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侍寝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本宫当年……呃,好像我当年也是这样的。瑶月轻咳了一声,决定不计较她们的愣怔,只是唤回她们的神,说道:“这样……前几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你们没有跟着那些个不懂规矩的出去闹事理应嘉奖,这也让本宫很是欣慰,所有……”所有让你们侍寝?这个虽然对于嫔妃来说也是嘉奖的一种,但是这么说似乎不好吧。瑶月踌躇了一下,接着说,“本宫今天就是想要考察一下你们学习宫规礼仪的情况,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
瑶月惊讶于她们话语中带着的毅然决然如同上战场前写军令状的语气,总觉得她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她在心中安慰自己:我是第一次做皇后嘛……不要紧,接着说。
瑶月又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这样吧,本宫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谁能答得出来就站起来,怎么样?”
三人俯首道:“听凭娘娘吩咐。”
瑶月想了想,说道:“你们认为身为宫妃和身为妻妾有哪些不同?”
瑶月的话落地好久,都没有人有动静,瑶月思忖道:这个问题是不是太难了?其实这个问题让我一时间答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于是她又轻咳一声,“既然都——”
“娘娘,”瑶月的话语被打断,跪在最前方的女子屈腿起身,有些颤巍巍地转身面对着瑶月,说道:“妾身有些浅薄之见,希望娘娘不要不要嫌弃妾身粗俗之语。”
瑶月淡淡道:“你说。”
沈容徐徐开口:“妃嫔为天子妻妾不但要‘淑’,更要‘贤’。”
“那何为‘淑’何又为‘贤’呢?”
沈容道:“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家宜室;更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奴婢想说的是,作为一个寻常人的妻妾,需做一名淑女,一名窈窕淑女、一名宜家夫人、一名忠贞妇人。而作为天子的妻妾,一举一动都牵扯国体,不可轻言,须慎举。寻常人的家不过是一亩三分地,而天子的家乃是整个大燕,作为后宫妃嫔,要为圣上考量,更要为天下考量。”
这话说的,倒是掷地有声呢。瑶月弯了弯嘴角,颔首道:“沈妹妹说得好,本宫十分赞赏,不过……”她话锋一转,“你话中有些欠缺之处,本宫想与你探讨一二。”
沈容连忙福身,“娘娘客气,是奴婢年纪轻思虑不周,还请娘娘不吝指教才是。”
“指教什么。”瑶月笑笑,又对还跪着两个说道:“你们也起来吧。”
许是因为实在是跪得太久了,二人站起来的时候都摇摇晃晃地差点跌下去。瑶月看了祝双一眼,祝双便领着两个捧着水晶盘的宫女过来,瑶月对刘卢道:“你们跟着祝双到院中去,她自己有办法考验你们,至于沈妹妹,就留下来,本宫同你说说方才的话。”
刘卢二人对视一眼躬身跟着祝双出去。
瑶月又坐回方才趴着让贾惜华给自己按摩的玫瑰塌,只是此时的珠帘重纱已经挑起两边束好。瑶月一指原来贾惜华坐着的那个方凳,道:“坐。”
沈容迟疑了一下,随即从善如流地坐下。
瑶月这才真真正正地看清楚沈容的容貌,也多看了几眼,对方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而决定有些紧张起来,都忍不住露出一点白白的贝齿咬住一点红唇,连脸颊也似红霞晕开漫染一般。
瑶月这时看着,才觉得几分娇媚和生动来。也许,她的确是有过人之处,只不过,需要时日挖掘。瑶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表哥的慧眼,对那女子微笑道:“本宫听说沈妹妹是从蜀中来的,蜀中与京城相距甚远,环境习俗也不相同,不知沈妹妹可还习惯?”
沈容微低头道:“多谢娘娘关心,妾身并无不适之处。”
“那就好……本宫,嗯,”瑶月也想不出什么话来,瞅了一眼周围,忽的看到水晶帘旁薄如蝉翼的重纱,于是道,“本宫遇到一件麻烦事,想要听听妹妹的意见,不知妹妹可愿意为本宫解围?”
沈容连忙道:“娘娘客气了,妾身……”
此时正逢祝双领着人进来在阶前遥遥朝瑶月行了个礼,瑶月便说道:“小莹,你和祝双下去商量商量,本宫有些话要和沈妹妹单独谈。”
小莹虽然单纯却也没有笨到听不懂话,应承之后领着周遭的宫门内侍们下去,祝双朝前走了一步,让人将拢起的水晶帘重新放下。
重纱珠帘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一般,沈容的余光忍不住随着珠帘的放下而沉寂,胸中的跳动也不禁惴惴不安起来。
……皇后娘娘要做什么?沈容虽然知道自己是受皇后庇佑的,是皇后这一边的,但还是有些不安,毕竟直到现在她们双方并没有打开窗子说过亮话。
瑶月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轻声说道:“容儿——本宫这么叫你可好?你,坐过来些。”
一声“容儿”沈容的心便放了下来,在这独在异乡的日子里,除却自小跟随自己长大的如缕便再没有相熟的了,尔后顾朝曦的突然离世更是让她曾慌乱过,幸而现在……她自登上跟随顾朝曦回朝的马车时就认命了,现在又真真正正的入宫,再加上几日前那场幸免于难的事故,她不得不尽快和眼前这位后宫之主联系好。
所幸万幸,顾朝曦没有骗自己,崔雪麟纵然不喜欢自己也还是会完成顾朝曦对自己哥哥的承诺。
“娘娘……”沈容张了张唇,盈盈的杏眸抬起,近乎要沁出水来一般。
这是干什么?我哪里吓着她了?瑶月觉得自己亲和力不够,不禁挪了挪屁股,坐得和对方近了很多,沈容意识到自己太激动,又低下头去,一低头,不经意间看到,面前女子隐藏在交领里的雪白颈子上蔓延着点点的红色,有些甚至是紫红的。那是什么?蚊虫叮咬?这么快就有蚊虫了?沈容在心里想着,又不敢问。
瑶月见她沉默,索性开门见山地说:“容儿你是表哥托付给我的,我自当不会亏待你,只要,你莫要做那些傻事。”
沈容一震,她当然明白瑶月所说的傻事是什么,算来眼前这女子成为后宫之主也才不久,在位及中宫之前就成手刃皇子生母,之后虐杀嫔妃……虽然都是事出有因,她这么做本无可厚非,但能做到这样,也不是可以轻视的人。。
“妾身自幼受庭训,所作所为自当依规矩而来。”
瑶月笑看她一眼,问道:“那在宫中的规矩是你都学会了?”
“这……”沈容眸光一转,回道,“娘娘是后宫之主,娘娘的话便是规矩,娘娘说什么,妾身都当一一照办。”
这话虽然谄媚了些但十分对她胃口,瑶月伸手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在拨开她的十指,轻轻在她的掌心中花了两下。“那本宫之前同你们说的事,你也要照做。”
沈容怕痒一般瑟缩了一下,抬起略显惊慌的眼瞳,瑶月松开了她的手,微微一笑。沈容低下头去,盯着瑶月露出袖子的皓白腕子上和方才看到红色斑点,一时心乱如麻。
“怎么了?你不想去?”瑶月挑了挑眼角,瞅着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不良反应。
沈容一张脸都红透了,低垂的头恨不得埋到地缝里去,顿了顿,轻轻摇头。“娘娘,妾身还不懂规矩,怕冲撞了圣驾。”
冲撞圣驾?你以为你是裴非墨啊?瑶月晃了晃脑袋,凤钗步摇乱颤,她看着沈容容颜娇艳的羞涩,不知怎么地觉得自己像是个引诱少女的老鸨,浑身都不舒服起来。那种不舒服一直涌到胸口,迫得她口气生硬起来。“要是不做那事儿,你进宫时做什么的?”
沈容听着她的话一愣,以为她生气了,不由急切地解释起来:“娘娘……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怕自己不能伺候好圣上……”说着便局促地起身,在瑶月脚边跪下,恳切地道。“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
瑶月一摸脸,镇定下来。那种烦躁的感觉被强行压制下去,她轻叹一口气,对沈容说:“起来吧,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好了,别跪了,起来吧。你呢,以后就把胆子放大一些,只要你安分着,本宫不会让你有什么闪失的。”
沈容就着她的手势起身,又不知该不该坐下,坐下似乎不太好,不坐下似乎又让皇后仰视着自己就更不好。正犹疑着瑶月径直起身,对她说:“你要听本宫的话,今夜尚宫局的人会派女史到你的寝宫去,你按着那女史说的做,至于是将你送到紫宸殿还是就留在你的宫中,就看圣上的心情了……你也不要紧张,嗯,今晚女史会同你说的,听清楚了吧?”
沈容点了点头。
瑶月解决了今晚,稍松了口气,竟然是第一次深刻地觉得大燕后宫的女人实在是太少了。她对帘外等候良久的近身宫女道:“进来吧。”
沈容站在原地,看着瑶月又施施然坐下,一副准备听汇报的样子又局促起来。
瑶月早注意到她的局促,看她确实也是出自真心的紧张,心中也是一软,安慰道:“在本宫这里你放轻松些,本宫不会害你的,你放心。”
祝双对她的话简直是无语了……哪有一个皇后会对妃子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一说出来明明就是会害人的征兆,咱们主子倒好,说得这么的真诚!她轻咳了几声,引起瑶月的注意。
瑶月无辜地看了她一眼,回头把话跟沈容说完:“那你回去好好歇息,好好准备。”一定要好好准备!摸着自己还是有些酸痛的腰,她收回手,再一次叮嘱“好好准备!”
这四个字说得沈容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迷迷瞪瞪揣着一肚子的疑问走了。瑶月看她离开顿时卸下端得很高的架子,滑坐在榻上,斜靠着软枕,懒懒地问:“外面那两个怎么样了?”
祝双看了眼小莹,努了努嘴,悄悄退了出去。瑶月本眯着眼问上前回话的小莹:“祝双干什么去?”
小莹道:“方才要进来的时候夏总管来了,祝双想他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但娘娘您正好召见……夏总管还在外面候着。”
“那就让他进来说嘛。”
小莹今天超乎寻常地沉静,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娘娘,还是先解决侍寝的事由吧。”
“唔。”瑶月道,“你说。”
刘新子与卢月萍随着祝双出去,小莹在外命人在院中中泼出两道水,祝双身后的两个宫女给两人戴上水晶盘中的长长流苏耳坠,那耳坠是黄金制成,长穗悬到肩膀上半寸,颇为沉重。
戴好后祝双让二人分别从水印的这边往那头走,一直走到头,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瑶月问道:“那她们走得如何?”
小莹道:“娘娘猜得果然对,那卢月萍性子稳重娴静走得很慢,耳上的金穗丝毫没有打到脸颊,而那位刘新子走得奇快,还差一点滑到摔着了。”
如此一来,高下立判了。瑶月盍着眼,轻轻呢喃:“果然是河东大族,礼仪学得很到位,嗯,明日就是她了。”
小莹明白瑶月说的谁,在一旁宫女端着的摆好狼毫徽墨宣纸的水晶盘上提笔写上几个字。
“接下来……”瑶月眼角一动,瞥到正朝着珠帘疾步走来的祝双
祝双撩开珠帘,脚步未稳,额上竟然出了一头细汗。小莹有些惊诧,“怎么了?”
祝双看向瑶月,说道:“娘娘,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最近不好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听到那几个字瑶月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立即就从慵懒的状态里惊醒了。
“娘娘别着急,不是小公主也不是圣上,是——”祝双咬了咬唇,“是一个新进的宫妃。”
“哪个?”
“凌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