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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奥尔加正坐在我身边织毛衣。见我醒来,她放下毛线抚摸我。她的指尖划过我的眉毛,缓慢而轻柔。
      “莱因哈特,你饿吗?”
      “饿,卫生间在哪里?”
      “你要去厕所吃什么?”她放声大笑,“在厨房左边,你真蠢。”
      我蹭蹭她,爬下床,钻进厕所放水。这一觉睡得很舒服,虽然我一直竭力克制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感情,但是她能让我安心,我也不对她设防,这些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奥尔加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要在哪儿吃?”
      “卧室里,厨房太冷了。”
      她没有回答。我洗了手回到卧室里,午饭已经准备好了,一点土豆泥,几片面包,装鱼子酱的瓶子是打开的。她还记得我睡醒了能吃多少,真体贴。
      “你说你见过路德维希了?”
      “你好象对那位贝尔纳先生很有兴趣,”我搅了搅土豆泥,她在里面埋了一点牛肉,“需要我打消你的念头吗?”
      “别误会。”
      天色阴阴的,外面还在下雪。她没有解释,我也没做声,我知道她只想联系到一些帮助,然而我已无法面对那个人。近几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我只能先把她的面包和土豆泥扫干净。
      从头说起恐怖的根源并不困难。我自幼和雅宁森叔叔生活在波恩的一间研究所里,我没有见过妈妈,也没见过其他的什么亲人。贝尔纳一家是我们的邻居,夫妻二人都是波恩大学的学者,我经常跑到他们家去玩。路德维希·贝尔纳比我大五岁,是个聪明得有点狡猾的家伙,所以我叫他小狐狸,他也亲昵地称我为他的小笨狼。我们总是一起出去玩,从不向大人们申请,每次都不会给发现;我喜欢吃冰淇淋,他就千方百计省下零花钱,要知道他父亲是位经济学家,还是犹太人,对他的零花钱管得很严;他有时候会让我看看书,教我一些有趣的东西。
      “谁能摧毁那道冷墙,”我看着窗外的雪花,天依然是阴的,“一年以后,路德维希去了美国,没有什么比他自己所说的更为真实和直接的了:他不能回来了,只能给我写信。难道他不知道那些洋溢着热情的信件会让我痛苦万分吗!”
      奥尔加用勺子搅了搅咖啡,把杯子推到我这边。
      我必须承认和路德维希在一起的日子是一生中最轻松的时光,然而好景不长,我十二岁那年,雅宁森叔叔死于意外,研究所也出了些事故。我被诺伊拉特接回波茨坦,以后的日子简直就是噩梦,每一天都像生活在坟墓里,即使在白天睡觉,它也搅得人不得安宁。然而诺伊拉特是成功的,他的每一句话我都需要考虑很久,直到我越想越歪剃了光头扎了□□开始和种族主义者在大街上游行。
      路德维希本想到柏林来读大学的,但我几乎隔离了过去的一切。当我发现这堵巨大的冷墙狞笑着矗立在我们之间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在给我的信中抄写了君特·格拉斯小说中的一段话。
      “第一个学年给爱德华·阿姆泽尔带来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就像他现在每天在两个村里人眼前露一次面那样,胖乎乎的,身上满是斑点,他分得了一个替罪羊的角色。不管年轻人那些游戏怎么叫法,他都得参加,确切地说,他都受到折磨。那群人把小阿姆泽尔拖到福尔歇尔特仓库后面的荨麻丛中,用腐烂的、发出焦油味的缆绳把他绑在一根木桩上,尽管并非富有创造性,却也把他折磨得疼痛难忍。这时他虽然哭了,但是他那双由脂肪包着的灰绿色的小眼睛,却不想放弃透过眼泪进行观察和评价,他不想放弃对于典型动作的实实在在的感觉。众所周知,这些眼泪会帮助他得到一个虽然模糊不清但却过分精密的镜头。在这样殴打两三天之后还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在十次殴打之间,除了脏话和绰号之外,还有意无意地冒出‘犹太鬼’这个词来——在海滨树林里,在沙丘之间或紧靠海滨、受到海水冲刷的地方,同样的殴打场面又在独一无二的多臂稻草人身上重演。
      “□□·马特恩要结束这些殴打以及事先发生的殴打之后接踵而来的效尤。他在较长一段时间参与殴打,甚至有意无意地用上了‘犹太鬼’一词。有一天,很可能是因为他在海滩上发现了一个虽然已经用坏但仍在怒气冲冲地晃来晃去的、同他毫无区别或更确切地说是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稻草人,于是便在殴打中放下了拳头,让两只拳头——如果允许这样讲的话——沉默五拳之久,接着再打。然而从此以后,当□□·马特恩的拳头又挥舞起来时,遭殃的就再也不是只好忍气吞声的小阿姆泽尔了。他强迫其他那些折磨阿姆泽尔的人改弦易辙,他做这种事非常投入,有规律地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尽管在福尔歇尔特的仓库后面,除了眯着眼睛的阿姆泽尔之外没有任何人,他还是在仓库后面长时间地向夏日的和风挥舞拳头。”
      “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我挠了挠头,“对不起,我总是过多地谈论自己的事。”
      奥尔加又给我倒了杯咖啡,“你说君特·格拉斯……你知道那些话是哪里的吗?”
      “我懒得去找这些句子的出处,每个词都赐给我窒息式的痛苦,它们让我痛苦,难道这还不够吗?”
      “他已经把这门推开十三年了,”她放下咖啡壶,十指交叉起来,放在桌子上,“十三年了,而不是一个小时。”
      “你会为我把门推开一辈子吗?”
      我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她,至少现在我想兑现所有的谎言。奥尔加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超出了我们该有的关系,仿佛是朦胧中就应该存在的,而我又从未体验过。但是她一出现,这种感觉就无比清晰。
      “我无法再信任他,”我擦擦嘴角,“大约两年前,我当时在索非亚工作,为当地的NeoNazi组织提供宣传品。当年保加利亚国庆时,我就觉得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没人给我提供消息,我本人也没有正面接触过跟踪者,只是隐约有一点感觉,非常奇怪。然而这种直觉是准确的,事情发生在四天以后,这种程序……很严格。”
      奥尔加的表情凝固了,“在你二十岁生日那一天。”
      “是的,在我二十岁生日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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