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月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正午艳阳高照。她试图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她发现自己几乎不能动,一动——不用动就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散架了一般的酸痛。瑶月思及让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实在是只能半直起身,把锦被拥好,瑶月只得求助于宫女们,一开嗓子的喑哑却又让她足足吓了一跳。咳了几下,无奈长时间的睡眠让她昨夜过度使用的嗓子再加上干涩,实在是难受之极。
幸而此时估摸着时间进来探望探望她起身没有的祝双进来了,看到她一脸神色不虞的样子,再打量她露出锦被的雪白双肩和双臂,神色暧昧地笑了笑。笑得瑶月连忙把覆满星星点点的双手缩在被下,再将锦被拉到下巴颏下面一寸,才尽可能大一点声地说:“看什么……咳咳,快拿水来。”
祝双知道她昨夜消耗甚大,也怕她实在是伤了元气,不再戏谑。指挥着手下的宫女端盆倒水拿毛巾,又再一次派人到御膳房去催膳,并让人到太医院走一趟。
“诶诶,”喝了水缓过气来的瑶月制止祝双,颇为不自在地道,“不过是侍寝,请什么太医,本宫又不是没有,咳,承过欢。”这话说得怎么这么让人脸热的!瑶月挥退正要上前帮她更衣的宫女,自己拿了亵衣躲进被子里穿。——这身上的点点红痕实在是扎眼了,甚至连手腕上都有,更不用说肩颈腰身,简直都是紫红的!
祝双亲自给她湿了脸巾拭面,一边解释:“这个,是圣上起身的时候嘱咐的,这可是圣上的一片心意,娘娘是不是不要拒绝的好?”
提起燕临瑄瑶月的脸色就异常起来,她心中既恼怒燕临瑄的放纵又不禁想起昨日令人面红耳赤的种种,咬牙道:“他既然知道后事麻烦还这般行径!”故意的!一定是故意报复的!
祝双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笑笑低声道:“娘娘,您想想您多长时间不侍寝了,圣上一时想念过甚没收住力道也是有的,再说您这是那么长时间没有侍寝,身子一定是……犹如处子……”
“行了行了!”瑶月越听脸越红,面上简直要烧起来一样,她嗔道,“你怎么跟小莹似的,到哪里听的这些东西?!”
这是常识。祝双在心中嘟囔了一句,回道:“小莹她去探望小公主和周才人去了。”
瑶月连忙问那边的情形,祝双笑道:“娘娘您就是爱操心,这小莹才去没多久,怎么也得等她回来才知道。再说太医那天也说了,小公主和周才人不过是受了惊吓,没有大碍的。”
瑶月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忽的又不知是牵扯到腰身哪里的酸胀肌肉直疼得她“啊”地叫了一声。祝双连忙扶她坐好,给她揉了揉,又劝道:“娘娘,还是让太医院派个人过来给娘娘您按按揉揉,这样能好受些——娘娘您以前不是经常这样么。”
以前……瑶月想了许久才想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她还是什么都未曾经历的单纯少女,燕临瑄对她自是千般宠万般爱,上朝都恨不得让她陪着上去。偏的那是她怀了孩子,一两个月里什么事都做不得,燕临瑄又不去其他人那里,她每次昏昏欲睡的时候都能瞥到余光里燕临瑄想饿极了的狼窥视食物一般的目光。直到腹中的骨肉长到四个月大,太医说可以行房,那几天这是干柴遇上烈火一般,每每缠绵一夜之后她都得让太医院派会按摩的医侍过来给她按摩纾缓酸痛。
“那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她恍惚低喃一般地叹息,不清楚心中那一缕缕突然怅然起来的情丝到底在为什么跟杂草一样疯狂地纠缠起来。
祝双随手整理起被子来,一搭一搭地,实则在暗中等待着瑶月的答案。
罢了,甭管是哪年的老黄历。瑶月扶着酸痛的腰际,想道:还是先舒坦了再说。于是道:“那就差人去请吧……还是以前的黄什么那个吗?”像给后妃按摩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医女着手的,当年那个姓黄的年轻医女以手法娴熟著称,次次为她按摩,每次都让她颇为满意,因时间长了她都不记得名字了,只记得那女子有一对笑靥,每次一弯唇就看得到。
祝双摇了摇头,“娘娘,黄医女一年前病逝了,这次太医院推荐的人,是上次娘娘见过的甲一堂的贾惜华贾医女。”
“死了?”瑶月奇怪道,“怎么好端端就死了?她的身体不是一向康健的吗?”
祝双的神色更见黯淡,“娘娘不知,这民间的男子大多都是粗鲁暴虐,黄医女进宫前也算是个好人家的女儿,她本该嫁一个更好的门庭,但不知怎么的从哪里冒出来个无赖未婚夫,凭着一直婚约逼着她成婚。那时黄医女正好要进太医院,要是在那个时候传出她悔婚的消息就不好了,于是她便草率嫁了。谁知那那无赖没有别的本事就知道赌钱,赌输赌完了就问她要,黄医女还有家中二老要奉养自是不会予求予取的,那无赖竟然打她,后来竟然把她怀了四个月的孩子给打掉了……”
瑶月听到此处忍不住惊呼一声,只抓着祝双的手,“那……后来她怎么样了?”四个月孩子已经成型了,且不论孩子,这个时候流产对母体的损害是极大的,有可能会因此丧命的。“不会就是这样去的?”
“倒不是因为小产丧的命,却也算是。”祝双有些迟疑地道,“是因为后来她想不通……自己跳河了,那尸体都是在水里泡了了三天才被人捞上来的,那无赖连看都不看一眼,竟然还拿着她留下的钱立马娶了个歌妓。”
瑶月听的一愣一愣的,以前她听到苏素的事情便已经觉得崔雪麒十分无情无义了却未曾想到竟还有更过分的!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几乎在那个对负心汉深痛欲绝的同时,心中竟然生出几分庆幸来。
幸好,她没有嫁给那么个能把妻子折磨死的负心汉……停!停!打住!瑶月晃了晃脑袋“唰”地站起身来,把伺候的宫女们骇了一跳,自己也不禁“诶哟”一声叫起来。
祝双扶着她,连声说:“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起来了。”
转了转去的她还是得在心里狠狠地骂那个让她这般难受的男人,一边挥手赶紧让祝双找人来,一边问祝双道:“圣上昨天怎么来了?”
服侍她更衣的宫女手上一顿,互相对视一眼,都红着脸低下头去。祝双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亲自给瑶月梳妆,答道:“娘娘,您不会不记得昨天是十五吧?”
十五……瑶月张了张唇,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祝双抿唇忍笑,“是啊,昨天晚上您……和圣上,嗯,不便打搅,小莹拉着奴婢到院子里赏月,那月亮不是一般的大不是一般的圆。”
瑶月简直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试图停止这个话题,于是将视线转移到祝双为自己梳的发髻上,见她手势抬得十分高,不由道:“你这是要梳什么?今天有什么大事吗?”
祝双的手一顿,提醒道:“娘娘,您不会是忘了,今天是要召见新进宫的几位宫妃的吧。”
瑶月愣了一下,先是觉得这已经大半天过去了,再加上身上的不舒服,便懒懒地道:“算了吧,明日再说。”
“那今日的侍寝……”
瑶月道:“不是还有沈妹妹在吗。”
祝双闻言低声道:“娘娘,沈才人月信至。”
这都赶巧了……瑶月闷闷的“嗯”了一声,极不情愿道:“那便叫人让她们过来吧,呃,算了,本宫用过午膳再让她们来。对了,剩下的那三个是哪三个?”
祝双回道:“分别是漪兰殿沈宝林、云贞院的卢才人和浮岚阁的刘御女。”
“沈宝林……”瑶月皱了皱眉,想起关于这个沈宝林身后牵扯的和自己相关的东西来。
刘新子丰满艳丽、卢月萍娴静端庄,瑶月的目光透过重重的珠帘重纱看向跪在地上的三个女子,最后目光落在位份最高而也跪在最前端的沈容身上,细细打量她。
沈容今日着了一件柔绢曳地长裙,外罩着细纹罗纱,用一根宝钿攒金凤钗挽着如云的乌发,珍珠流苏顺着额角流下,珠圆玉润的色泽衬得她肌肤粉嫩如桃花。双耳上带着的长长的水晶耳坠静止不动,仿佛不是戴在活人的身上,而是放在盒中一般。她心中心中浮现出四个字来——木石美人。规矩首当其冲,毕竟不是谁都能跪地上一刻钟耳边的坠子动都没动一下的。而后跟着的,就是呆板了。
那天选秀之时她并没有细看,今日有了机会细细看来却有些失望。本以为那是个什么样的绝色倾城的女子,虽然不能与自己媲美至少也要强压众人一头,但现在看来,她美则美矣,却不过胜在是年轻罢了。
瑶月不由感到奇怪,表哥和崔大人是不是弄错了?这么一个女子何以担当被寄予的厚望?
她正想着,给她按摩纾缓疼痛的贾惜华收了手站起来,低声道:“娘娘,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再按下去效果也不好,不知娘娘现在觉得怎么样?”
瑶月回过神来,让人扶自己起身,活动了下身子,竟觉得那酸痛真真就好了大半,除了腰部依旧没有在疼,其他倒是真的没什么了。她笑道:“贾姑娘真是好手艺,就这么几下的功夫就好了,来人,快赏!”
贾惜华含蓄的笑着:“娘娘客气了,这本就是奴婢谋生的本领,哪里有好不好的,不过是按摩而已,能为娘娘效力自当尽心尽力。”
瑶月点了点头,让内侍带上给贾惜华的赏赐把人送回太医院去。随后小莹为她穿上薄纱绣金凤的小衫,再整理了一下她的发髻,低声问:“娘娘,要掀开帘子吗?”
瑶月道:“扶我起来。”
珠帘轻响,重纱慢撩,跪在地上跪得腿都麻了的三个女子听着前方传来的响声和脚步声只觉得心中像是有一只手再挠,挠得她们很是烦躁。
“抬起头来。”自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喑哑,几个女子心中都有些忐忑,齐齐抬起头,满是好奇的目光聚集在这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儿身上。
瑶月不是第一天被打量,只是脸上那一道疤痕让她有些微的不自信,直至现在仍然觉得别人的目光含着某种对她容貌的叹息。
她皱起眉来。
实际上对于这个花信之年的皇后,三个女子眼中直接忽略掉了她脸上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瑕疵。
瑶月今天穿了绯红宫锦九凤朝阳锦衣,下裳配着同色的羽翎凤尾百褶裙,长长的青丝用一根缎带简单地松松一束,额前带一个红宝石坠边额饰,绯红金凤是她的尊贵无匹和她的傲气,而松散的发髻又透出她的慵懒和娇媚来。而且众人发现她并没有涂抹任何的脂粉,但自下而上的仰望看出,她的肌肤几乎跟婴儿一般的细腻白皙着。
实在令人赞叹。
瑶月扫了她们两眼,说道:“今天本宫让你们来这里,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吗?”
三个人赶忙从皇后逼人的美貌中回过神来,俯身齐声道:“奴婢不知,请娘娘明示。”
这还明示?装什么糊涂……瑶月心中不屑想着,只好言语表明:“本宫想考验考验你们这几日的学习成果,看看你们是否具备了成为一个真正的妃嫔的资格。”
她走到最右边的女子身边,弯腰问那个丰满艳丽的刘御女,“妹妹可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妃嫔?”
刘新子被吓了一跳,顿时紧张得张口结舌,脑中一片空白,她连连摇头,直道“不知”。
“不知?”真没有想象力,算了……瑶月干脆地用一句话激起三个人心中的千层浪:“本宫的意思是看看你们能不能侍寝。”
侍寝……
侍寝……
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