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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可怜光彩生门户(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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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大军死伤大半!
这个消息恍如晴天霹雳,把在场所有人都劈了个不能动弹。即使是无知幼儿如小公主立宁灵敏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之后也乖乖趴在自己母妃怀里,不敢声动。
春末夏初的微微燥热似乎也在这冷凝的氛围里渐渐失温。
毕竟是经历过腥风血雨、历史沉浮的女人,太后呆立了一会儿也镇定下来。她轻咳了一声转回其他人的注意,说道:“南朝再狡猾也抵不过我大燕万乘之师,一次战败只是偶然,而南朝破灭乃是必然!”
“太后所言甚是!大燕必将一统天下!”宇文薇在宫中时间最长,再笨也知道此时该顺着坡说些什么。
其余众人呐呐将她这句话重复一遍,好歹算是把这个噩耗揭过去了。
小公主见气氛缓和了很多便又开始叽叽喳喳地闹起来,一个劲儿地想从自己母妃的怀里出来,向着太后的方向伸出双手、出动双脚。嚷道:“皇奶奶!皇奶奶!”
太后这才想起这个小祖宗,笑着让乳娘过去抱到后面去。
宇文薇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这个自己十月怀胎辛辛苦苦,还牺牲了好身材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和自己不对盘呢!这么多日子不见连在自己怀里多呆一会儿都不愿意……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让太后享享含饴弄孙之乐嘛。宇文薇把孩子交到乳娘手中的时候不免幽怨地看了看太后。
太后焉能不知她的意思,却不动声色噙了口茶,并不去理会她。转而扫视了其他人几眼,发现了一个她从进宫门到现在才注意到的人儿。她有些惊讶地道:“叶御女,你今天怎么安静?”规规矩矩地戴花钿盘珠髻,衣不锦绣色不明艳,要是把她藏宫女堆里可就找不出来了。
叶御女先是向瑶月投去无比幽怨的一瞥,再带着万分的委屈上前对太后道:“奴婢近日来重读宫规,受益颇多。方才觉得自己以前行为之放浪,深深以为耻,故改之。”
这是新的排闷解愁的方法嘛?太后奇了,问道:“何故重读宫规?”
叶御女本想夹枪带棒地刺挠刺挠瑶月,可回想瑶月现在正受燕临瑄重宠,到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低声道:“此事乃圣上口谕,不止是奴婢,连同整个百福殿都重抄宫规百遍。”
重抄百遍?太后下意识看向单个自己坐一边的瑶月,笑着问瑶月道:“慕容美人初入宫廷想必也是在为宫规烦恼吧?”
瑶月正神游天外呢,被太后猛地一声喊,脱口而出:“不能……”话音未落神智回顾,大为懊悔。
一时间好几双眼睛都盯在她身上。
我是想说,前方战乱的话那就要很久不能够见到表哥了……瑶月羞得脸都红了——刚才那两个字连“回太后”都没有,太后心里一定认定我没有学宫规了。
临瑗见瑶月处境尴尬连忙插口道:“母后,似慕容美人这般初入宫廷情况,尚仪局都会派人教授礼仪的。”
宇文薇冷哼了一声:“依臣妾看来,慕容美人根本不用学,真正是能无师自通的!”自己还半吊子就指摘别人身上的不当之处,在本宫面前也不知收敛。万一哪天指到你自己身上,本宫等着你好看的!
太后听着她们之间暗潮汹涌的话,心中叹道:若是当年不出那些事情,不做那些事情。今日后宫的境况是否会好些?——不,也许会更不好吧!
“好了,哀家相信皇儿做事不会胡来,他要罚人必定是你有错在先。不过,你也不用太苛责自己了,”太后看着楚楚可怜的叶御女缓缓道:“御妻为天子嫔妾,自然与别人不同,抄抄宫规也是让你记住自己的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也一样!”她话尾撒网把所有人都罩了进来。
“谨遵太后教诲!”
瑶月和临瑗松了一口气,叶御女和宇文薇则是一脸不甘。
见她们至少是在表面上能够风平浪静,太后也稍稍放心。说了这么久,情绪还大起大落过,长途行车的劳累汹涌浮上,她便觉得乏了。靠着椅背淡淡道:“哀家也累了,就不留你们一块儿吃饭了,你们在殿外等了那么长时间想必也累了。都回去吧。”
众人一齐队列行礼、跪安。
“喔,对了”。太后叫回已经转了身的众人,补上吩咐:“哀家年纪大了,不喜欢别人晨昏定省的打扰,你们逢个初一十五的来看看哀家这个孤老婆子就行了,不用天天过来。”
“还有……”太后费神想了想,接着道:“中宫虚空,你们各自在自己宫里好好养着就是。不用一天一聚的。”给圣上添麻烦。
这句话无疑是打了位分最高的贵妃一个耳光,宇文薇紧紧捏着衣角,目光灼灼地望着坐在上首的婆婆兼姑母。
但太后没理她,直接起身回了后殿。
宇文薇只好怀着满腹的委屈黯然迈出殿门。
走到众人看不见的拐角处,太后对身边的宫女道:“去把宇文贵妃叫进来,就说立宁找她。”
天色尽黑,紫宸殿里沸沸扬扬争吵不断的局面终于退去。一国之君心力交瘁地扶着额,站在书桌前的两人都不敢出声打搅。只有墙角沙漏缓缓流沙的声音在静寂中分外清晰。
许久,燕临瑄才从闭目养神中回过神。看着面前一个甲胄军士一个品服官员道:“方才吵了那么多,朕都听糊涂了,不知两位卿家有何高见?”
捷报频传都能出天下闹灾的幺蛾子,眼下战场失利那一群人果然趁机要往前线安插势力,伺机取而代之。
一群只顾自己利益不顾国家生死的王八蛋!燕临瑄越想越火,随手端起茶盏想要喝茶降火,不料茶水滚烫差点烫了他的舌。
“谁泡的茶!给朕拉出去杖责三十!”正愁火气没处发的帝王一把挥落茶盏,对身边宫人喝道。
端茶递水的小黄门呜呼哀哉地被拉下去。军士和官员对视一眼,很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燕临瑄展开折扇摇了摇,等到心中怒火稍平才道:“两位卿家可直言。”
军士看了身边的官员一眼,率先走到挂着大幅行军路线图的墙前道:“圣上请看——”
“三月初,崔元帅率水军从巴东顺长江东下,先是占领了荆州再占领了延州。而从公安东援建邺、位于长江中游南朝军统帅冯卫本是我军中之人,当年崔老太师安插在地方的一枚重要棋子。如果不是有他,我军很难在短短两个月之内顺利渡过长江天堑!”
“既有如此重要有力的棋子,为何这次会如此惨败?”燕临瑄摇着扇子的手一顿,不解地望向讲解的军士。
军士接着道:“问题就出在这个冯卫身上——南朝军中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不仅冒名与我军联系更是在日前透露给我军南朝援军援驰的消息,故意引我军入圈套,这才酿成今日惨败之局面。”
燕临瑄深吸一口气,皱了皱眉道:“如此来说,是有奸细了……”
军士默然。
“这个奸细的事先撇过一边,想必崔元帅也会有所警惕了。”燕临瑄想了想又问道:“可如今前线军队死伤大半,该如何是好?”
军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道:“据臣分析,战报中‘死伤大半’乃是死少伤多。圣上已派人运送各种补给至前线,想必此战的后果不会太严重。”
燕临瑄觑了他一眼,疑惑道:“卿据何分析?”这战报是一起看的,你是从何而来的结论?朕怎么没有看出来。
军士拱手道:“回禀圣上,若军情真的十分严重那战报不可能如此干净,而战报也必定是崔元帅亲笔所书!”还有可能是血书。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时候上哪里去找干净的纸张还是用徽墨所书?随便从衣衫上扯下一块就写了。
“看来朕是太心急,被这战报唬住了,竟看不到本质。”燕临瑄也想到了其中关窍,瞬间松了口气,转而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官员:“那依崔将军方才所言,裴卿有何见解——还是否增派援军支援前线?”
那位官员身着深绯色品服,腰上一条金腰带挂着一串足有十好几个玉环。他一躬身,腰间便响起微弱的玲珑之声,而那些玉质极好,撞击之声悦耳动听。他缓缓回道:“臣以为,宇文相所言甚是,应派遣左金吾卫大将军宇文焘前往前线支援。”
他此话一出,霎时把燕临瑄和军士都吓住了。燕临瑄攥着眉心问道:“宇文文德此举乃是为了夺崔元帅之军权代之,实乃不顾国家安危,狼子野心之举!卿何故附议?!”
官员已经料到天子会有此一问,不急不缓道:“宇文相虽然居心叵测,但左金吾卫宇文将军乃是老将,也曾在大燕建国之时立过汗马功劳。平心而论,这个援军统帅之选乃是善举。”
那边军士仍有异议:“裴大人所言有理,但恕在下直言——就算宇文将军乃是援军统帅的最佳人选,可一旦他在前线立下大功班师回朝之后、封赏之中势必是宇文家见机夺权的最好凭据!”
官员微微一笑,道:“将军莫急,在下方才之是陈之利。将军所言亦是在下心中所想——宇文家之人心怀不轨意欲掌控朝堂,此人不得不防!可眼下虽然要韬光养晦静待天下一统之大业大成而向宇文家暂时妥协,但并非没有丝毫对策。”
燕临瑄闻言眼眸一亮,不禁倾身问道:“不知裴卿有何高策?”
“首先,宇文焘乃是大内禁军统帅——此人于圣上身侧居要职却怀不轨之心宜早处之!”官员端正了脸色,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其次,圣上可让他不带自己亲信之军南下而让他在沿途抽调各地军队填补——这样一来,兵不熟将、将不知兵,他也难以有什么大作为。”
“可是……”燕临瑄迟疑道:“此举虽然避免了宇文焘立功却也让宇文焘支援前线的作用就此丧失,前线一下多出那么多士兵亦要多出一笔大开销。”国库纵使再丰盈也不能如此浪费啊!
这回官员并没有着急回答,只是朝军士的方向递了一个眼神。军士已然会意,上前道:“此事还请圣上放心。臣用人头担保,崔元帅必定能将这些地方军队收归麾下,为大燕一统之霸业尽力,绝不会浪费国库支出。”
这下燕临瑄彻底放心了,不过却在心底仍存疑问。他问军士道:“卿家何以见得崔元帅能在短时间内将素不相识的军队收归麾下为他所用?”
军士一笑,傲然道:“臣弟之能,臣深钦佩。只要是一腔热血为国的汉子必将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建功立业!”
燕临瑄闻言摇了摇手中折扇,看着军士的眼眸却闪着异乎寻常的光芒。
官员看了看得意的军士再看看龙椅上的天子,轻轻地咽下一口叹息。
“如此甚好。”燕临瑄紧皱了大半天的愁眉终于舒展,他站起身,扫视面前的两位宠臣一眼。笑道:“两位卿家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等着大燕大统、天下归一的那一日,定然重赏两位卿家!”
“圣上谬赞,臣等不敢居功!”两人诚惶诚恐地跪下,谦辞道。
等两人离了紫宸殿,燕临瑄长长得舒了一口气。一直静候在外的黄冬进殿向燕临瑄道:“圣上,今夜您还去仪清宫吗?”
仪清宫……燕临瑄想起瑶月,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件事尚未处理。走到桌案前挥笔写下一道敕令,接着对黄冬道:“这封手谕明日一早你送到中书省去,不得有误。”
黄冬上前道:“是,圣上——那今夜……”
燕临瑄揉了揉额角道:“朕累了,你让仪清宫的人回去吧。以后也不用来得那么勤,朕要去自然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