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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三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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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憩整顿几日过后,大军开拔准备回京,而皇帝则先行一步回到戍城。
将军府依旧守备森严,只因圣驾未离。
夏侯拓去见叶忆之时,这少年正在逗鸟雀,院阶上撒了些细碎稻谷,引来鸟雀啄食,有些胆大的甚至直接落在了他肩头。阳光照在他明艳的笑脸上,一副恬淡温暖的画面。
他走进,惊飞了一地鸟雀。
叶忆之回头,原本的笑容变得淡了些,淡得几乎看不见。
“叩见皇上。”他行男子之礼,双手抱拳。
夏侯拓立在他身前,静静看了他半晌,而后才道:“你是何方人士?”
“回皇上,草民来自翼北叶家庄。”叶忆之答,看着夏侯拓的眼带着静澈清明的光。
“多大年岁?”
“十六。”他随口答着,估摸着自己这身量,作为男子来说最多也就十六,而且还是发育不良的十六。
“嗯,即日便随朕回京。”夏侯拓说着,不容他拒绝的语气。
叶忆之瞬间深深蹙了眉,然后拱手应下。
“草民遵旨。”
这个结果对叶忆之来说并不意外,在被夏侯拓带回将军府时便已猜到他不会轻易放他走。不过无妨,回京之路万里迢迢,总有机会离开。如此想着,叶忆之才应得这般爽快。
翌日清晨,夏侯拓派人陪他回了趟一叶斋。
叶忆之笑着对罗老大及罗小梅说,要替圣上办些事,暂时去趟京城,并叫他们不必等他,随时都可回乡。而一叶斋则交给掌柜打理,他带了部分银两走,剩下的用以周旋书斋用度。并未说何时回来,只叫他们照看着就是。
如此交代一番后,叶忆之便随着圣驾上路了。
因数万大军行进较慢,圣驾便先行一步,只带了御前侍卫几十人马,也收起了金黄驾撵,只乘马车。只那马车的装扮亦足够引人注目,幸而有那几十的铁甲侍卫在侧,倒是无人寻衅滋事。
那马车足够大,车内还置了一张酒水檀桌,三面皆是坐塌,上铺暗红色的锦缎棉垫,坐塌之下为搁置行李的木箱,于是整个坐塌大得出奇,足够四、五人并列而坐。如此宽敞的马车中,只皇帝一人卧在其间。
叶忆之骑马行在一旁,与一侧的御前侍卫谈天说笑,一派悠然。
“郑大哥果然好福气,如今可算是儿女双全了。”叶忆之爽朗地笑着,细长的眼弯出好看的弧度。
“哈哈……是啊是啊。叶小哥儿你年纪小,当是还不曾娶妻吧?”那姓郑的男子笑得开怀,顺口道。
“嗯,尚不曾娶妻,不过已说好了一户人家的女儿。”叶忆之随口胡诌。
“叶小哥儿长得这般俊秀,只不知是何等国色天香的女子才配得上你了!”
叶忆之正欲开口,却突听得身后的马车停了下来。
那姓郑的侍卫立即调转马头行过去,片刻后又过来,对叶忆之说:“皇上叫你上马车。”
“哦。”他应了一声,翻身下马向皇帝所在的马车晃过去。
行至马车前,叶忆之在车外行礼道:“叩见皇上。”
“进来。”
听见夏侯拓应道,他登上马车掀了帘子进去,只见夏侯拓斜依在坐榻上,正在喝酒。眼帘半阖,清瘦的脸颊上一片不正常的绯红,只着一件玄色罩衫,中衣的襟口未合好,敞着一道缝,隐约看得见精瘦的胸膛。
叶忆之看了他一眼后,便端正坐在马车靠近门边的坐榻上,眼观鼻鼻观心。
“过来,陪朕喝酒。”
夏侯拓的声音带着慵懒和不羁,全然没有平时的威严大气,甚至有些沙哑。
叶忆之起身,来到他身前,静静看了他半晌,俊秀的眉间慢慢蹙起。只见夏侯拓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却洒出大半地递给他。
然后,他仰头,饮尽自己手中的酒,复而又倒了一杯在手。
“为何不喝?”他冷笑着看向叶忆之,欺身上前,凑近他脸庞说道。
叶忆之缓缓抬起手,搁在他额前,感觉掌中一片滚烫。
果然在发烧,原本以为是酒醉而红了脸,却想起他曾在侯府中的酒量,当不至于这点就醉。于是他夺了他手中的酒杯,道:“皇上,你受风寒了。请传太医吧。”
夏侯拓看着叶忆之笑了,道:“胆敢抢朕手中的杯子,你倒真胆大。咳咳,咳……”说着,他便俯身咳嗽起来,脸颊越发红起来。
叶忆之伸手轻拍了他后背,片刻后夏侯拓才止了咳嗽。
“我去寻太医。”
叶忆之说着便起身欲走,夏侯拓立即拉住他手腕,道:“不必。”
“可你……”
“朕说,不必。”夏侯拓目光冰冷地看向他,唇边抿出冷酷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从未见过夏侯拓这种神情,至少,两年前的他不曾有过这般冷酷如寒冰利刃的神色,似乎下一刻便会被他夺取性命般令人心底发颤。
“好。”叶忆之垂眸,淡淡应了一声,而后目光瞥向另一边不再看他。
片刻后,听见夏侯拓浅笑,道:“你可知道,你不仅声音似她,连许多神色、习惯,都与她仿佛。哈哈哈……咳咳咳咳……”
猛咳嗽一阵,夏侯拓接着道:“可惜,你不是她……我遍寻天下女子,似她之人不少,却没有一个是她。”
闻言,叶忆之深深蹙了眉,心口蔓延而上的刺痛逐渐涌入眼眶,却终究被他压了下去,只垂眸静静坐着,一语不发。
“咳咳,咳咳咳……”
夏侯拓躺倒下去,平息了咳嗽后长出一口气。片刻后,传来他均匀的喘息声,似是睡着了。
叶忆之取过坐塌内侧的棉被,轻轻盖在夏侯拓身上。而后她便支着下巴,一直静静看着他的睡颜,自额角到眉眼,再到鼻尖,嘴唇……她细细看过去,对比着记忆中那曾经朝她温暖笑着的神色,真的已恍如隔世。
她与他,都再也回不去的那段时光……
车队终于出了荒山野林,进入城镇。而皇帝的风寒也终于重了起来,随行的太医虽开了药方,却因药材不足而不得不去城中采买,皇帝这般病着也无法再上路,于是几十人便住进了城守知府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