着火的那边。”说着举步就往前走,小莹率着宫人们连忙跟上。
今夜沉寂多年的紫云阁显然太平不了,御道外火把成行,万骑李将军率着百余人的队伍而来,一一将紧锁的殿门打开,进入巡检。
瑶月所到之处是李将军亲自开道,持灯宫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入,将昏沉黑暗的宫室照得灯火通明。
瑶月刚刚踏进去便听到一声巨大的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李将军立即带着三五个禁卫率先奔进内室。瑶月愣了一下,也疾步走了进去。
瑶月进去时首先感受到的是灰土烟尘的气息,遂注意到方才巨响的罪魁祸首——倒在地上的屏风。
她接着抬头,目光落在被李将军堵着不能动的女子身上。瑶月的目光将她浑身打量个边,最后落在她的手中的匕首上,当然,包括那匕首上的鲜血。
珑月被她探询的目光一惊,目光和她一齐落在自己手上,触目的鲜血也让她一骇,手一松,匕首落了地。
有凶器、有手持凶器的人,那被害的是谁?瑶月还没发问,却听道一阵悲恸的长号——“表少爷!”
所有人觅声看去,这才发现床榻之下横卧着一个人,或者说,尸体。那长号声便是从扑在那人身上的仆从发出的。瑶月疾步走过去,才见到那人禁闭着双眸的面容便双膝一软,跪坐在地。
“是……”她伸出手抚上那微微蹙着眉尖的俊秀脸容,瞪大了眼睛,“表哥吗?”
墨书此时已是泣不成声,懊恼地大叫:“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一发现表少爷不见了就禀报娘娘就不会这样!表少爷……表少爷!”
瑶月只觉得耳边“嗡嗡”地直响,眼前渐渐朦胧。她一咬唇,手指探上顾朝曦的鼻间,心一沉,却不死心下令道:“来人!宣太医!”
她命人将旁边的寝阁清扫了再让人将顾朝曦抬过去,自己也心急地跟过去。李将军迟疑着上前小声地问祝双:“祝姑姑,您看这位娘娘?”他指了指已是惊弓之鸟状态的珑月。
祝双眉头一皱,尚未说话。小莹便横了眉插口道:“还娘娘呢,她先是犯宵禁再劫持顾大人,现在顾大人这个模样,她离黄泉路都不远了还娘娘!哼!”
珑月本就已是六神无主,此时听到小莹尖刻之言顿时火冒三丈,就差没跳着脚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慕容瑶月跟前狗尾巴花一样作威作福!本宫是皇子生母,等嗣儿得登大宝本宫就是太后!你也配胡言本宫如何如何,你才离黄泉路不远了呢!”
经由今夜七夕宴上珑月那番“慷慨陈词”小莹早对珑月恨得牙痒痒,怎会放过一个教训珑月的机会。她抄着手,冷笑道:“全天下就你一个会生儿子啊,你不久仗着雍王——婕妤娘娘您可记着,雍王的位置可是我们娘娘向圣上要来的,你还是收敛一点,什么时候我们娘娘不高兴了——”
“好了!”祝双见她越说越起劲,又转头看到那紧巴巴赶着过来给顾相看病的太医一个个进去又一会儿出来一个皆面如土色的样子,便拉了小莹一下。“你在这里与她白费什么唇舌,看样子顾大人怕是不好,咱们还不赶快进去——万一娘娘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好!”
小莹醒过味来,忙跟着祝双进去。祝双还没走两步却又被李将军拦住了,祝双随意点了一下身后,道:“她现在乃是待罪之人,烦请李将军将她押往掖庭交与掖庭令。”
祝双和小莹一踏进寝阁,但见瑶月果然呆呆坐着床榻边上,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心知顾朝曦是真的救不会来。再看地上跪着垂首的墨书已经连嗓子都哭哑,心下一阵酸楚,不知该如何应对。
静默了半响,瑶月忽的出声,那声音喑哑得很:“祝双,你过来。”
祝双依言过去,瑶月一手抚着顾朝曦胸口,一面说:“方才一些太医说表哥是被毒杀,另一些又说表哥是被利刃所伤。”说着拉开顾朝曦紫色常服衣襟开领,果不其然贴身的内服胸口处有一道裂痕且血色弥漫。
“你觉得如何?”
祝双看了看,微微垂眸沉吟着。小莹忍不住道:“这还用说,娘娘,必是那慕容珑月那女人向顾相求欢不成,便以冰刃胁迫,失手误杀!”
小莹此言一出可谓惊诧四座,众人接抬目望她,甚至是墨书都忘了悲戚,直直盯着她瞧。
小莹脸色微红,喃喃道:“怎么了……”
瑶月微皱眉,“小莹,你怎么会这么想?”慕容珑月怎么说都是宫妃,怎么意淫也不该想到哪里去。
小莹道:“前些日子顾相频繁出入汀蕙殿,宫中早已风传慕容婕妤爱慕顾相流言。奴婢们皆以为顾相正人君子断不会与后宫女御做出苟且之事,而慕容婕妤当年便是在娘娘坐月期间自荐枕席,圣上向来对她之行多有不齿。加上娘娘与现下与圣上如胶似漆她又深宫寂寞……故而就……”
“有这样的事?本宫怎么不知?”瑶月眉头皱得更深。
小莹撇撇嘴:“圣上怎会让娘娘得知这些龌龊的事。”
瑶月刚欲言,祝双却道:“小莹你住嘴!休说这不过是你们臆测之事不能当真,即使就真有此事,也该经由宫正明察之后方可定论,你怎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形之下对娘娘说这些!”
小莹不服气地哼哼两下,但摄于祝双威严便不再言语。一旁的墨书却道:“娘娘,您可还记得刚进来时,慕容婕妤手上那染了血的匕首吗?”
瑶月点了点头,右手握住顾朝曦已经渐趋冰冷的手掌,寒声道:“此事事关重大,慕容珑月乃圣上御嫔,表哥又是当朝宰相,圣上偏得不在。但,本宫不只要宫正彻查,更要调令刑部,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