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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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玉隐去身形进了商府，找到正坐在莲花池边发愣的姜宁，将计策同她这般那般说了一番，十分顺利地就得到了她的支持。又恰好姜宁的贴身丫鬟回了老家探亲，而绍玉在第一回进商府时也是见过这丫鬟的，便幻作她的模样偷梁换柱地顶上了。
这丫鬟生得清清秀秀，名字也甚是讨喜，叫做喜颜。
姜宁将喜颜的脾□□好大致讲了一二，又略一提及她原本并不是叫这个名字，却是后来伺候她时才改的。
话毕又仔细将她望了一望，带着点探究地说道：“你如今这样子同喜颜倒是一分没差。”
绍玉干笑两声，说：“夫人过奖了，我等行走江湖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自然是要有些绝活的，这人皮面具算不得什么厉害。”说完又有些担心姜宁继续追问她，怎的备着的人皮面具会同喜颜生的一模一样，到时就怕谎大得一个圆兜不住了。
所幸姜宁只看着她淡淡笑了笑，结着冰一样的眼睛里头没甚起伏波动，倒是那淡淡一笑里头参杂着几分洞悉。
府里的丫鬟家丁们瞧见清晨才出府探亲的“喜颜”，这么丁点的时间里又回了府里，虽面上难掩好奇，却没人敢上前问一句的。绍玉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跟在姜宁身后，将商府转了个遍，又在心里头将几个要紧的院落记了记。
等回到姜宁所住的锁卿院里时，已过了晌午。
院子里的丫鬟们正忙着在一处凉棚绿荫下摆饭，见姜宁回来，其中一个水灵灵的小丫鬟急忙迎了上来，福了福身才说道：“夫人，适才老爷来了，见夫人未回，便出去寻夫人了。老爷命奴婢等先在院中摆饭，说是要同夫人一道用饭。”
姜宁面色一冷，“撤了，我不吃，叫他回自己院里吃去。”
“这……”丫鬟一脸的为难。
绍玉暗地里向姜宁使了个眼色。姜宁瞧见，又踌躇了片刻，继续冷着脸道：“罢了，你去将他找回来罢。”
话音才落，就听见背后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点笑意地说道：“阿宁，我回来了。”
这是绍玉第二次见商玉衡，青天白日下，这男人果真是生得长身玉立，五官十分深邃。虽然她私以为第一回见他时，他更有风情一些，可这一想法却只能在她心里头琢磨琢磨了。不过这商玉衡的一副相貌总归算得上世间罕有，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姜宁同姜妍又是美人胚子，英俊的男人碰上两位难分高下的佳人，难免是要生出一笔糊涂账的。
商玉衡噙着笑上前虚虚搂了姜宁的腰，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绍玉，却并未停留，笑盈盈地又同姜宁道：“阿宁，今日我得空，吃过饭后陪你去街上逛一逛可好？”
姜宁虽未躲开，却也并不看他一眼，“不去。”
她态度如此冷漠，商玉衡也不介意，搂着她在石桌旁坐下了，边舀汤边继续又说道：“午时日头烈得很，阿宁你身子不好，倒也不应去街上，是我欠虑了。唔，那么阿宁有没有什么想看的书，我去命人买回来好不好？”
绍玉在心里叹了一叹，左一个“可好”，右一个“好不好”，商玉衡这夫君做的，倒真真是体贴过人。只是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正愣神时，不妨商玉衡眼神犀利地朝她望来，她这才发现身旁的丫鬟老妈子早退下了，如今只剩下她一人突兀地站着，着实有些碍眼。
果然下一刻商玉衡又开口了，不是问绍玉，而是问姜宁：“喜颜不是告了假回乡探亲去了，怎的又回来了？”
姜宁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垂着眼淡然道：“今早我突然觉着有些不舒服，平日里又是习惯了喜颜服侍的，便命人将她叫回来了。”
商玉衡一听着紧道：“你不舒服？哪儿不舒服？”不等她回答，又焦急地冲门外喊道，“来人，快去请大夫！”
候在门外的小厮赶紧应了一声，正准备撒开脚狂奔而去，又听见姜宁开口了。
“不必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小厮险险收住狂奔的势头，皱巴巴的脸纠结地望着两个主子。
“胡闹！”蓦地商玉衡怒气十足地低吼了一声，适才面上的柔情似水一点也不剩了，只瞧见满脸的怒意，“你早上身子不舒服为何不叫下人去请大夫来瞧瞧？你明明知道你自己如今是病不得的，为何还要这般轻贱自己？！”
绍玉被他吼得心肝一颤，略有担忧地望了眼姜宁。
然姜宁却淡定得很，继续喝了口汤，缓缓道：“我并没有轻贱自己。早上不过是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你若一日不出现在我眼前，我心里就整日都舒服的很。”
商玉衡被她一席话噎得面色青白交加，沉默许久，方叹了口气道：“阿宁，我们是夫妻，你为何这么讨厌我？从前……从前我们是很相爱的，你还记得吗？”
姜宁利落道：“不记得。”
绍玉觉得对姜宁，她实在是佩服得很。方才商玉衡一瞬黑脸，连她都有些骇到，然而姜宁却能还面不改色地挑衅他，着实是有一副好胆色。她又抽空望了眼院门外，适才候着的小厮早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又听得商玉衡幽幽叹了口气，落寞道：“阿宁，我一定要寻到天下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病，让你能够想起你我之间的过往。”他的眼神落在姜宁的脸上，如珍似宝，却又似深潭般幽暗，叫人看不通透。
姜宁垂着眼放下了筷箸，吩咐了一句：“喜颜，扶我进房歇息，我乏了。”话里话外将商玉衡无视地十分彻底。
绍玉倒也入戏颇快，姜宁话音才落便上前将她扶起，颔首低眉，做足了丫鬟的模样。她搀着姜宁转身往屋里头走，姜宁步履间很是稳妥，然她却隐隐觉得身后透着一股刺骨的凉意，直叫她后背汗涔涔湿了一片。
回到房间里，姜宁满面疲惫地歪在美人榻上。
绍玉抹了抹额上渗出的冷汗，吁了口气同她道：“你这夫君，倒真真是有气势。”想了想，又将昨晚所见除却香艳的那一段，侧重避轻地略提了一提。
姜宁听了却不为所动，面容坚定地说道：“不可能，我同妍妹一胞所生，她是生是死我心里清楚得很。”不待绍玉质疑，又道，“你说的那颗珠子，可是通体赤红？周身还刻着些莫名其妙看不大懂的画纹？”
“你见过这东西？”绍玉讶然。
姜宁看了她一眼，沉吟道：“自从我大病一场之后，身子就变得十分虚弱了。后来商玉衡不知从何处寻了一个药浴偏方，每月浸洗一次，我才渐渐转好。那颗珠子，正是其中的一味药，我平时从未见过，只药浴时方能瞧见。”说罢咳了一声，又转头不经心地问她，“你是在何处瞧见的？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绍玉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珠子的来历与用途。只是她脑子里开始有点迷糊了，照她昨夜的推断，商玉衡应当是为了保姜妍性命，才做的这一切。可如今姜宁却说，那妖丹是用来替她治病的。这就又回到了最初时的推测，商玉衡的确是对姜宁一往情深，而姜宁所想的不过是一些臆测而已。
但若是如此，商玉衡最后为何会缠绵悱恻地唤一声姜妍的名字呢？
绍玉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头痛。
姜宁一直在旁悉心察看她面上颜色，见她表情游移不定，也微微拧起了眉头，“姑娘可是觉察出了有甚不妥之处？”顿了顿，又淡淡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我既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也早已没什么可令我害怕的了。”
绍玉虚笑了笑，揣着一脑袋的糊涂敷衍了她两句。
后来姜宁歪在榻上睡着了，绍玉独自待在房中也没甚趣味，便出了门打算去院子里走动走动，也顺便理一理思绪。
将将走出房门，便有个丫鬟迎了上来，神色警觉地压低声音对她说道：“老爷命你速去书房见他，你赶紧去罢。”叹了一声，又委婉道，“喜颜，你在老爷跟前切记要正经些，老爷这等贵人，是我们肖想不来的。”
一番话听得绍玉既茫然又愤慨，这许多年来，约莫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指责她不正经，多是在她背后暗骂的。这凡人胆子忒肥，忒不要命了！
那丫鬟见她站着不动，推搡了她一把，连着唤了两声，“喜颜？喜颜？傻站着发什么呆？”
绍玉这才反应过来此时自己顶着的并非是自己的面孔，而是喜颜的。那么丫鬟口中在商玉衡眼前不大正经的，自然也不会是她。如此一想，绍玉又有些疑心商玉衡同喜颜之间的关系，只是怕露了马脚不便同那丫鬟打探，于是简短应了一句后，直奔书房去了。
幸好姜宁曾将商玉衡的院落指与她瞧过，她虽方向感不大好，可摸索了几回后，终于找着了这处院落。
院门外并无人守着，绍玉推门而入，一眼瞧见商玉衡一袭黑袍背对着她，站在一盆吊兰底下。那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
“我让你办得那件事，你可办妥了？”他淡淡开了口，并未回头。
绍玉被他问得满头雾水，踌躇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方才觉得自己这次是太过鲁莽了，未打探清楚这喜颜的身份，便贸贸然顶替了上去。原以为不过是装个小丫鬟，有姜宁罩着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可倘若这喜颜当真与商玉衡关系匪浅，只怕是要坏事了。
果然商玉衡猛地转身，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她，“你不是喜颜，你究竟是谁？！”
绍玉心头一慌，“我……”
商玉衡不待她反应便一个抽身立在她面前，一手扼着她的脖颈，另一手探至她发髻边。动作不偏不倚，灵敏迅捷，如行云流水一般。然待他在绍玉面上扯了一把后，却愣了，惊惑道：“你不是……”
话还未完，整个人蓦地被一道银光击中，狠狠弹出几丈开外，当下便晕厥了。
白光间逐渐现出一个人影，那人抬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商玉衡，又回头眼神灼灼地望向绍玉，眉目间盛着怒气，“你疯了！就为了这些个破事，值得让你孤身犯险吗？！这人同赤炎金猊兽还不知有什么勾当，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绍玉白着张脸，梗着脖子硬声道：“即便如此，我也不需要你来救我。”
孟似冷笑了两声，艳丽的一双眼尾向上挑起，却仍旧掩不过面上几分惨淡衰败之色。他藏在衣袖间的手握成拳微微颤抖着，声音却平滑冷静地像一层冰，“哦，你不想我救你，难道你还盼着占春风来救你？他先前探到赤炎金猊兽的气息，早就追去了，哪里还有功夫来关心你的死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连心尖都似是被针扎般的疼痛，最初的怒火过后，早已说不出究竟是失望还是绝望。绍玉在他心中如同一尊完美无瑕的瓷器，然而她在他手里，却是注定要打碎的。他想将她完整无缺地交给别人，又总觉得他人不够上心，不能妥善保存。
他叹了口气，低身将手放在了商玉衡的天灵盖上。
绍玉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地攥住了孟似的手，惶恐道：“你想干什么？！”
孟似勾了勾唇角，牵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不干什么，与其你这么劳心劳力地蹲守在这里，不如让我使个牵引术探他一探，自然什么事情都清楚了。”许是她的面色太过凄惶，又补充道，“你放心，这些年来，我牵引术使得十分顺手，不会要了他性命的。”
绍玉将嘴唇咬得雪白，沉默半晌，道：“不能这么做，你若对他使了牵引术，到时灵力反噬，你也会受伤的。”
神仙虽能肆意下凡，可在凡间却不能随意使用仙法，坏了凡间秩序。倘若有神仙不遵守条规，滥施法术，那么其自身也会受到灵力反噬，毁了自身修为。她如今同孟似这样的关系，着实没有理由叫他这般为自己牺牲。
她涩然道：“你也……没必要这么做，大不了我不管这档子事了。”
孟似脸上笑意却深了几分，神色也逐渐平和，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声道：“阿绍，没关系的，不必担心。”
然而绍玉听他这般劝慰，眼睛里头却酸意更浓。她在凡间历劫时，性子十分跳脱，素来爱闯祸。而她每每闯了祸，背黑锅的总是孟似，她有时也会过意不去，孟似便每回都用这句话来安慰她。她听了不下百变，早就麻木了。可现下再听见这句话，只觉得讽刺的很。适才的冲动过去后，对他的怨怼同恨意又占了上风。
她渐渐敛去忧色，竭力控制着情绪，冷冰冰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先谢过了。”
孟似漆黑的眼中漾开一圈波纹，勉强笑了一笑，“阿绍，你同我不必……不必这么客气。”即便你恨我，但我仍要厚着脸皮留在你身边，直到你再不需要我。他将后面这句话咀嚼一番，又默默咽了回去，接着开始捻诀施法。
绍玉也闭上眼，一缕神识顺着二人紧握的手探了过去。
当她拨开缭绕的云雾，入眼是一大片清丽娇艳的桃花。桃花树下站着两道身影，一个身着玄袍风度翩翩，一个藕色裙衫端庄婉约。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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