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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元宵 ...


  •   严息清早醒来,身边的枕头已经空了。她扭头,却见兰陵绪站在案侧,蓝袍未整,捏着个帖子邪笑。她婚前从未见过兰陵绪,更不可能知道他这笑代表什么含义。

      严息问:“夫君,可有什么喜事了?”

      兰陵绪这才看见她醒了,笑容不改,轻巧地说:“大喜。”然后披上雪裘,理了理衣衫,发也未束,便向外走,“息儿,我去寻趟三姐。”

      严息应了句,有些怔忡。

      这便是兰陵绪,天机堡主么,他所关心的,只有大事罢了。严玉尧是如此告诉她的——天机堡的兰陵氏,待人似最有情,却最无情。兰陵氏的血液永远是不温不凉的,这世上的事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天机堡重要,他们也天生不会因“情”字被阻碍。

      天性如此,遗传如此,没有办法得很。

      兰陵幻刚起床,和她的夫君——陵南才子佟若青,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这个女人的妙目淡漠,脸上却始终有毫无抗拒的笑容,让你感觉她什么都能为你着想,可她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曾关心你。

      “三姐。”兰陵绪在门外对她招手一笑,“书房一叙。”

      兰陵幻的脸上这才终于有了丝真实的玩味神色,“若青,你先用早膳罢。”

      佟若青早已习惯这姐弟二人直来直往的作风,笑道:“不急,我先去同二姐夫喝杯茶来。”

      兰陵幻点头,“如此甚好,我回头寻你。”说罢便和兰陵绪一道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兰陵绪倚在美人榻上,“想不到这元宵一至,上天便与了我天机堡大礼。”

      “喔,”兰陵幻搁下那帖子,“不就是同这花七少爷抢一块屏,值得你弃了新妻巴巴地跑来?莫不是一块屏就能让我天机堡富强千年了?”

      兰陵绪笑,不答反问:“正道魔道对丁小羽都没有消息吧?”

      兰陵幻点头,“我看万雪尽和九方漓容的人已好几次找得碰头,再来个几次,不打起来还真不容易,想必都恼火得很了。”

      兰陵绪满意,“找不到就好,让他们找。”

      兰陵幻白他一眼,“绪,你昨日还答应替万雪尽找。”

      兰陵绪摇头,“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昨日是昨日,江湖上的事日日不同,我也要多变通才是。正道找到小羽,魔道必然来抢,魔道找到小羽,正道必然去抓,无论哪一方找到她都会打起来,而一打起来又必然有胜负,谁胜谁负都不好,打不起来才最好。”

      兰陵幻不解,“这和这帖子有何关系?”

      兰陵绪杏眼微眯,“这世上能和我一样忙里偷闲买屏来,还肯与我磕上十日都不肯退让的人,统共就那么一个。”

      “知道你是兰陵堡主还敢不让?”兰陵幻笑,“怪了。”

      “不,”兰陵绪摇头,“我用的是阮尔这个名字。”兰陵绪与兰陵幻的生母阮氏属北方第一豪门,敢结怨的也真不多。

      兰陵幻想了想,“有意思,听你说过是有那么一个人为了好东西是什么价钱都敢下的。”

      “呵,”兰陵绪支腿轻晃,“天底下的好事都进了我天机堡不成,这丁小羽竟在东头躲过了我们那么多次的搜查,真无法相信。”

      兰陵幻笑:“却还真是她么?……是了,也只有你能先找到她。”

      兰陵绪皱眉,“怎讲,我不过运气好些。”

      “她不是归隐了么,”兰陵幻瞥向他,“归隐自然为了玩,可九方漓容和万雪尽都不是爱玩的,如何能将她寻出来?”

      “也是,”兰陵绪笑出声,“我却是个玩疯了的。”

      兰陵幻点头,“这女子还真有意思,大隐隐于市,如此明显,却又如此秘密,若非机缘巧合,谁想得到?”

      兰陵绪沉默半晌,道:“这其中,或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夕阳透过卷云洒在百花居的屋檐上,在露台上印下重叠的阴影和暖红的颜色。

      萧十一念完,凉凉一笑,“花满楼不该写这般凄凉的词。”把字章还与花满楼。

      花满楼和气地笑:“这凄凉的词又不是写花满楼。”

      “你当初不是说对金线描梅屏势在必得么,怎么还被那人抢去了?”

      “豁,你这是在鄙视我?!”

      “你这女人原来如此小肚鸡肠。”

      “敢情你这女人肝脾就大了?”花满楼拧着眉毛,“我说过那个阮尔很麻烦,总给我一种很不好的,遇见了贱人的感觉……十日了整,他不松口,四绣房也很难做。”

      萧十一蓦然勾起嘴角,“要是胆敢同我抢,我便先杀了他。”

      花满楼忧心忡忡,“成日里说杀来杀去,我的花听了心情都不好。”

      萧十一高傲地笑:“谁管你的花。”

      花满楼侧了侧脸,“还未有你六哥的消息?”

      “还未。”萧十一摇摇头,“不过,听说那狗贼遇刺,正重伤。”

      花满楼拾起雪石茶盏,呷了一口,“那倒是好事。”

      萧十一冷漠地:“哪能让他那般容易就死,至少也是凌迟才可,莫不然,让我公皙皇族白白流血不成?”

      花满楼的笑意有些冷了。他不说话,只面相前方渐昏的天色。

      萧十一突然察觉自己出言不慎,“我不该同你讲这些。”

      花满楼探了白玉小爪拉住他的手,笑:“十一,无论你是否说这些,我也一样会想起他来,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萧十一点头,于是花满楼拉他起身,“如此就好。走,我们去逛灯会。”

      东市里满街挂着灯笼,火树银花,串起来的就像龙,随着形色流动的人潮遮掩,光彩似乎满街乱窜。长街上奔跑着带着动物面具和拿着竹鼓的孩童,唱着“东风吹,元宵到,新年里,真热闹”的歌谣,笑声在街角巷弄里响成欢乐的银铃。

      如此热闹啊。花满楼耳里充斥着别人的欢笑,拳头稍稍收紧,道:“十一,有没有面具,替我拿个精致些的罢。”

      萧十一高贵大方地抬手扔给小贩十文钱,摘了个白兔脸系在花满楼头上。花满楼的眼睛隐在面具的阴影下,映着灯火流光溢彩,配合松绿色的衣衫甚是好看。

      花满楼又提要求:“十一,我想吃元宵。”

      萧十一便在前面带路,花满楼轻松地跟在他身后,腰间羊脂玉佩轻晃,全然像是正常人的样子。

      不一会儿,两人落座在路边的小摊前,花满楼略推起面具,心满意足地吃元宵,街上的喧哗完全不能影响他的心情。萧十一只是看他吃,自己并不动,花满楼也不勉强他吃摊货,顺其自然。

      吃完,花满楼又说:“我们去买花灯。”

      萧十一便又在前面走,花满楼跟在后面。走到灯贩那处,萧十一问:“要什么?”

      花满楼问:“有没有鱼?”

      “有。”萧十一付了钱,把鱼灯递给她。

      “还要两只莲花灯。”花满楼再提要求。

      十一便又买了两只莲花灯给她,“现在去海边放灯么?”

      花满楼点头,于是两人起身往东走。

      花满楼不知想着什么,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说:“十一,今日是我生辰。”

      萧十一愣住,“你怎不早说?”

      花满楼笑:“早说又如何,你屈尊降贵与我游灯市我已很满足,甚好甚好。”

      萧十一艳丽的脸上扬起笑容,“是,你该感恩戴德。”

      两人来到海边,放灯的人已经很多。萧十一只能尽量避免别人撞到花满楼,花满楼专心地用袖珍的毫笔将心愿写在莲花灯上。

      俄而写好,萧十一一看,其走笔角锋散漫飞舞,分别是“艾百合母子平安”和“十一早日寻到六哥”。

      萧十一怔住,“你自己的愿望呢?”

      花满楼摇摇头,“我没什么愿望了,我从来不给别人添麻烦。”

      萧十一笑,花满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甚至还常常帮助街坊邻里。

      连天汪洋里,莲花灯随着水波逐渐远去,飘飘荡荡,有若浮萍。

      二人回到百花居时,露台上已多了道屏风,萧十一奇怪地站住。

      花满楼只觉得外面吹入的风小了许多,问:“怎么多了个东西挡风?”

      萧十一说:“你要的那道屏送来了。”顿了顿,“还多提绣了几行字。”说罢,牵起花满楼的手便走过去。

      花满楼一边摸过那屏上的金线绣字,一边念出:“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萧十一哼笑一声,“这阮尔倒真有意思,自己抢了去,现下又给送来。”

      花满楼慢慢垂下手,站直身子,神情淡下来,冷笑道:“是啊,这兰陵绪……还真有意思。”

      ×

      “送过去了?”兰陵绪坐在前堂里问一个属下。

      那属下道:“是,四绣房的伙计两日前送去的。”

      属下道:“别的倒也无甚,只有一件。”

      兰陵绪慢慢坐直身子,示意他说下去。那属下便说:“花七少爷花满楼,是个瞎子。”

      “什么?!”饶是镇定如兰陵绪也惊得从椅子上站起,“她竟瞎了?!”

      属下道:“是,不过花七少爷自强,从不给别人添麻烦。”

      兰陵绪缓缓坐回椅子上,玩味地笑:“原来这才是隐情……是了,谁又会怀疑一个活得愉快开朗、家门常开的瞎子……小羽,说攻心,真无人能出你右。”

      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兰陵幻终于开口,“这女子真可惜了,合该是我天机堡的人。”

      兰陵绪听了好笑,“也是,无欲无求的,实在凉薄。她竟活得如此洒脱,倒枉了万雪尽与九方漓容寻她寻得苦了。”他吩咐道:“以后东头花公子的消息,都掩紧些。”

      “是。”属下应下走了。

      兰陵幻眼眸弯弯:“当初真不该让息儿入门来做第一夫人,我看她实在不如这丁小羽妙。”

      兰陵绪乐了,“三姐,这玩笑可随便开不得。天底下哪个女人都能娶,偏只有丁小羽入不得门……”

      他倚入椅背,神情认真道:“一个随时能猜到你所想的女人带在身边,那样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小注:

      柳香川《莲花灯》:“烟花春寒上元节,残灰落散西江月。憔悴相怜,卿是虚空,侬是幻灭。  无缘怎又相见,年年此灯夜。卿在绿水,侬在天街。”这个是当初觉得和小羽心境很像。

    我想,我大概是想表示小羽不外露的相思吧。下卷是不是有点悲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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