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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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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之愤愤不平的半途下了船,却是自己也不晓得要到哪里去,立在风头上吹了一阵,渐渐冷静下来,倒也不觉得后悔,他为人素来公正严明,最看不得欺负孱弱,生了会闷气,猛然一抬头,却见璎珠跟在后头,不由奇怪:“璎珠姑娘,你怎么也下船了?”
璎珠抿嘴一笑, “我怕公子心中气苦,特地跟来看看。”
“这怎么敢当。”文华之满面通红,“方才是我鲁莽冒失,倒叫姑娘见笑了。”
“哪里的事。”璎珠道,“公子正气朗朗,岂是那种市井小吏可比,我虽不如公子嫉恶如仇,也不屑与那种人同船共乘。”
“想不到姑娘也是个不戴头巾的男子。”文华之果然面色大悦,想了想,又道:“陈公子交友不慎,日后难免受其所累。”
璎珠听得心里明白,果然道不同不相为谋,陈润生千方百计结交他,枉自费尽机关,只这一句话,以往许多好话,许多酒席都付之东流,想了想,笑道:“陈公子为人圆滑,长袖善舞,各式各样的门路又都要浸润,难免失之敦厚。”
文华之摇摇头,再不肯多说,他体贴璎珠脚小纤细,怕她走路辛苦,想要找辆马车,偏是游人如织,一时半会哪里找得到,璎珠见他忙碌,劝道:“我出身哪有这么矜贵,从来都是走惯路的,文公子千万不要客气。”
两人默不做声的走了段路,各自满腹心事,却又无法细说,一直到了大路口,总算见到有人驾着马车经过,文华之连忙替璎珠叫定,将车费付了,又扶她上车。
“公子不跟我一道走吗?”
“姑娘请先回陈府,我还有其他事要办。”
璎珠自然懂得读书人向来有些犟性,也不追问他,只是嫣然一笑,“公子实在古道热肠,只是自己也要小心些才好。”
她盈盈一句话,堪堪说到文华之的心事,不由猛吃了一惊,犹豫着才要回答,却见车夫鞭子抽紧,将马儿慢慢赶动起来,往人堆深处去了。
文华之又立在路口又发了会子傻,心中空空若有所失,忽听得隔壁清远寺钟声铿鏘,才回过神来,看时已交午牌,再不停留,又招手唤了一辆马车,往市南坊三元楼而去。
临安城素有“花阵酒池”之称,所谓“靓妆迎门,争妍卖笑”,最繁华集中的妓馆有五处:市西坊北三桥巷的大瓦,清冷桥西的南瓦,市南坊北三元楼的中瓦,众安桥南的北瓦,盐桥下蒲桥之东的东瓦,尤以三桥巷处平康里最盛,连太常寺属下的歌舞教坊也设在内,三元楼马行街东西鸡儿巷紧挨其旁,却是以茶坊众多闻名,车夫将马车停在俞七郎茶坊前,文华之慢慢下了车,唯见满街红袖招摇,东西鸡儿巷门牌琳琅,哪个知道姚三娘究竟在谁家?
他素来面皮子薄,与男女之事极其腼腆,全凭着扶弱仗义的心才肯来到这种地方,又不熟悉勾栏之事,只得勉强去茶坊找了个人打听:“请问姚三娘在哪里?”
那人恰是个侍候茶客的闲汉,平常等在坊里,专等着给客人取送钱物,为其卖物召妓,远远见他过来,早就上下打量了个遍,知是个老实木讷的读书人,听他问起顿时精神一振,笑道:“可不来得巧了,姚三娘就在我们店里坐着呢。”
文华之本来准备要费些力气,不料竟来得这般容易,不由长长松了口气,喜道:“快带我去见她。”
那人哈哈大笑,“公子急什么,先去楼上坐下,我再叫人泡壶好茶上来,那姚三娘自然打扮得妖妖娆娆过来服侍您。”
说话间已将他带至楼上包间,果然布置得清静雅致,桌上燃了素香,一名头绾高髻年约三十的妇人提瓶而出,倒上清茶一杯,垂手立在身后。
闲汉笑道:“公子先吃杯茶,我好去叫人。”话虽如此,却半步也不挪,只拿眼看住文华之。
文华之被他看得奇怪,又见身旁女子腰系青花手巾,像是个换汤斟酒的模样,却两眼定定的只盯在自己身上,三人僵持了半天,还是闲汉笑道:“公子是头一次来这里罢,按照咱们的规矩,上茶是要发赏钱的。”
文华之这才“哦”了一声,从怀里取了一把散钱,放在桌上,那妇人瞟了眼,很看不上的样子,又等了会儿,见他到底没了动静,不由嘟起嘴,慢慢把钱包进青花手巾里,横着眼下去了。
文华之不管她脸色,只催促闲汉:“姚三娘呢?”
“我这就去唤她。”
文华之便吃茶等人,一直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也不见半个人影,找来闲汉一问,那人嘻嘻笑起来:“说公子是个嫩头,果然是不明白的,再等等就好。”
又等了半柱香的光景,才听楼下裙裾悉唆,有女子端了酒具莲步上楼,一照面儿,却是滴粉搓酥的一张小圆脸,杏仁眼小噘嘴,眉目虽不很美丽,倒也可喜可爱,见了文华之深深一福,“候迟有罪,公子见谅了。”
文华之那日在樊楼看她,却是粗粗一个身形,面目容貌倒没什么印象,自己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便问:“你就是姚三娘?”
那女子掩口笑道,“难道公子找得不是我?”
文华之道:“那日在樊楼初遇姑娘,事后又听人说起此中的委屈,文某不才,有心打这个抱不平,特来找姑娘商议。”
那女子垂眉道:“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岂敢劳公子大驾,既然来了,先吃我一杯酒,公子的心意也就领了。”说完真的斟起酒来,方才妇人又端来许多蔬菜果品,文华之急道:“我不是来吃酒的,我要替你打官司。”
那女子笑道:“我要和谁打官司呀?”
“自然是那个右班殿直康倬,还有糊涂的县令,你不要怕,我们可以去临安府尹处鸣冤。”
女子道:“好唠叨呵,打了官司又怎么样呢!难道还想告倒做官的不成,真是痴心妄想!”一边说一边已靠在他身上,“亲亲郎君,既然你巴巴的找了来,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咱们何苦去打什么冤枉官司,不如让我陪你吃杯酒听个小曲,若是累了,这里也有地方让你睡。”
文华之避之不及,无奈那女子一味纠缠上来,两人推推搡搡间酒杯菜碗也打翻了,浇得袖上汁水淋漓,他这才晓得出错,急喝道:“你不是姚三娘,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是三娘,却不姓姚,公子连姚三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何妨弄假成真,才不辜负良辰美景呢。”那女子见他脸嫩,越发放肆,索性上前紧紧抱住他腰,腻声道:“不管你找得是哪一个三娘,今天这份度资总是逃不掉了,我劝你有花好折快些折,别白白浪费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