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逐影》格蕾思琳

4、琴语

　　一行官员按照官阶高低排成两行，浩浩荡荡地跟在了国王的步撵后面，步出了议事厅，向皇宫深处走去。
　　过了威严的议事殿堂，建筑物的线条骤然柔和了许多，不论是宫殿，小筑，花园还是人工湖，都有一种干净清新的感觉，众人眼前顿时一亮，紧绷的神经一下舒缓了不少。
　　深宫大内，很少允许外臣进入，不过今天倒是个例外：亲王出题，要考候选首相的音律，而离议事厅最近的琴室，就藏在深宫之中，所以国王一声令下，让众臣移师内宫，要众人的耳朵作评判。
　　行了一段路程，终于在一处雅致的别殿前停下，整座建筑漆成乳白色，线条明朗优雅，十二尊演绎着不同乐器的缪斯女神像错落在花草丛中，形态各异，淙淙的流水恰似她们弹奏出来的音韵。
　　众人凝神静气步进着高雅的殿堂，深怕呼吸的声音也会惊扰了周围的恬静。
　　琴室的墙壁也是一片纯白，高挂着各色美伦美奂的画作，各处的修饰算不上奢华，却是简朴中蕴涵精巧，细节部分也处理得恰到好处。
　　今日无人在琴室练习，只有几名侍女整理乐器，见国王与众大臣突然驾到，纷纷行礼，又缓缓退去。
　　进了内廷，只见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类乐器，笛子，竖琴，大小提琴……每一件皆出于大师之手，只须乐者细心演绎，便能奏出天籁之音。
　　在整个上流社会，音乐被誉为精神的乳汁，贵族阶层的男男女女，总要会上那么几种乐器，才算得上系出名门。
　　皇室成员更是注重在这方面的修养，认为音乐可以培养气质，陶冶情操，音乐课是的必修课程。即使是整天游手好闲的亲王，对这门课也是非常认真，据说造诣已经很深。
　　所以，提出比试音律，虽在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两位当事人在中间站定，法兰蒂尔的眼睛习惯性地扫过周围一眼，最后把眼光锁定在墙角一架老钢琴上。
　　满室皆是精美新颖的乐器，那台外漆已有些崩落的钢琴，看上去年代久远，与周围的装潢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趁众人忙着入座的瞬间，好奇心撩动法兰蒂尔走了过去，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一试——“咚，咚”两声，一高一低，音色竟出奇地优美，高音悦耳动人，低音柔和委婉，连自己也不由得赞叹一句“好琴！”。
　　罗伊只跟在他身后，带着微笑地解释：“这是音乐大师维克多生前使用的琴，他用这琴和自己的爱侣谱出一首首佳曲，这琴音色纯正，据说只要弹奏者用心，也能体会当他们当年的爱情。”
　　哼，爱情？
　　法兰蒂尔轻蔑地一笑，冷声道：“还是请亲王殿下出题吧。”
　　罗伊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又回复了绅士的笑容：“众所周知，音乐无分高低，只在于弹奏者的心境，只需要韵律感动全场，便算你赢。”
　　法兰蒂尔沉思一阵，眼光锐利，语气坚定：“我接受！”
　　罗伊又叹了口气，又不是行军打战要拼个高低，不要这么严肃行不行？
　　“那么就由我先来一曲。”
　　罗伊在琴边缓缓坐下，众人噤声，音乐响起。
　　悠悠的旋律从跳动的指尖流溢而出，把在座的听众带向了别处。
　　琴声恬静舒神，黑白琴键缓缓地起伏，似乎来到一片宁静的海滩，此时已近天光，还有月色迷茫，太阳尚未升起，海浪轻轻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倏地，琴声变得急促，手指开始在黑白间快速地飞舞，仿佛海上的风渐渐狂妄，挑逗起层层海浪，乌云开始聚积，挡住了所有的光，海面变得晦暗，隐藏着诡异莫测。
　　就在这时，杀出了一道高音，冲破了压抑的空气！
　　如同一只海燕翱翔在天与海之间，矫健而轻盈的身影，掠过了波涛汹涌的海面，以高傲的姿态，轻蔑一切的凶险。
　　管它风浪肆虐，自有我生存的空间，声声惊雷阻挡不了我飞翔，连惨白的闪电也成了伙伴！
　　即使如纸般单薄的身躯面临的将是死亡，我却领略到了海洋的壮阔和疯狂！
　　以我的眼睛，证实这神奇的世界！
　　我是活着的，自由的，快乐的……
　　那些躲藏在石洞中瑟缩的鸟类，可以不用了解。
　　就在海燕就快筋疲力尽，坠入海底时，琴声忽缓，风渐渐轻了，海浪也止住了怒吼，遥远的天边突然射出了道道金光，刺穿了重重乌云，为海燕的双翅镀上一层骄傲的光——是对勇者的奖赏！
　　稍倾，琴声更为舒缓，带着些许安逸，人们似乎看到乌云也在强光之下缓缓散去，一张红红的脸蛋从云层里探了出来，扫走了一切阴霾。
　　海燕依然自我，仿佛刚刚的风雨从未发生过，这是弄潮儿的命运，一生只能相伴风雨。
　　他是勇者，所以无所畏惧。
　　琴声越来越婉转，如同浪涛轻拍岸，渐渐隐去……
　　罗伊的手离开了琴键，室内竟然一片静寂，人们或震撼或陶醉，依然痴痴未醒。
　　第一声击掌响起，带动了稀稀落落的掌声，众人如梦初醒，而后掌声如雷鸣。
　　罗伊站了起来，点头回礼，对于大家的赞赏，他只是礼貌地笑笑。
　　毕竟，听懂曲韵的人不少，通晓曲意的人却不多。
　　眼光不由得扫过法兰蒂尔，刚刚第一声掌声，来自于他。
　　他的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法兰蒂尔望着罗伊，脸上的平静没有泄露他半点心情，他的掌声第一个响起，也是最先停下来的。
　　刚刚罗伊演奏的，正是大师维克多生前的力作《海燕》，场面宏伟，气势磅礴，能够成功演绎这首高难度的曲子已属不易，更何况还如此精彩！
　　有珠玉在前，想要让听众再感动一次，非常地考功夫。
　　摆在面前的，竟然是一道比之前的殿试更难的题目。
　　肯达，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的第一首钢琴曲，可是你手把手教的。
　　你曾经说过，演奏者的感情，让曲子有了灵魂。
　　喜、怒、哀、乐，都可以通过指尖可以和钢琴产生共鸣。
　　如今的我，一切是那么平静，真的要把心里的感觉再挖出来吗？
　　思忖间，已经走向了琴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却像空气一样透明。
　　我只看到了琴，我只看到了你，我只看到了过去。
　　闭上眼，根本不用看琴键，你教我的曲子是那么熟悉，我曾经对着朝阳的光，一遍一遍地弹。
　　孤独又带着点希冀的过去，一边幻想着窗外的美景，一边像现在这样，任凭琴声如水般在空气中流过。
　　想要告白却又不敢说出的心迹，渴望自由却只能苦苦地压抑。
　　这缓慢而沉闷的乐曲，就像那时候凝滞不动的时间，估计没什么人喜欢听。
　　然后，琴声随思绪昂扬。
　　混浊的魔洞，血腥的场景，燎原的战火，还有……蓝发的少年……
　　“铛！”
　　琴声在高潮部分嘎然而止，听众们不解地面面相觑。
　　缓了缓混乱的呼吸，只在一会儿恢复了平静，让人听起来像是过渡，而不是失误。
　　跳过了那一段最不堪的回忆，曲子进入了最悲伤的旋律。
　　随后，一切如飞絮一般，渐渐幻灭，散去……

　　睁开眼睛时，是一脸近乎于冷酷的平静，法兰蒂尔扫了一眼四周，听者一片愁容，控制不住感情的，已在隐隐抽泣。
　　这真是一首悲伤的曲子！
　　虽然不是什么名曲，却让闻者泪下，听者伤心。
　　一滴泪，滑过了罗伊的脸庞。
　　他暗暗地咒骂自己，不该出这样的难题，逼出他心底的回忆。
　　即使不诉说，也知道他有过惨痛的经历。
　　是怎样的过去，能把人变得无心！
　　可是人若无心，和尸体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里，心，是一阵阵地抽痛。

　　旁边的听众陆续地恢复了情绪，他们只知道演奏者娴熟的技艺，听不出里面的感情。
　　唯一不受波动的，只有向来不为外物所动的杰伊。
　　听完演奏，他只是知道演奏者有复杂的心境，体会不到那种痛不欲生的绝望。
　　对他来说，这场比试成功与否，法兰蒂尔都是他钦定的首相，其他的根本不多想。
　　见众人情绪刚定，来不及再出什么难题，他开口问：“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寂寂，无人回应。
　　杰伊也觉得松了口气，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正色朗声道：“法兰蒂尔.格兰特，我以桑斯特帝国国王的身份，任命你为新一任首相，一周之后颁发任命书，举行正式就职典礼。”
　　“是。”
　　没有惊讶，没有喜悦，法兰蒂尔应了一声，对国王行了谢礼。
　　只有罗伊默默地望着他，说不出的心疼。
　　法兰蒂尔，快乐一点吧，我不要看见你死水一般的表情，即使生气，愤怒，伤心，忧虑，也能证明你是一个人的存在啊。
　　要像那只勇敢的海燕，永远相信会有见到太阳的一天。
　　是的，总有一天，你也会快乐起来。
　　我想见到你，在阳光下，灿烂灿烂的笑脸。

作者有话说

　　离国庆还有2天，
大蒜说，
回家前一定要喂饱读者，
不然会被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