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乱舞》夏馥竹

56、嫁吧嫁吧

　　温润如水的艳红色霞帔上闪着柔和的光芒，小舞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了上去，那细腻冰冷的触感竟让她有些失神。指尖触及的繁复花纹处仿佛燃起了一个小小的跳跃着的火焰，瞬间照亮了心底的一个阴暗角落。她努力想抓住那一晃而过的模糊片段，可终究只是徒劳，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这件嫁衣太过熟悉，好像，好像曾经穿在她的身上……

　　“闺女，又对着漂亮衣裳发呆呢？别急别急，再过两天就可以穿了！”叶眉柔柔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才回来没几天呢，她就要被这两个偏心的父母推出门去了。哎～～真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话说她回来的第二天，家里可是非同寻常的热闹，那些街坊邻居三姑六婆们一大早就来探望她了，还用一致的同情眼神把她看得莫明其妙。闹了一天，把也风无颜给看了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后，她们才浩浩荡荡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叶眉一语惊醒梦中人：“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你可要二十了呀！街坊大婶们都替你的终身大事着急着呢。怕你这拖下去可真成老姑娘了！”
　　小舞被“二十”这个数字震得脑中嗡然作响。她的生命中跳过了两年，可在别人眼中她可的确到了“嫁不出去”的危险年龄了。“老姑娘”……是不是那种因为没人要而造成心理扭曲，脾气暴躁尖酸刻薄的女人？
　　她擦擦额上的冷汗：“我又不是一般人！我可是一代女侠，堂堂殇情谷的掌门啊！不嫁人又怎么的？”
　　叶眉听闻此言当场眼泪稀里哗啦地：“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负心汉啊？”
　　小舞一见她的眼泪就慌了神：“没有，没有！天地良心！我才没那么蠢呢！”
　　叶眉哽咽着：“那你杂不愿意嫁人？你再不嫁，街坊们不说你有毛病才怪呢！”
　　到底是人言可畏，小舞已经可以想象出如果她继续坚持不嫁人，没准会被传成个心理变态，或者脚上张疮，亦或身藏恶臭……瀑布汗……
　　她拉长了个脸郁闷道：“人家这不是没找到另外一个很喜欢的人么？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凑合了？”爱一个人恐怕真的是一辈子的事，就算她刻意逃避不再想起，可他还是霸占着那个位子，安静地存在着，让她再放不进另一个人，放到那个深度……
　　武道之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爽朗地笑道：“当然不能凑合！爹已经给你找到了最好的人选了！”
　　小舞抬眼一瞧，只见五大三粗的大师兄斜倚在门边，一手插腰，一手在额前的几绺乱草样的头发上拂了一把，粗犷的国字脸猛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还附送了一个炸弹级的媚眼。小舞当场被炸得胃里翻江倒海。什么世道啊……这姿势这表情要是换成大哥，一定会让人流口水，可换成了大师兄，恐怕只能让人呕酸水了。
　　“师父师娘快看呐！师妹都看呆了！原来小师妹最喜欢的人是我呀！”大师兄一脸狂喜地冲了进来，一张大脸倏地放大到了她的眼前。
　　小舞一个激灵，不假思索地给了他一记老拳。毫无防备的大师兄悲惨地躺到了地上，可还是身残意坚地叫嚷着：“打是亲骂是爱，师父千万别拆散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啊！”
　　小舞一听更加火冒三丈：“大师兄是不是还想尝尝我们殇情谷的其他补品啊？”
　　这威胁果然奏效，大师兄脸色骤变，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我错了！我马上消失！”然后咚咚咚地跑掉了。那天他送了小舞那个极度不雅的绰号后，小舞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了点好药作为还礼，让他又哭又笑了半天，终于向她求饶，发誓把那个绰号列为高度机密，誓死不向外人提起……

　　“爹，你说的人选就是大师兄？”小舞一脸哀怨地看着武道之，都两年多了，怎么老爹还是没半点进步啊？
　　武道之瞪大了铜铃眼：“笑话，爹的眼光可是很高的！”
　　小舞顿觉哭笑不得。
　　武道之不慌不忙地指指门外那个长身玉立的人影：“我说的人选是他——”
　　小舞惊艳的目光落在外面那个发如流瀑，眉目如画，卓绝秀挺的风无颜身上。他抱着小武，笑得很温暖，那难能可贵的笑让他的眉眼舒展开来，更让人移不开眼。
　　“你看小武多喜欢他啊，就他一个人没被小武在身上撒过尿……”叶眉笑眯眯地望着那如画美景对小舞说道。小舞额上的黑线又冒了出来，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就像在说她撒尿一样……弟弟可真是个人精，才多大点就知道对美人献媚，她一抱他，他准不给面子地乱撒……
　　“怎么样？”武道之一脸诚恳地看着小舞，语重心长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呃……”小舞开始认真考虑起来，大哥的确是好人选，如果嫁给他，不就可以天天看到这赏心悦目的脸了？不过……哎……

　　“我没勉强你忘了他，你知道我年纪也不小了，舞月山庄也的确需要个庄主夫人。我们不如凑合凑合各取所需，以后你挂上庄主夫人的名号去江湖上乱窜也安全许多，而我也可以让那些猜测我断袖分桃的闭嘴。”风无颜慵懒的靠在树干上冲她微笑道，澈如清泉的眸子里闪着复杂凌乱的光芒。
　　小舞摇摆不定的心果然被他说动了，这样爹娘可以安心了，自己也不会成为三姑六婆们茶余饭后的八卦主角了。心一横牙一咬，嫁就嫁呗，谁怕谁？
　　“你的意思是，成亲以后我们还是维持原样？就是当有名无实的夫妻？”
　　风无颜笑得有些邪恶：“哦？妹子也懂什么叫‘实’了么？”
　　轰地一下，全身血液往脸上冲，小舞恼羞成怒冲他拳脚相加：“不许再提那件事了！不然我把你打成白痴！”
　　风无颜一边假装抵抗着她的猛烈攻势，一边不怕死地答应道：“放心好了，我不会强迫你跟我练功的！”
　　火上浇油的一句话让小舞气得差点背过去，两人一个逃一个追，从树枝到房顶，从清晨到日暮。武道之在下面看得泪流满面：“乖女儿真争气啊！好俊的轻功啊！终于改写了我们武家轻功一等一烂的历史了！”

　　婚事以最快的速度订了下来，风无颜带着阿宝回庄去准备了，织星也说有事要回谷一趟，小舞惭愧地想她这个掌门好像真没什么用，就是一添乱吃闲饭的。
　　婚前恐惧症发作了，小舞在家实在是呆不住了，一个人去了一趟落霞镇，当看到那装满回忆的迎风客栈已经易主成了一家青楼时，她忍不住再次潸然泪下。
　　清冷的大街，她一个人呆站在那里，衣袂翻飞，一地落叶，满眼萧瑟。心间萦绕的是恍如隔世的无力感，再也回不去了……
　　“姑娘，要卖身吗？”一个大煞风景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凄美的画面。只见这青楼的门什么时候开了，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站在门口冲她媚笑，习惯性地挥了挥手中的丝巾，扭了扭腰。
　　小舞的眼泪刷地一下给吓了回去，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