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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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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之满腔正气,却遇到伙无耻小人,一时气得双手发颤,怒道:“休要撒泼混闹,我本要找人,你们不但不说实话,还要凌辱斯文,实在可恶,还不快些给我走开!”
那三娘见势不好,扬声尖叫起来,楼下的闲汉三步两步窜上来,抱着手冷笑道:“怎么了?读书人也晓得吃白食占便宜么?姑娘饭食都送到你面前,难道还想赖账?你欺负我们茶坊没人么?”他堵着楼梯不肯放人,文华之百口莫辩,只得道:“你们不过是要钱,开个价吧。”
闲汉咂嘴道:“瞧你一脸酸腐德性,倒也识实务,既然如此,酒菜钱出客钱总不能少给,丢下一两银子我就放你走。”
文华之气得脖子都红了,“真会讹诈人,别说我没有一两银子,就是有,也不会便宜你们的。”
两个说着就争执起来,闲汉瞧准他文弱好欺负,又是在自己的地盘里,倒不急着炮制他,东挑一句,西推一把,猫捉耗子般弄着他玩,旁边三娘和那端菜妇人捂着嘴看热闹,正耍得有趣,忽听楼下脚步声,又有人碎步奔上来,哭天抢地道:“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秀才都去了暗门子,可怜我清白名声都毁在你手里,也不要活了,索性今天死在你面前,叫青天老爷去做主罢。”
说话间女子拾级而上,掩面叫:“你们谁也不要走,替我看准了,日后公堂之上也好作个证。”
闲汉本来背楼而立,听到声音才一侧脸,那女子已一头撞在腰子上,把他顶了个趔趄险些跌倒,不由骂起来,“什么来路?”
那女子哭道:“你们打量我是好欺负的?逼上梁山谁又会得好处?”一伸手拔下头上簪子,朝着文华之当胸戳去,那闲汉本来要动手,见她来得凶猛,只得闪身避开,眼睁睁两人挣做一团,果然迸出包血来。
“不好了,杀人了!”旁边的三娘本来笑嘻嘻地看热闹,突然看到血光,顿时也害怕起来,勾栏里嫖客争风吃醋惯了,但闹出人命总是大忌,当下自保要紧,连钱也顾不得讨,手足慌忙地往楼下奔去,她身后妇人自是顶尖的滑头人物,一瞧不好,半点声音也无,人已消失不见,那闲汉也吓得心头发怵,暗想:“好晦气,本来想乘机捞笔生意,谁料却搞出条人命来,若是被店主知道,怕是这口饭也吃不得了。”主意打定再也不看文华之一眼,他也转身跑得无影无踪。
文华之被那女子扑了个满怀,身上血淋淋也不知道是谁受了伤,早已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忽然间楼上的人都散开去,那女子抬起头向他一笑,“文公子,受惊了。”勉强定了神再看,眼前人秀眉俊目的,不是璎珠是谁,心里真是又惊又喜又乱,道:“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若不来,公子怕是要被人打劫了。”璎珠顾着他的面子,克制住笑意柔声道,“方才公子说有事,我就知道是为了鸡儿巷的姚三娘,想此地鱼龙混杂许多泼皮无赖,你或许要吃亏,故大胆跟在后头过来看。”
“全凭姑娘相救。”文华之无地自容,“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堂堂一个男子,竟然要姑娘解围,实在惭愧。”
“得啦,你是书香门弟里出来的,岂会明白市井里的勾当,而我们小户人家天天混在其中,自然比你更明白些。”
这话其实牵强之极,好在文华之狼狈之余,哪有功夫仔细体会,他身上一片狼籍,却没有什么伤口,因此更加惶恐,“璎珠姑娘,莫非是你受伤了?”
“公子莫怕。”璎珠摊开手,原来里头捏了个土瓶子,此刻已掐碎了,“这是我方才在楼下买的猪血,以其道还其身,专为了对付那些骗子用的。”
她说得口气稀松平常,文华之却听得眉目皆动,呆了半晌,叹声道:“自第一次见到姑娘,虽然柔弱娇美,但眉宇之间英气涌出,果然有勇有谋,不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所能比拟。”
璎珠被他赞得倒脸上一红,心里暗想:如果你知道我的出身来历,怕是不会这么说了。嘴里道:“不过是些顽童技俩而已,公子也太盛赞了。”方才她见文华之匆忙离开,便已猜到是为了姚三娘的事,但妓寮里的勾当岂是这个书呆子能应付的,认定他肯定要出差错,因此暗里吩咐车夫一路跟来,果然见他跟人进了茶坊,东西鸡儿巷的茶坊最是出名的“花茶坊”,甚至酒阁内都暗藏卧床,以便客人求欢。茶坊中狎妓,又叫“吃冷茶”,因女子小步细碎,一盏茶端到楼上,不到面前就已冷了,往往出处茶坊的妓女也更厉害精干,因其陪酒往往任“酒纠”之责,许多客人都戏称她们为“录事”。即便璎珠老辣,也不敢贸然与之争对,只好用计救人而已,不过文华之又岂会知道这种细节,若没有人相助,他胡里胡涂被骗进来,只好等着挨宰罢了。
虽然脱身,璎珠也不敢松懈,对文华之道:“此地不宜久留,乘他们没回来,咱们还是先走吧。”
“好,一切听姑娘的。”
两人下了楼,酒坊下已有人张望过来,茶搏士疑惑的瞪着文华之身上的血迹,挡在面前,“怎么不坐了?”
“咄,酒钱都付了,还罗嗦什么。”璎珠随手将一把小钱丢在他茶盘上,“我们夫妇口角之事,休要再多问。”
“哦。是,是。”
璎珠拉了文华之疾步就走,一口气奔到街上,她手一招,等在路旁的车夫立刻赶了马车过来。
“公子,请先上车,里头包裹里放了两身新买的衣裳,蓝色的那套是公子的,也不知是否合适合,你先凑合着更衣吧。等会麻烦公子坐到车外来,我再换那身青色的衣裳,扮作男子模样,才好一同去探访那姚三娘呢。”
“啊,姑娘连这步棋也准备到了,实在高明。”文华之早已是五体投地,心服口服地爬上车去换衣服。璎珠这才不慌不忙,吩咐车夫,“把车赶到西巷的桃花洞去。”
“唉。”
到了这步,文华之连桃花洞是什么都不问了,在他心里,璎珠才智过人,仿似神仙般,自然万事都逃不过她的法眼,自己既然愚钝,就该安心听命,一切由她指挥。
姚三娘已不算桃花洞的人,不过她被骗得钱财尽失,又吃了官司无处可去,好在手上还有几个老客人光顾,老鸨儿才勉强将她安置在柴房里,一听有生人肯点她的名,实在大出意外,忙收拾了间略整齐的厢房,把两人引到房间里,文华之坐在椅上,璎珠便搭手立在身后,头巾垂得低低的,仿佛小厮的样子,听那鸨儿香奴口若悬河的说:“公子好有眼力,别看咱们三娘虽然败了官司,却赢得了情重之名,那些个文人士子,哪个不敬她重她,只是身上棒伤未愈,不敢累她太甚,公子既然有心,不如等过几天她好些了再来,我一定把旁人都推掉,只留给公子一人享用。”
“我只想见见三娘,并不麻烦她吃酒唱曲,还是请妈妈再通融一下。”
“这个,唉,我那苦命的孩子,无端受了官非,内外夹攻,现在怕是连说话也没力气了。”香奴犹豫再三,左右为难的样子,不过是暗示文华之加价,璎珠眼皮子一瞟已是冷笑,故意劝道:“公子,既然妈妈这么说,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这条街上漂亮温柔的姑娘多得是,吃杯酒的地方总不会少,等日后姚三娘身子痊愈,我先来打听好了,再请您过来坐。”
文华之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过对她的话总是百依百顺,当下起身道:“也好,就是多走一趟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